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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救赎 ...

  •   “大下雨天儿的,侧福晋不好好养着,怎么出来了,受了凉大家落不是。”我没抬头,淡淡地说。
      “海蓝知道福晋在这里,特地来找福晋聊聊。”她恭谦有礼,并不拐弯抹角。
      我放下书,冷笑一声:“这倒难得了,从我进这府里,跟侧福晋说得上的话,恐怕十个手指头也数的过来吧。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我再不济也尽量满足,再不,去跟爷说也许更直接点。”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轻轻一笑,手里一个绢包放在石桌上:“有样东西,海蓝今日要物归原主了,请福晋过目。”
      我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很厚的一叠整整齐齐的书信,字体是胤祥的。随手拿起一封,日期是康熙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两张八开大小的白纸,一张抄的满文,每一个字有铜钱大,笔画走势清清楚楚。字下另着蓝笔标注汉译,音译,以及力道的着重点。另一张是前一张全文的汉字,同样是每字铜钱大,另标练笔需注意的地方。两张都做成字帖的样子,一目了然。内容是《诗经》——关雎。
      再看别的,汉广、柏舟、野有蔓草,每天都是一篇诗经。我莫名其妙间,翻到一个小信封,打开上面写着:雅柔,见字如面,近来山东赈济事多繁杂,恐半年之内不能归家了。我出门前的话你可还记得?随信寄去我每天抄写的诗经满汉文各一篇,你照着练,写好了寄回给我看看,这样你可以打发无聊的日子,我看了你的字笑笑,也能多些消遣。家里的事不必担忧,一切我心里有数。
      又一篇:雅柔,前次的字贴已寄去一月有余了,你可有写?怎么至今见不到回复?赈济发放已毕,我在这里常日无聊,再寄几篇给你,一并写了寄来。

      我看到这,再也看不下去了,海蓝微笑的脸让我心头涌起一阵寒意。这就是瑾儿出生那一年的信,胤祥在山东近四个月,整整一百篇诗经,她竟然扣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那时我与胤祥之间是完全的空白,从不知道之间还有这点点墨迹!
      “福晋一定想问,我为什么现在还要还给你?”她的语气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愿闻其详。”我冷冷的说。
      “我不说谎话,对你,我想不透得很。”她的脸仍在笑,眼神却冷列下来,“你表面无争,却样样手到擒来。我早你两年入府,两年,我花尽全部的心力来帮爷建这个府。建好了,你就来了,嫡位正座,无人能及。我不在乎,我有爷的心,我要的也只是这个。可是那一年我看了这些信,我就想不透,怎么就悄没声的心就变了?而且是对你这个自杀抗婚的人!”
      她把眼光从信上转移到我脸上:“还记得那年在畅春园么?”
      我一哆嗦:“畅春园?是你?”
      她摇摇头:“不是我,是巧姑娘,她一直对爷存着一份心,你为了十二阿哥自杀的事是我告诉她的,她知道那天是十二阿哥当值,故意引你碰到他。我作壁上观,没想到爷竟连这个都不追究,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你看,别人得也得不到的东西,你居然不放在心上,就是那个核舟啊。是我让巧姑娘送去给你的,爷在我屋里看到那个,脸青得吓人,当晚连饭都没吃。于是白天我就给你送回去了,风雨同舟,呵呵,海蓝是什么身份,怎么当得起一个‘同’字?”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些事你还记得真清楚。”
      “当然,因为这些年这些事时时都在我心坎儿上转。”她抚向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是我跟爷求来的,我要补偿我丢掉的那个苦命的孩子。”
      我不解,她苦笑:“你以为头些年我宠擅专房么?你错了,那个时候爷几乎每天都躲在书房里。所以我怨你,怨你自作主张毁了我的孩子;怨你不识好歹还连带阖府鸡犬不宁;怨你根本不懂心疼他还占着他占着这个位子!”

      没有人能够自然的听完这样一大篇指责:指责你摧毁了她的一切,还不以为然地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她几乎给了我这种认知:认知我是个多么不堪的女人!我辜负了胤祥的错爱,我践踏海蓝的真心,我甚至还把一个妍月带进这样的牢笼。这样的我,以伤害别人为前提,活着岂不是一种罪过?

      “够了!”我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强迫地让她的思想汩汩流进我的意识里。
      “请福晋听海蓝把话说完,虽然怨你,可海蓝对你也有一些感激,你多年抚养瑾儿,海蓝不胜惭愧。还请福晋今后多多照拂弘昌和这个孩子,海蓝别无所求。今日这些书信物归原主,是海蓝向福晋赎罪,赎以前痴心妄想之罪!”
      她站起身,仍旧稳稳地福了一福:“海蓝这就要回去了,福晋保重!”说完她缥缥缈缈地远走,清晰的身影在我视线里渐渐模糊,直到化在雨雾里......

      周围很冷,可我心里的寒意正被一点点驱走,一百张诗经,一百封短信,字字珠玑,充斥着一股温暖溢满全身。我抱着它们跑到书房,穿着米色长衫的胤祥正在练字,因自信而微翘的嘴角和专注的神情让我感觉好像我是第一天认识他。轻轻敲了一下门框,他抬起头,微笑:“下着雨呢,怎么又跑出来了。你那身子也不知道仔细着。”
      我走过去:“我来找你说句话。”
      “哦?是好话就说来听听。”他挑挑眉毛,促狭样儿逗得我忍不住一笑。
      “算是句好话吧,我说,我从来没像现在看你这么顺眼过。”
      顿笔写完最后一横,他用笔杆子点着我说:“不胜荣幸!”
      走过去看他写的字:无穷山色,无边往事,一例冷清清。试倩玉箫声,唤千古,英雄梦醒。
      “可好?”他问。
      “我可评不来这个,只觉得较之先前多了点柔媚在里面。”
      “柔媚?看来我是太憋屈了。”他哈哈大笑。
      我把那一叠信给他:“你看,这字贴我找出来了,你教我可好?”
      他说:“有我这个活字贴在这呢,那个你自己去练。来。”他拉我到他臂弯下,右手握住我的,一挥而就,一个纷繁复杂的满文字跃然纸上。
      “这是个什么字?七弯八拐,这么麻烦的。”我皱着眉使劲想,好像在哪见过。
      他点点我的头:“你也学了这么久,这个字还不认识?依我看,你别的也都不用学了,只把这个认得就好。这是个‘祥’字。”
      我眼前突然划过海蓝的脸,右手腕处没来由一阵刺痛。看着他的笑眼,我说:“这个字,不认也罢了,反正我现在也不会绣荷包了。”
      握着我的手一松,笔顺势滑了下去,掉在字纸上墨点四溅,触目惊心。他捧起我的脸:“还在怨我?”
      我摇头:“不是怨你,我也说不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说,我是不是个不堪的人?我总是很会给自己找借口,其实她们的日子又何尝不是一样。要我不在意太难了,可我本就不该在意是么?”我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他迷惑地看着我:“我听不懂,你怎么会矛盾至此?我只告诉你,娶妻纳妾,传宗接代,是男人的任务,尤其是我皇家的男人。可是人心总归不能掰成几瓣儿,我能对所有人尽力,却只能对一个人尽心,既然不能尽心的,就必须尽力!你明白么?”
      我拼命点头:“我懂,我也必须懂,是吗?只是得着你的心的那一个,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么。”
      他微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女人的想法我也不能明白。你,觉得不值得么?”
      有些话有些表情,其实已经在心里转过千遍万遍,但是一旦亲听亲见,还是会洋溢出很震撼的感觉,我惊喜地抬眼看他,又转过身去:“不,我还是赚了呢。”
      他从后面环住我,脸埋在我的颈窝里闷笑,手滑向我小腹:“这个,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疑惑地回头:“你怎么知道的?”
      “蒋太医又不是哑巴。”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的时候,还恼你呢么。”
      “那这有多久了?”
      “有一个半月了。”
      “那还不是恼我的时候有的?我说,这个不要了吧。”他轻轻在我耳边说。
      我一惊:“这倒奇了,这话从何说起呢。”
      他扳过我:“你不知道,上回生弘暾的时候,几乎摸不到你的脉相了,唬得我魂飞魄散。月里又让我累的你落了病,你天生就有内寒之症,这一个来得这么急,还是不要了吧。”
      “不,我一定要他。”我笑的固执,额头贴上他的唇角,他温润的气息吹过来,让满屋都充满春暖花开般的味道。

      自那日起,海蓝没有再踏出她的院子一步。我每天以十足的精力来迎接我的第二个孩子,我有预感,它可以顺利的出生,健康的成长。胤祥其间进了几趟宫,现下的气氛远不似之前那么紧张了。偶尔,康熙还能捡些闲事夸奖他两句。太子自复立以来每况愈下,越发的不适合那个位子了,朝堂上现下最锋芒渐露的要算办事认真的四王爷。听胤祥说他办了几次外朝进贡的事,康熙对他愈加器重,时常赞他老练沉稳。我看胤祥说起四王爷时的样子,心知他大概是有了谱了。

      第八个月上的一天,天阴沉沉的,闷气得很,我闲来无事,把那准备好的小衣服小鞋子拿出来看了又看。胤祥坐在炕桌另一边,翻书找典故,说是要预备出名字来,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听着都不好听,我说:“你看看还是四爷家里头会起名,弘晖弘时弘历,念起来都上口的很,到咱们这都这么拗呢。”其实我是想说,那弘历的名字多好,大富大贵个皇帝名!
      他撇嘴:“弘历也是老爷子给起的,只说老爷子偏心吧。你说不好,喏,你来选一个。”
      我转转眼:“好吧,怎么我也是当额娘的,我就闭着眼睛选一个,选到哪个算哪个,不改了。”说完我闭眼晃了晃手指,点上一个,“就这个了!”
      他一看:“弘—晈,好,就这个,还是你会选。”

      正说着,碧缕惊慌地跑了来:“奴婢无状,跟爷和福晋回话,蓝主子怕是要生了,这会子疼得厉害呢。”
      我跟胤祥对看一眼,吩咐下去:“收生嬷嬷是现成的,只遣个人去请太医来就是了,你们屋里都是有经验的,总该知道预备什么吧。”又对胤祥说,“爷去看看吧,在那也给坐镇压压惊。”
      他点点头,带着碧缕一同去了。我收拾完小衣服,继续坐在那看书。过了好几个时辰就听得外面乱糟糟的,叫喜儿出去打听回来说海蓝那边一直险得很,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我突然心里烦躁,想站起来走走,走到门口却掉了帕子,下意识去捞,不妨头脚下一滑,我带着满心恐惧,重重跌在地上......

      “啊!”我第无数次痛叫出声,心中的惶恐让疼痛一波一波来的更甚,残存的意识充满绝望,我太怕失去这个孩子。可是到我陷入黑暗之前,我始终没有听到那一声啼哭。

      “你早晚吓死我就干净了。”睁开眼,胤祥坐在床边。我想撑撑身子,却使不上半点力量。他半抱起我,给我后面垫上垫子。我张张口,想问又害怕问。他招手叫一个奶娘过来,怀里抱着孩子给我看:“看,这是弘晈,我们的弘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孩子,一种陌生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是谁的孩子?”
      “雅柔,你怎么了?他是你生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真的么?”我盯着他的眼。
      “真的,你看啊。”
      “真的么?”我又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是真的,我们的孩子。”他的眼睛已经开始闪烁。
      “掰谎,也该掰的像样一点。” 我完全了晤,心痛的疲惫。
      胤祥紧紧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头顶,哽咽着:“雅柔,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别这样。”
      “海蓝怎么了?”我拼命压着上涌的情绪。
      “海蓝,难产,母子都......”他嗫嚅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雅柔,我真是骗不了你,可是,我们将来还会有的,你对瑾儿不是都可以视如己出,你......”
      我要的答案得到了,那一股情绪再也压不住,“哇”的一声,我在他怀里痛哭:“你不懂,他不能跟瑾儿比,瑾儿是我的缘。可是胤祥,这个孩子是罪,是债!他是海蓝赎给我的罪,是海蓝留给我的债啊!我不要他,我要不起他,胤祥,我只要我的孩子,你明不明白?”我泣不成声。
      “你听我说,没有海蓝,海蓝不在了,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叫弘晈,我们的弘晈。”仿佛呓语一般,他反复说着,轻轻抚着我的头发。
      “我们的,弘晈。”
      “是,你生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弘晈。”
      “我生的孩子,我们的。”

      那一晚,我就在这样的重复中慢慢安静......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这样的处理能不能被看官们接受,其实凛冽有这个构思是源于乾隆年间的“弘皙逆案”,弘晈一直跟弘昌走得比较近,所以他老爸的一世英明就丢人丢在这两个宝贝儿子身上了,凛冽有点不忍心让他成为兆佳氏的孩子,所以就把这个帐一笔算在海蓝头上,反正海蓝已经华丽退场了。
    大人们的讨论真是看得凛冽目瞪口呆啊,不过有你们的关注,凛冽仰天长啸三声:“谢谢,谢谢,谢谢啊!”
    弘皙逆案发生在乾隆四年,废太子胤礽之长子弘皙在他的府第公然设立内务府七司,大有夺位登基之势,结果被乾隆一网打尽,弘皙被赐死。牵连出来的同党有康熙的十六皇子庄亲王允禄,以及故怡贤亲王的两个宝贝儿子弘昌和弘晈。其实之前怡亲王对弘昌可能有所警觉,所以一度把他圈禁家中,不过老子一死就管不了了。
    凛冽本来正在写番外,可是看了两眼评论有点写不下去了。抨击的大人们看了:凛冽自认为没有什么交待不清的地方,很多细节语言,请你们看明白了再评论。所谓之前的愧疚,是海蓝的话给了她一瞬间的认知,这个我们每个人都有经验,很多时候别人在指责你的时候,你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所以女主才会听不下去才会打断她。
    再一点,说女主高大全,凛冽不能苟同,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凛冽没有把她写成观音菩萨,这样的人也能算高大全?至于女主理解她们,这点有交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女主的认知,但是她有回应,十三已经给了她承诺,只会尽心于她一个人,但是不能不对其他人尽力,女主承认自己在意,可是这个古代的身份让她不能在意。从她没有爱上十三的时候,这个身份背景就被框定了,等她爱上了,很多东西既成事实,她也只能按着走下去,她是这府里的地,呼应于十三,所以她就必须学会包容任何,这是一件无奈的事情。女主是善良,现代人就不应该善良?现代人就不应该学会适应?现代人就应该自私自利固守自己的感觉而不为他人着想?为他人想了就是假?难道所有的人都替这一个女人想就不假?
    另外说女主给别人孩子母爱的那个,请问您真地看明白了么?如果说是瑾儿,她在女主有孩子之前出生。如果说是今天出现的这个,女主还没说疼爱他呢,只是在十三的安慰下不那么歇斯底里了。
    说十三自以为是,说对了,他就是自以为是,是凛冽让他自以为是,他上面还有个老爹比他还自以为是,从本文一开头,凛冽就给他设计了一踢一踹,就是为了表现他是个皇子,在那种社会大背景下等级是相当森严和不可侵犯的。如果想看见狗救狗,见猫救猫的十三,满天都是,唯独此文没有。
    凛冽不是接受不了不同的声音,只是希望再评论之前能够看明白一点,鸡同鸭讲的评论让人看不下去。
    而且那位说男女主恶心的朋友,您对凛冽头两句的恭维凛冽不敢当,因为没有一个作者愿意用流畅细腻的文笔来塑造一对恶心至极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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