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无cp]师与徒》九月湖光

1、师与徒

　　师与徒

　　高英杰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本来就是个羞涩腼腆的个性，和一同加入微草的那些有点飞扬跋扈的新秀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单纯的个性和王不留行接班人的身份让他在同队之间还算是处的如鱼得水。但是就算这样他也从来不多话，而近期更是愈加沉默得可怕。每天提早十分钟来到训练室，默默地坐下，听前辈们的经验，默默地练习，最后默默的离开。
　　年纪太轻的少年还学不会不动声色掩藏自己的心思。高英杰状态差得有目共睹。终于王杰希在某一天的训练后对他说，这周末的比赛会将他从首发阵容里剔除。
　　几乎是王杰希话音刚落少年就猛的红了眼眶。但是他紧紧抿着嘴唇不让泪珠落下来。王杰希看着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忍还是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我和俱乐部商量过了，如果你不能在下周以前恢复状态的话，这一赛季的比赛你都不能出场。”
　　高英杰惶恐的瞪大眼。
　　王杰希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稍微感到了一点安慰。高英杰不安的反应让他心里安定了许多，事情也许没他想像的那么严重。小孩对于荣耀联盟的比赛还是有反应的，并没有像他最担忧的那样，对一切事情不管不顾，从此一蹶不振。
　　高英杰是他碰上的最有天赋的孩子。同时也是最让人操心的一个。
　　第二日高英杰罕见的缺席了早训。王杰希皱着眉头问周烨柏和柳非，少年和少女给出的答案都是一致表示不知道的摇头。虽然说是队友，但是他们和高英杰都不怎么熟。少年腼腆内向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朋友有限，而在俱乐部里，也仅仅只有一个：和他在试训中一起被相中，一同进入俱乐部的乔一帆。
　　而这一个，现在也不在了。
　　高英杰没来早训的原因居然没一个人能说得上来。王杰希皱着眉头布置了训练任务，去问了门房的大爷，得到的答案是并没有看到高英杰出门。最后他独自一人去敲了高英杰的房门，谁知半天也没有人来开门。身为队长他自然是有队员房间的钥匙的，找来打开，一眼就看到床上团成卷的小孩。
　　高英杰的脸上布满不正常的潮红。王杰希伸手一摸，发现温度烫得惊人。他的眉头拧得更紧，只好伸手拍拍小孩的脸：“小杰，快点起来，你发烧了，要赶快去医院。”
　　高英杰没醒，只是难受的哼哼了两声。王杰希无奈，他二十多岁的一个大男人，所有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荣耀，哪有机会去交女朋友，小孩什么的更是没影的事。他又没有弟弟妹妹，又哪里有照顾生病的小孩的经验。
　　无奈赶鸭子上架的王杰希只好去找了冰毛巾，拧干了以后敷在小孩额头上。低温的触感让高英杰惊醒了过来，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王杰希的瞬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王杰希心里吁了一口气：“正好，快起来吃药。”
　　高英杰迷迷瞪瞪的就着王杰希的手捧着杯子吞了退烧片。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杯水少年的精神才稍微清醒了点，这才发现旁边坐着的人是王杰希，高英杰惶恐得人都结巴了：“队队队长？我我我我……我是不是错过了早训？”
　　“没关系，你发烧了，好好休息。训练的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谈。”王杰希掖了掖被角，淡淡的说。
　　高英杰听着这话，就莫名红了眼圈。他还记得他上一次发烧的时候，在身边这样照顾的人是乔一帆。那个时候乔一帆还没有被微草的队员们排斥。少年同样是请了一天假，坐在他的床前给他换毛巾冰敷。高英杰离家来到俱乐部以后，乔一帆是唯一一个对他这么好的朋友。
　　可是他走了。
　　乔一帆走的当天只带了小小的一只箱子，带走了他在微草俱乐部几年来为数不多的一切。高英杰没有去送他。
　　乔一帆的态度非常坚决。高英杰从来没有在这个曾经温柔爱笑的好友身上见过如此坚决的态度。他曾经想过去求队长，去求经理，甚至是去求俱乐部的老板，请求他们把乔一帆给留下来。他想对他们说，为什么你们不能看到一帆的努力呢？为什么你们不能看到一帆的才能呢？
　　然而乔一帆一句话就把这个念头生生掐灭了。
　　他说：“我是自己走的。但我还会以新的身份回来。”
　　然后一个月后新赛季开始，随着荣耀教科书叶秋大神的王者归来，乔一帆也回来了。
　　作为这一支新队伍的王牌阵鬼。
　　高英杰从来就没那么敏锐过——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联想到了许许多多这半年多来乔一帆的神秘举动，全明星周末上离奇的新秀挑战，乔一帆离开微草的坚决态度——
　　虽然说不出来，但那一瞬间，高英杰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背叛。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高英杰周末比赛的缺席似乎成了名正言顺的。微草这周的比赛并不是主场，王杰希临走之前专门拜托了俱乐部技术部门一位细心的同僚来照顾高英杰。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体素质并没有那么糟糕，高英杰的烧不多久就退了个干干净净。少年走出房门，看着空空荡荡的俱乐部，想起王杰希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一片茫然。
　　下午的时候外出比赛的微草回到了俱乐部。高英杰局促的站在王杰希的面前，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自家队长。王杰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平稳无波：“身体好些了吗？”
　　“好，好了。”高英杰点头，他对于王杰希之前对他说过要调整状态的事情一直铭记在心，很是惶恐。王杰希点头，“那么，就和我打一场吧。”
　　“现在吗？”高英杰不可置信的抬头，王杰希面无表情的说：“今天已经算是新的一周了。”
　　“噢……”高英杰只能点头，找了台电脑坐下，开机，登陆俱乐部的对战平台。王杰希的魔道学者已经在的等着他了。高英杰忐忑不安的按下了准备，立刻，对战就开始了。
　　这几乎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高英杰不可置信的看着队长在仅仅损失了四分之一生命的情况下就获得了胜利。这样的情形从一年以前就再也没有发生了，虽然除了在那次新秀挑战赛上他赢过队长以外，再也没有在日常训练的对战中获胜，但是，王杰希每次想要击败他，也必须付出相当惨烈的代价。
　　高英杰这边还在迷迷糊糊的不可置信着，那边的王杰希就已经默默站起来了。
　　“一天了。”王杰希看着他道。
　　高英杰忽然感到一阵更恐怖的惶恐。
　　虽然队长总是很严肃很不苟言笑，他也总是对队长很尊敬有加，但是他心里有一个角落知道队长其实是很温柔而且对他很好的。他从来没有在队长脸上看到过这种冰冷的表情。
　　高英杰惶然的熬过了一天的训练。第二日午后，在同样的地方再一次的对战，他又一次输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了。”王杰希面无表情的说。
　　高英杰一整天神不守舍。
　　“三天了。”王杰希平淡的宣布了一声，转头就走。
　　高英杰做了一晚上噩梦。清早起来的时候，发现枕巾全湿，镜子里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第四天。”
　　王杰希把键盘推进去，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要出赛，可以直接和我说，免得每天重复进行这样无意义的比赛。”
　　高英杰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又伤心又惶恐又委屈，一个人默默坐在训练室哭了很久很久。
　　“五天了。”
　　王杰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高英杰的眼泪又掉下来了，难道，队长已经对他彻底失去信心了吗？那么他还能怎么办？他还能做什么？
　　“你喜欢荣耀吗？”
　　出乎高英杰意料的，王杰希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立刻就离开，而是走到了他的面前，轻声问他。高英杰一边抽泣一边胡乱点头。
　　“你喜欢微草吗？”
　　高英杰泪眼朦胧的点头，看着眼前被泪光糊成光怪陆离的队长。王杰希静静地说：“可是我只看到你这几天训练的时候一个人发呆，只看到你根本就没有和大家交流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地哭，只看到你根本就没有看到邓副队李济周烨柏柳非对你的关心，只看到你训练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心状况百出简直是乱七八糟……你这样，也能说是喜欢荣耀，喜欢微草吗，小杰？”
　　高英杰愣愣的抬头。他这几天因为这件事食不下咽，训练的时候状态极差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从乔一帆离开后他也从来没有和周烨柏柳非肖云说过一句话……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一想吧。”
　　王杰希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
　　高英杰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晚上。
　　第二天早训的时候众人惊讶的发现高英杰的状态奇迹般恢复了。再也没有最近这段时间不断犯下的低级错误，少年的发挥又恢复到了可圈可点的水准。王杰希默默的看着，午饭之后依然是照例的对战。高英杰沉默的走进来，沉默的坐下，却不是之前那种百无生趣的沉默，也不是他之前一贯的局促。
　　对战开始。
　　比赛一开始就陷入了厮杀。高英杰师从王杰希近两年，对王杰希的各种习惯打法也是了如指掌。他一开始的时候就一反常态的抢占了先手，跟着也并没有冒进而是步步为营，一次次压缩王杰希的生存空间。这在他过去是不可能的，少年天生就有一种怯弱，做不来这种把人逼到无法反抗的事，尤其对象还是他最尊敬的队长。
　　两个魔道学者互相翻滚，厮杀，熔岩，酸雨，反重力……魔道学者各种技能层出不穷，让人目不暇接。高英杰的手速天生就快，再加上气势逼人的强攻，更是忽然突显出一种势不可挡的锐气。终于在两个角色都只剩下一丝生命的时候，王杰希的角色被逼到角落，然后又被高英杰一个旋转扫把扫中，重重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高英杰胜出！
　　少年在屏幕上弹出一个大大的“荣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王杰希忽然站起来，高英杰呆呆的抬头去看队长，刚才他比赛的时候完全凭着本能在战斗，只想要获胜，可是现在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胜过队长！
　　我……我……
　　想到昨天队长对自己说的话，高英杰又局促了。他默默低下头掩盖住不安的神色，队长不会生气了吧？
　　“小杰。”
　　王杰希的声音近在身前。
　　高英杰茫然抬起头，在王杰希的脸上发现了宽慰的神色。“你终于打败我了。”
　　“队、队长？”
　　高英杰小声说。王杰希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还记得吗？全明星周末的新秀挑战赛。”
　　高英杰无意识点了点头。他怎么能不记得？在那场比赛上他第一次胜过了他最尊敬的队长。王杰希点点头：“还记得当时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啊。英杰。
　　“队长，我……”高英杰喃喃。他想到了那一场比赛的掌声，还有举起他的手，留他在舞台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掌声的队长……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自己从那次比赛以后成长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然而刚才和队长的对战中，可差一点就要输个体无完肤！那么……队长那场比赛……
　　难道是……
　　高英杰猛然瞪大眼。
　　王杰希默默的看着他，一向严肃的神情中掺杂了几分温柔的神色。“小杰，”他静静的说，语调轻缓却掷地有声：“微草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是！我一定不会辜负队长的期望！”高英杰忽然整个人都被一种激荡的冲动给填满，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王杰希微微的笑了，看着少年强忍着眼泪却努力站得笔直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继续训练去吧。”
　　高英杰连连点头，眼眶被泪水憋得发红。王杰希看着少年不再怯弱踌躇而努力挺直的背影，忽然就有一种别样的感慨。就像小树苗有了压力会长得更茁壮，有些时候给孩子的肩膀上压上一些感恩和责任，虽然有点沉重，但是这在成长的路上是必不可少的。
　　他从很久以前的新秀挑战赛就开始为这个孩子的成长默默地播种耕耘，终于现在可以到了成熟的时候。
　　王杰希回头，发现梁方正盯着这边看，一脸古怪的表情看上去可笑极了。王杰希皱眉，“你想说什么？”他问。梁方的脸都笑得抽起来了：“队长……你刚才那个样子，真像是小杰的老爸啊！”
　　王杰希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梁方的窃笑忽然间就戛然而止，急急忙忙的缩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王杰希在心里无语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梁方说的……貌似感觉上挺对的。
　　自己连女朋友都没影，怎么就忽然有了一种当爸爸的感觉呢。
　　王杰希无奈的笑了。他又回头去看少年眼睛里闪着泪光认真盯着电脑屏幕的侧脸，忽然觉得很欣慰。这是他遇见的最有天分的孩子，同时也是最让他操心的一个。
　　幸好，高英杰他值得。

　　——虽然他完全不曾想过，仅仅一个月以前，一个同样年纪的少年同样忍着眼泪努力站得笔直的从这个训练室走出去。
　　或许，没有残忍，也就没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