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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我优真没那个勇气和脸皮请范思明到家中作客，但是与弟弟一席谈话后，心里又多了很多疑问想弄明白，最后还是答应了跟他出外用餐。
梁我优本来打算独自过去，但范思明坚持不肯说约会地点，要她在家中等，他亲自过去接。等她看到他出现在自家门口时，她才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想显摆――我是名正言顺从梁家约走你。
范思明依旧一身整齐的公事化的西装西裤，但看得出，过来之前又认真打扮了一番，神采奕奕的面容，有条不紊的发型，没有一丝胡须络子，还有手上一束娇艳得滴水的鲜花，在百花凋零的冬日里散发着淡淡幽香。显然他很看重这个约会！
相对而言，梁我优就差远了，身上随便披了件去年旧款的长摆风衣，脖颈处还围上长长的羊毛围巾，下面穿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直腿深色牛仔裤，脚上套的是近乎平跟的休闲小牛皮单鞋。大波浪卷的栗色长发随意扎了个低辫，脸上是平时近乎素颜的淡妆，除此之外，一点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包括耳环。
范思明看到她这个用保守二字也不足以形容的打扮后，心底难免划过一丝失望。她曾经为柳孟舒束起长发，又为徐昊深精妆打扮，两两对比，私心里难免也希望她能为自己多做一些。
梁我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知他脑中闪过这么多羡慕忌妒的念头，忙催促他道：“行了，你在我家也示威够了，快走吧！”
梁亦生早拿着茶杯盖子将茶杯敲得叮当作响，一字一咬牙道：“你小子，我警告你，你要敢对我女儿毛手毛脚，看我不一只一只剁了它下来！”
这话针对的是范思明，但梁我优听得又窘又急，干脆自己先走在前面。她一个新时代女性，有事业又有个性，怎么弄得像旧时代的相亲约会！可恨的范思明！
范思明后知后觉地起身追上，才两步，又忙回身，放下鲜花，笨笨地道别：“梁爷爷，梁伯父，夏伯母，我们出去、约会了！”
身后的梁我优听得拿手捂脸，她不要做人了！
“听着，九点钟准时将我女儿送回来！”梁亦生大嗓门的一声，将梁我优仅剩的一丁点尊严也打击得全无。
南方的冬天向来又湿又冷。此时正值腊月寒冬，天色入夜也早，冷风一吹，人就直冻得发抖。
梁我优一出门就加紧脚步，冲到车前，范思明急急追上，微弯身替她开门，又绅士地合上，才绕到另一边坐好，示意司机出发。
送到家门口的夏悠然在心里微愣，“这女儿是急什么啊？”
梁亦生又敲了两下茶杯，重重往茶几上一放，终究按耐不住，冲到门关，边换鞋边抓起深色大衣。
回头的夏悠然差点被他撞中，微拍受惊的心口问：“你这是要出去啊？”
“嗯！”重重回一个鼻音，人就侧身直往外冲。
“亦生！准备开饭了！”夏悠然追上两步，结果那男人头也不回，一展大衣披上，“不用等我！”他非跟着看看不可！
“你……”夏悠然看着丈夫低头往车库而去，气得说不出话。这女儿终归要出嫁啊，难道你还盯着她一辈子不可？
“让他去。”梁天成瞥眼过来，淡声道。
从家里出来，梁我优的心情就低谷到极点，再加上身体的不适，一上车便是闷头不说话，慢慢摘下手套。
范思明偷眼看她，又看她，像是百看不厌般，在心里偷着乐了好一会才问：“天色也不早，我们先去用餐。你想吃什么？”
“随便。”
“没有随便，说，说嘛，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范思明想他们昨晚通电话还挺不错，现在我优大概是一时缓不过来，于是有心哄她说话，就细细罗列起各国菜式来，“如果今晚你只是想陪我用个餐，细细品尝食物的美味，我们可以去路易十四吃法国菜，从Hors-d'oeuvre Froid到Dessert十三道菜一道不落下吃完。要是你想吃些原汁原味的，我们就去建设大道的意大利老店，还是你想吃些重品味的，那么沿江路那边的德国菜馆也不错……你是想吃哪样？都没兴趣？要不，还是点些东方菜，我好久也没吃过刺身，但现在天气有点冷，肯定得喝点酒，你可以喝吗？还是吃我们习惯的吧，家常菜，怎样？……”
气氛没暖和起来，梁我优倒真是让他说烦了，抬眼瞪他，“你不是有掌上电脑吗？翻开看看日程安排，不就一清二楚！”
范思明本说得嘴巴有点干，也没想到梁我优火气这么大，被抢白得莫明其妙，立刻就沉默地看她。
梁我优知道自己失了礼，也不敢直视他，移开双眼，看向车窗外昏暗的夜景，但又觉得他这种粘人的态度很虚伪，忍不住嘴上又讽刺道：“ABC的步骤，你早就做得很娴熟！我去哪里吃吃什么都没所谓，你决定就行。还有，差点忘了，今晚我只收到鲜花，还差一份礼物。”
范思明深浅分明的长眼微眯，透过镜片紧紧盯着她，声音极轻，似是试探着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随便，反正你早有计划。”
撑着座椅的双掌一下紧握又慢慢松开，连续三趟，才压抑下心中涌起的怒火，范思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度低声问：“昨晚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梁我优被他问得拳头也一阵收紧，无情地斜眼看他，要不要现在就问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昨晚她被爱优说得恍惚，满脑子的疑问整晚也没理清个思绪。床照的事是不是范思明一手策划？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蓄谋？之后大肆宣扬的举止真的是他妈弄出来的？如果是，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范心怡不应该是这么傻的人，难道真纯粹是被许修然气得一时失去理智？这一切的背后，范思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单纯为了她？但她从来就没对他表现过半分好颜色，他到底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但如果他不是冲着她，莫非真的是冲着她背后的梁家？如果真是这么样，也就能解释范心怡的所作所为，包括舍身来梁家说亲……
在这么一长串的疑问面前，梁我优没想到受到范思明疑问时，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竟是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她首先被这个问题给吓了一跳，快速地收回视线。她从来不是一个对自己抱有怀疑精神的人，但现在也不禁猜测自己最看重这个问题的真实原因。
范思明即时看出她态度的闪烁，心中的怒气稍褪，细看她淡妆下浅浅的眼睑青影，伸手就要勾她侧脸的眉稍，“昨晚让你爸说了吧？”
梁我优看他手指靠近，下意识脑袋往车窗上避开，“别……”别这样还是别碰我？梁我优想到哪个台词都觉得不合适，最后看到范思明一脸失落地收回手，才松了口气道，“我不习惯。”
“是我心急了。”范思明目不转睛看着她，干净的眉头不经意收起来，又慢慢松开，“我优，像以前那样对我就行，直接坦白，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凶。”
范贱！梁我优脑中闪过以前给他起的某个绰号，坐正身体，撇嘴道：“要是你以前这么哄晓盈，压根没这些事！说不定，也等着当爸爸了。”
范思明看她语气和缓下来，嘴角也浮出丝笑意，“我……甘之如饴。”
梁我优斜睨他一脸欠扁的表情，忍不住就想用针去戳他，“甘之如饴？把我当苦难，想抑揄我，是吧？”
“没，真没！”范思明举手投降，语气正经了很多地道，“司机已经在环市路转了三圈，你可以说晚上到哪用餐了吗？不然环岛上的交警大哥就要对他打第四次招呼了。”
梁我优瞪大眼珠子刮他，“我说真的，按你的ABC行程！我倒要看看晓盈承受了你怎样的精神折磨！”
范思明看她，又看她，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翻出平板电脑查看，嘀咕道：“我怎么舍得折磨你？”
哼哼！梁我优冷笑两声，“我舍得！”
范思明斜挑眼看她，又落回平板上，好一会，才递过去，示意她自己看，“你这身衣着也不适合特别的地方，就这个吧。”
梁我优觉得他表情怪怪的，提防着探眼看屏幕，画面极简单，是一个镶嵌在心形内的餐厅名字。
“点一下。”范思明努努嘴，轻晃平板。
梁我优狐疑地看他，不知他的用意，但还是伸出手指轻触一下，画面即时微微晃动，没两秒就恢复原样。梁我优看不懂，抬眼见范思明依旧看着她，心想可能刚没点对，便又使上些力连点两下，结果心形以极逼真的形态一点一点破碎开来。
梁我优看得瞪大了眼，一阵惊心，“Don’t break my heart！”耳伴骤然响起极标准的英式腔调，最后一个字音像是被生生吞掉一半，梁我优心口猛地一个紧缩，拾眼就见范思明笑眼看她，身子凑得近近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道，“你跟其他人不同。”
“他们只是这无感情的机器上的一条记录，但你是我心头上的一个遗憾。以前曾经多少次，我们一块翘课出去玩，我都偷偷将它当成是你跟我的约会，但只是偷偷，不是真的。不过，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扬名正气地说出来，梁我优，你在跟我约会！”
梁我优觉得心口瞬间像被某些东西塞满，涨得难受，尤其是近在眼前那张满足得近乎得意的脸，“你不要说，我不知道。”她觉得她有点失控了，她得把这种感受压下去。
“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要告诉你，曾经我是那么傻，你现在就不要再伤我的心……”
“范恨优！”梁我优突然大喊一声已经戒掉的名字，终于忍受不住耳伴的这种音调，带着魅惑却又诉说着请求的话语，“这不是约会！”
耳伴的声音终于停止，梁我优睁开眼，便看到一双错愕的亮眼，她极力按住要跳出来的心口，“不要再说了，我从未将它当成是约会，都是被逼的。在我看来，约会应该是两情相悦，我们……你……”
范思明一脸惨白地退了开来，给她伸出一个止住的手势。
看清他煞白的面容，梁我优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即时后悔得想咬舌，“范思明，我……”
“别说了！”范思明极力咬牙，仿佛要咬出血来，看梁我优张嘴又要说，终究忍不住喝出声来，“梁我优，你闭嘴！我就是一厢情愿，行了吧？我就是逼也要逼出一个结果！谁让你给我占了便宜！”
“你！”一秒内，梁我优从极后悔到极气怒，指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现在起，谁也不准说话！”
梁我优气得扭头看窗外，范思明则黑着脸看另一边窗外。
一路上，两人果真没再过多交谈。
黑亮的宾利最后停在一家韩国餐厅外，范思明板着脸，像是设好程序的机器人，开门挽梁我优下车，交代司机一句，便由餐厅经理引着到一间贵宾雅室内，替女伴拉开桌椅后，连菜单也不翻看，直接就对经理吩咐道：“惯例！把对得起你们名气的全端上来。”
经理一听这口气，就知他心情不佳，忙点头哈腰，“一定！一定！现在天气冷，要不来个现烤现吃……”
“你认为合适就去办！”范思明不等经理询问，就朝他一扔菜单本子，打发道，“少废话！”
经理尴尬地边应“这就去办！”边弯身退了出去，马上逮住个乖巧的服务生，赶快准备大麦茶和泡菜送进去。
梁我优跟范思明一场小吵闹后，心中真是又气又怒。谁让你给我占了便宜？他是承认之前被拍的事都是他一手搞出来的？还是只是他一时的气话？不过看他刚才那郁闷内伤的模样，这厮真的像很……喜欢她。
梁我优这么想时，觉得心中的气好像又没那么重了，再看到他拿餐厅经理出气的模样，不觉有点好笑。这人平时真是做作得可以，衣冠楚楚品性谦顺风度儒雅，骗得大众团团转，本质上就是小时候那副低劣的小少爷脾气！
她装作无所事事地环视一周。餐厅经理似是极力想讨好范思明，挑了一个规模足以容纳数十号人聚餐的高级商务雅间。其摆设亦可圈可点，是融合了中式的韩式装修，专门配备了茶座间、麻雀位和洗手间。而她和范思明现在分别坐在十人长桌的两端，很是遥远地相望。
一接触到对方视线，范思明就别开脸，想倔强地绑紧下颌却不想成了一副酸溜溜失意的神态。他现在最想找个无人的地方，一头撞死了算。他干嘛要跟她掏心掏肺，还拿以前的糗事来说，难道能指望她同情自己吗？范思明越想越沮丧，自己在她面前的尊严算是彻底没了，她更加不会将他放心上去！
梁我优看着他那副不得意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地品味起他刚才在耳边的话――“梁我优，你在跟我约会。”他是盼了多久才等到这一天，再想到他在家中那副得意得像孔雀开屏的表情，梁我优忍不住轻哧出一声，即时招来对面人的怪视，她忙又敛起面容。
范思明心情再度低落到极点，她真是完全做足曾经说过的话――漠视他！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跑神了，还有心思想其他东西！
气氛沉默至极，梁我优垂目盯着长桌一角思索。就目前来看，不管范思明最终的目的是她还是梁家，他对自己有情还是显而易见的，但她该怎么应对呢？经历过几段失败的恋情，她明白到感情这事真是说变就变，没有长长久久。他现在对自己兴致正浓，如果继续拒绝他，以他不折不挠的性格，连床照这种事也做得出来，恐怕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不对，这种思考不对，床照这件事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做，万一不是他做的呢？
梁我优思索来思索去，生怕再度陷入混乱的无结果的思绪，忙忙打住。恰好服务员送上茶，端到她面前，梁我优拿过来，轻呡一口，刚压下去的念头又浮上来。她该怎么办？她不是一个阴谋论者，现在却弄得像个阴谋论者在思索！不行！她不能再这样思索下去，她是一个尊重事实的人，首先只需弄明白床照的事是不是他做！如果是他，一切的就免谈！
范思明一直偷眼看梁我优，看她拿起茶轻呡，眉头却皱得老高，又重重地放下茶杯，心中就在猜测：她是在想什么呢？真的对陪自己吃顿饭这么不满？
待看到冷菜上桌，对面的人连动一下筷子的意思也没。范思明就按捺不住了，轻咳两声，“不喜欢韩菜？”一开口，语气极不自然。
“嗯？”突然听到问话，梁我优抬起眼皮子看他，发出一声鼻音。
范思明即时觉得她这低眉抬眼的一看像撩了他心口一道，痒痒的，便又闷声问一遍：“你不喜欢韩国菜？”
“嗯？”梁我优依旧直勾勾看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来。
这回范思明看出不对劲来了，定定地看着对面，拨高两个音阶又问了一遍，声线极是冷然。
“嗯？”梁我优还是那一个疑问的鼻音。
范思明彻底怒了，长眉一竖，你到底是有多不愿意来陪我吃个饭啊？！他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就冲到梁我优面前，恶声道：“你不高兴来就直说！扪心自问，我逼过你一丝一毫吗？今晚一块出来吃饭是你自己答应，现在却不断给我脸色看算什么？嗯？嗯？嗯？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对我有哪些不满！”
“谁也不准说话！”梁我优扔回他的话，同时附赠一个微笑。
范思明气得深吸两下，软的他用过了，装可怜也装了，凶也凶了……他还有什么能用？在一个不爱他却深知他爱她的人面前，再多的哀求也不过成为她取笑自己的把柄。难道要像妈当年那样使硬？但最终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还是就这样趁早放弃？昨晚激动的心情还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这肯定有原因！是从那一句话说错了，或做错了什么而起？
“坐下来吧。”就在范思明在顺藤摸瓜思索哪里出问题时，梁我优别开脸，不再与他对视，声音因为不自然而细细地道，“坐那么远，我听不清。”
范思明愕然地低头看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幻觉！
“怎么？轮到你听不清我说话了？”半晌不见有动静，梁我优微皱起小鼻头，又快速抬眼轻撩他，声音细微却清楚透着不满道，“口口声声说以后听我的，现在就对我凶！我爸可从来不敢对我妈大声说话。”
这话说得既像打趣，又像撒娇，又给听的人透出无限的想像空间。
范思明从极悲到极喜，一下就紧贴梁我优坐下来，呵呵傻笑，“我错了。”
反正早没皮没脸的了，尊严？先扔一边！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7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