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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思明放下手机，步入专用电梯，嘴角上难抑扬起笑意。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不会放弃。
会议室内，范心怡正对着超大屏幕进行视频通话。
范思明一进来，便看到母亲对着一张熟悉的人脸怒吼：“许修然！这种文章你也敢随便发出去？那个女明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将儿子的名字打在标题上，你算是什么意思？是嫌我过得太安静，是吗？”
“我说了，我看过的定稿没有这篇报道。”屏幕中的许修然轻揉一下双眉，显然也解释得很累，“你现在硬要收回来，不是强人所难吗？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得回？”
“什么泼出去的水？我说了，要收回就得收回！”
“又来蛮不讲理！反正现在你的人已经在收购……”屏幕中的人看到进来的范思明，略停下来。
“什么蛮不讲理？”范心怡被这个形容词气得一下跳起来，“我怎么蛮不讲理了？你给我说清楚！以前我做那件事，不是处处让着你？当初离婚时，我让你好聚好散，什么要求都答应你！最后你净身出户，是我逼你了吗？现在你就这样评价我？蛮不讲理？”
“等儿子跟你说，我还有其他急事。“许修然说罢，便关了通讯。他爸妈多年没回国，居然水土不服，正在医院里打点滴，等着他过去照顾。这些他也不好跟前妻说。
“许修然！”范心怡冲着黑了的屏幕扔出头上翡翠发钗，恨恨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范思明扫眼被砸出裂痕的屏幕，考虑改为投影仪式的布屏。
范心怡心头的火无处发泄，一扭头就逮着儿子质问起来：“你是嫌最近的名声不够臭还是怎么啦？还跟姓梁的扯上！我说过多少遍，夏悠然的女儿我不、同、意！”
范思明也不害怕也不惊慌，泡了杯清茶给母亲，劝慰道：“先喝杯茶，润润喉，再训我也不晚。”
范心怡看着他这从容模样，更气不打一处，指着他蹦不出一句恶语来，最后不甘道：“越来越像你爸，剩会气我！”
范思明坐下来，看着母亲一连喝了两杯茶下肚，才又问道：“用过早餐吗？”
范心怡推开茶杯，气闷道：“吃了点，还不是让你的事给气得跑过来？”
范思明清楚母亲有个习惯，在吃早餐时让下人念报。大概是吃到一半，就听到这条新闻吧。于是他又出去吩咐人端些茶点进来。
茶点送上，范心怡也没什么胃口，倒是范思明这份心思让她心里有了点暖意，火气也降了下来。
范思明看母亲不动，便自个冲了杯咖啡，优雅地拈起块糕点，吃了起来。
“你早上没吃东西？”范心怡问，看儿子摇了摇头，才忍不住问，“昨晚真跟姓梁的在一起？”
范思明诚实地点了点头。范心怡当下用力一拍实木桌面，盛糕点的碟子被震得出声，“你怎么可以？！”
范思明委屈地看母亲一眼，便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吃糕点。
“你这是什么态度？”范心怡只觉心火又窜烧起来，“没听我问你话吗？是想公然在违抗我？”
“妈！”范思明清朗地喊一声，半晌咽下糕点，才道，“本来昨晚的事没什么人在意，但你高价回收报纸，让这件事全城皆知。”
范心怡一下愕然，复明白过来，遂马上骂道：“许修然也不阻止我！”
“爸刚才不是劝你了吗？”范思明幽幽地道。
“他……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蛮不讲理啊？！”
范思明忙摇了两下头，“我明白妈是担心我，才想着毁灭一切流言。”
范心怡听他这么说，心才好受了点，“我这人就是太急了。”
他母亲和父亲的性格，说得好听是互补，说得不好听就是南辕北辙。范思明想着，又垂着脑袋盯视糕点。
“在想什么？”范心怡看儿子沉默，便问了出口，但马上想起梁我优的话。她确实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儿子的想法。
“没什么。”范思明轻摇两下头，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到底说啊！”范心怡心火一下又窜了起来，“别给我婆婆妈妈！”
“我怕说了，你不高兴。”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高不高兴？”范心怡说罢，又补充一句，“我现在就不高兴！你说，我生了你，这二十多年，你什么时候跟我坦诚说过话？居然还让一个外姓人来教训我！现在我跟你谈话，你有什么想法，就给我说清楚！”
范思明抬眼，奇怪地看她。谁敢教训他母亲？
范心怡被看得不好意思，稍移开目光，“妈最近也在反思，这么多年，我确实不够称职……咳，还是说你的吧！”
范思明看着母亲好一会，看她没再开口的意思，便明白刚才那么一句就是难得的为母检讨，于是整顿一下自己思绪，才道：“我打算不结婚，孤独终老。”
“什么？”范心怡即时又怒目圆睁，一拍桌面，“你这是变相告诉我，非姓梁的不娶？”
范思明无力地摇摇头，神情悲悽地道：“我没信心陪一个陌生的女人过到终老……”
“什么没信心？眼睛一闭，日子不就过去了？”
“妈，你跟爸相处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就不能眼睛一闭，继续过下去？”
“我跟你爸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是我逼他的！这句话范心怡也没敢在儿子面前再说，只好语气强硬地道：“反正不一样！”
范思明又沉默下来。
范心怡冷静一下，想起梁我优的话，便问：“你是怕你会重蹈我和你爸的路？”
范思明不回话，范心怡又怒了，“你说话啊！我最讨厌就是这种，我问十句话，你爸也不回一声，非得我动怒了，才哼两句！”
“妈，爸这几十年里，一直心里想着另外的女人，你觉得公平吗？”
范心怡瞪一眼儿子，咬牙道：“不公平！”
“如果我同样对另一个女人，是不是对她也不公平？”
“你！你！”范心怡拿手指直指他鼻头，“姓梁的有什么好？！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迷上她那家子人？”
“我……昨晚的事现在全城都知道，我想对她负责。”
“负什么责？要丢脸让她丢去！自己不知检点，跟你过宿！退一万步说，你还怕以梁亦生的力量，给她找不到一头好亲家？现在这社会什么人什么事没有，那些在网上传遍艳照的女星，照样嫁得好过得好，用得着你来负责？”
“我就是看上了她，舍不得她在别人那里受一丁点委屈。”
“你就舍得你妈我受委屈？亏你也说得出口！你不想想你爷爷，是怎么去的？你将他气走了，现在也想将我气得背过气去，是不是？”
“不孝子这个罪名，我早是背下了。只是妈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她？仅仅因为她是夏悠然的女儿吗？”
“是因为她是许修然喜欢的女人的女儿！”范心怡咬牙切齿道，“我不会跟那个女人结亲家！”
“但妈就没想过，如果范家和梁家结亲，爸跟她就永远是亲家，即使哪天梁亦生先走了，爸也不可能娶她。”这是一道伦理题，或许有的地方有的人觉得亲家结婚是一种亲上加亲的事，但在范家，这是禁止的。在梁家，也是觉得丢脸的行为。
范心怡微愣一下，略思考，竭力否定道：“不行！不行！我说了不行！”
“儿子就为了妈这句话，一辈子不幸福！”
“你要胁我？”
“我没有。我是看够了，你跟爸二十多年的日子，如果让我同样煎熬这种日子，甚至更长的时间，还不如不要开始！”
“你！放肆！”重重的一巴打在对方脸上，范心怡怒极地看着儿子侧歪了的脑袋，然后便看到实木桌面上晕开一点点水滴。
“妈也尝过求而不得的心情，恐怕比我更了解这种反噬般的感觉。难道我就不清楚这是个歪念吗？难道我就不想像大多数人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再不济，相处一段时间也就动心吗？但是越是得不到，我就越想得到！明知道她不喜欢我，我还厚着脸贴上去，哪怕是对我好言两句，笑一下，我一天的心情也会大不相同……当年妈执意嫁给爸时，爷爷可曾说过半句，可曾拒绝过你？之后，你跟爸天天吵架，爷爷奶奶可曾干涉过你半点？为什么到了今天，你就偏管我这个？就因为你看不惯她母亲，这样又公平吗？如果爷爷奶奶还在……”
“闭嘴！”范心怡气得面容扭曲，“那是因为我现在明白，要是爸当年能这样子阻止我，就不会有你这个忤逆我的儿子！”
范思明听得双肩一抖，抬眼看向母亲，被泪水掩盖的双眼中透着不可置信，他轻擦去泪水，看清母亲咬得下唇发白的模样，低声道：“我明白了，从此以后，我的苦我会自己承受，我的甜也会自己争取。”说罢，离座而去。
待听到会议室门开启又合上的声音，范心怡一下跌坐下来，泪珠再也忍不住滚出来，捂着隐隐发痛的心口，“全都是不听话！不听话！为个贱女人就不要我，我这一生怎么这么失败？！”抬眼看到桌上的点心，手一扫，哗哗哗全碎裂在地，“我就放眼看那个女人怎么将你伤得伤痕累累！”
事后，范思明冷静下来，反省这场对话，觉得很是失败。对于长年以来，缺乏与父母交流的人来说，既不明智也不讲究策略。一开始，他还能掌控自己的情绪，但三言两语下来，便露了自己的底牌，挑战母亲的极限。或许在另一方面，他心底觉得，自己是母亲在这世上唯一最亲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他的心情，退让一步呢？直到很久，经历了一些事，有了自己的小孩，他才明白那个最亲的亲人也同样渴望他能体谅她的心情，而不是拿她的痛处刺激她，更不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反驳她，这给她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在母亲这边，范思明谈崩了，但他已经决定一意孤行，便收拾心情，想想怎么说服梁家的人。
新闻传播得很快，众人之口不是以范氏一力就能封锁起来。
本来在平安夜里，会所餐厅的上流人士全看得明白，是梁我优主动跟随范思明离去，在看到这篇文章后，众人一致忽略了女明星韩乔儿的哭斥，全将注意力集中在范梁两家的八卦上。再联系之前范氏与欧阳家的解除婚约事件，梁我优小三论再次被翻了出来。
私底下的言论一传十，十传百，甚至越传越离谱。有的甚至说是梁我优为了帮弟弟追到欧阳晓盈，才主动爬了范思明的床，害人家解除婚约。梁我优一时被人说成是心机深重的狐狸媚子，好男人都得小心提防此人。
谣言很快传到梁家，梁亦生气得内伤，说女儿吧，看她一副不肉痛的表情，只好将怒火转向一群智囊团。真是有种想扑火结果被火烧了一身的狼狈。
梁天成也觉脸上无光，直接在家里不出门。期间不少老友打来电话，尤以何三爷的让他恼怒。
“梁老弟啊，当哥的明白你心情，你要早报停办没问题，但是多久？你得说个准数吧？那么多号人等着它维生，你不会真想何氏彻底关了它吧？再说，你家孙女儿那算什么事，不就是范家不懂事的后辈掀起来的？你跟我着急，拿早报开刀也没用？众人之口悠悠，你瞧范家那架势，还不是封不住？再说，以你孙女儿的条件，有你在背后，以后什么条件的找不着？我家敏洋没那份运气，就受不起这份福……但你想啊，像百顺李家的女儿，说是喜欢女孩儿，结果李老扔出个5亿招婿，过千的猛男报名……要不，赖上范家那小子，要他赔个十亿百亿……”
梁天成听不下去，掐断通讯，将孙女叫了过来，沉声问：“我优，你是怎么想？”这段时间，周围的人都或气或急，倒是这个当事人孙女冷静得过份。
虽然生在豪门，但前二十多年，梁我优一直都是极低调为人，现在一下绯闻缠身，她心里不是没有不安没有烦躁，只是她更怕自己的辩解会给事件制造更多话题。
“没什么好想的，等过一段时间，人们总会淡忘。”梁我优平静地道，不忍心看爷爷为自己忧心，倒过来安慰道，“爷爷，你不是叫我优过好自己的日子，过得快乐就好吗？说闲话的人都是无所事事的人，我何必跟他们计较？再说，他们也不敢跑到孙女面前来说，是吧？”
梁天成伸出手，梁我优便将脑袋靠了过去。
“你能这么想，就好。”梁天成拿枯枝般的长指顺了顺她毛发，又想起些旧事，良久感叹道，“是爷爷将某些东西看得太重要了。当年若能像你这样想开，或许很多事就不一样……”
梁我优疑惑地抬眼看爷爷，她从未见过爷爷会露出这种说话的口吻，像是追忆又像是后悔。在她印象中，梁天成从来是自负的，唯我的，没有一丝错的。
“想不想听你奶奶的事？”
奶奶？在梁家里，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词。梁我优点了点头，坐到爷爷身旁，静静地听他述说起来。
冬日里，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梁我优听着爷爷慢慢推开尘封的记忆之门，将故事娓娓述来，逐渐失去意识，阖上眼睡了过去。梦中贵族公子形象的爷爷遇上平民百姓奶奶，然后展开了一段始乱终弃的爱情故事。只是故事的最后，不是贵族公子先抛弃平民百姓，而是奶奶决绝而去，留下爷爷一生的回忆。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梁我优意识朦胧中，良久没听到声音，口齿不清地评价道，“如果当年奶奶甘愿当爷爷没名没份不见天日的女人，爷爷还能将她当是心头的朱砂痣，一直挂着吗……”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