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更长梦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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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一光着脚站在疑似是客厅的地方，看了看窗外，天是黑的。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穿的是和朋友上街新买的鹅黄色睡裙。没错，她记得自己是在睡觉。
也许是在梦里，一一认真的点点头告诉自己。
屋子不大，家具很老旧，似乎都是一一小时候在奶奶家里见过的东西。她已经记不大清了，毕竟在奶奶去世后，该扔的扔该卖的卖，她已很久不曾见过。
她迈出脚步，扭开了一道门。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不知怎的，心下一惊，怔怔的站在那里……
【二】
张国荣正准备下班，这几天一直忙着新专辑录制。这是他转投公司的第一张专辑，有多紧张有多期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每天忙得一回家就睡，连饭也没怎么吃。最近过的也很艰难，他没想过回家，契妈给的钱他也没要，他也知道自己有够倔强。
回到家，已经快到夜里12点。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走进浴室洗个澡就上床睡觉了，躺在床上，他揉了揉眉心，大概是忙晕了，他总觉的近几天夜里好像有人坐在床边看着他，也许是在做梦，他想。
恍然入睡间，他好似又看到那身影，很似柔和，可有可无……
【三】
坐在床边，看着那个人，一一发起呆来。
她总是认为她在做梦，做一场用尽一生也醒不来的梦。因为如若不在做梦，她怎么会看见那个人。可若只是在做梦又怎么解释这一切。在这所房子里，她已经呆了十来天，屋里的挂历告诉她，现今是1983年，见到那个人，不出门也足告诉他，这里是香港。
她从小出门最远也只是上海，还是因为学校实习。她是小地方的人，安安心心的住在小地方，因为恋家，也从没想过出去闯，父母也不放心，不像她姐姐，一年里基本不在家，哪怕是回来，休息十天半个月，再去跑下一个城市。
她刚刚二十，上班才几个月，就在家门口里的幼儿园当老师。
她一直一直念着那个人，天天睡觉前都要念着那个人，希望他能入梦，能对她笑一下。如今她真的梦见了，真真切切。一一抬起手，轻轻的触摸他的头发，又极快收回，像是怕把他惊醒。她把手握紧，微微勾起嘴角。
十来天足够让她明白，她出入的范围只有这个屋子，能微微控制自己的身形，只能在夜晚才能触摸东西，一到白天就会变成透明，她不害怕阳光，能感觉到温暖。
所以，她想，她现在大概只是一抹生魂……
【四】
专辑发售后，反响很好，张国荣不用说，很开心，近几天心情一直保持很好。他是做为歌手出道，演艺已踏上正轨，现在歌曲也开始迈步了。
可是，也不知怎的高兴后也带着些恍忽。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张国荣感觉家里似是有另一个人存在。现在专辑的事也告于段落，芬姐让他休息几天，他才有时间好好想想。
最近家里好似干净了许多，乱放的衣服也规矩的叠在衣柜里，他的睡姿不算差，可也没多好，但早上起来被子齐整的盖在身上。他说给芬姐听，她却笑了笑，叫他好好休息，说他最近太累了。他也知道有可能是他想太多了，毕竟这太不可思议，不怪芬姐觉得好笑。
他意外于有这个想法时，他竟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张国荣起梦中那人的身影，微微一笑，安慰自己除了做梦也没别的可能了。可他心里总存着几分认真。
他迷迷糊糊想了一夜，回过神时天已鱼肚白，没有睡意，他干脆坐起，心里有些怅然……
【五】
一一站在屋里脚落的阴影处，看着床上人影，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人似乎还没有睡，睁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最近呆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以前中午不见人影，晚上也回来很晚，现在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应该是休息了吧，毕竟前段时间他真的很忙。她出不了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桌上他拿回来的专辑她看到了，也就知道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是怎么回事。一一也感到高兴，比他还要高兴，在心里说了声加油。
可一一又很苦恼，她最近一直心惊胆颤，感觉那个人好似发现她了。她近几天都没有坐在他床边看他，他睡得很浅，有时还微微半睁开眼睛，现在干脆睁着眼。
她一向很小心，不懂他怎么察觉的，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很细心。
一连几天她都隐着身形，即使这样一一也觉得很开心。白天他坐在桌前涂涂写写，她就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看着那个人，难得的觉得安心。
这一刻，她心怀感激。
她不知道这场梦什么醒，她希望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哪怕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知道自己是个魂，所以从没打算再他面前出现。多么不可思议，她没真正见过他一面，却知道他的生平。
君生我末生。
她在他死后认识他，了解他，崇拜他，爱慕他。
就这样想着，恋着，念着，魂魄穿了时间……
【六】
休息早就结束，接了部新戏《杨过与小龙女》，演男主角。这下张国荣更忙，背台词，一天都呆在片场。他做事一向认真，接了戏后，吃饭睡眠更没有规律，一连十几天下来，胃就有些丝丝疼痛。
回到家已经半夜两点多，静谧得很。他走到沙发前躺下，手搭在额上，睁着眼发呆。晚上也没怎么吃，明知道该吃饭的要吃饭，该吃药的要吃药，但他不想动。胃开始有点疼，他把另一只手放胃上揉了揉。转过头，看见放在桌上的一杯白水，旁边有两粒药。他微微笑起来，感觉很是开心。坐起身，端着水杯就把药服了，站起走向浴室。
他现在已经很确定家里有个人，他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本来自从他开始感觉到的时候，一切就平静了下来。但他最近稍稍表现出不适，好像她就开始急躁起来，这种发现令他很愉快。
他胃疼时，会无意识的揉着肚子，有天起发现床头柜上放着胃药，但他没有理会，第二天便是一杯水和两粒药，他服过后情况又变得安静了。他开始有意识的在家里表现，说找不到词谱第二天会放在他桌边，说肚子很饿第二天会看见熬的粥在餐桌上，脏衣服很快积累下来第二天会看到衣服洗干净的晒在露台上。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入睡。
再次醒来时，他觉得有个人正坐在他床边。他没有动，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侧对着自己的人影，恍似透明，鹅黄色的衣服，长发及腰，他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发觉她好像在哭，一滴泪滴下来，他伸手去接，惊醒了她，蓦然的抬头，他只看见一双睁大的充满泪水的眼睛。
定了定神，眼前哪有什么人影，看向手掌，干干净净，一点水渍也没有，窗外天已经大亮。
张国荣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轻轻笑出声来，他清楚知道那不是幻觉。
【七】
现在是白天，一一坐在沙发上发呆，从他发现她后，她更小心了，给他准备的药和饭也停掉了。从那以后她好像明白他有可能是故意的了，衣服已经不乱扔，也没有什么找不到的词谱，她嘟嘟嘴，还真是诓她的。早该知道，他明明那么细致入微。
她不准备后，他还是一点也不顾自己，半夜回来，不吃饭，也没吃药，洗洗就准备睡了。明明有时会揉肚子，却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回到家还会勾着嘴角，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急了，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掩耳盗铃，就又开始给他准备起来。但却没在让他看到她。
她能不能触碰到东西，取决于天黑的早晚，天黑透了她就转到厨房开始做晚饭。他一向回来的晚，最近又在拍戏，回来的更晚，她就只煮一些蔬菜或瘦肉粥，垫垫肚子不伤胃，再做些点心给他第二天吃。看了看冰厢，已经没菜了，有些忐忑，还是留了张字条，意思叫他买菜。毕竟他的身体要紧，肚子饱饱的话，心情也会很好。
准备这些的时候一一已经忘了，那个人最近心情好的不得了。
做完一切后，她又坐回沙发上发呆。她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年了，每隔一时间她都会尝试一下，但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不能出门，只能呆在屋里，衣服还是那件睡裙，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时间在她身上已经停止。
她只是一个魂。她明白，她有多么不完整。
一一有时会感觉害怕，但是……
开门声传来，一一慢慢隐去身形，她的心已完全平静下来。
【八】
电影已经放映，张国荣现在又开始筹备新专辑，每天又开始起早贪黑，但他现在除了必要的聚会，必定会早早回家，他也很久没请阿梅或芬姐来家里了，都是出去吃。早先想要的搬家也没搬，不用说也知道顾忌着什么。
从那次后，张国荣一次都没在见到过她，但他的一切她都准备的好好的，虽然中间别扭了一段时间，但他也相信她一定在，果然没多久，就又像往常一样。
那滴消失的泪那么真，那双眼睛也时常出现在脑海。她变得小心起来，他也不急，他知道她的存在，那么温暖，她把他照顾的那么好，那么认真的为他准备需要的东西，她只存在这里，让他觉得她好似只为他存在。所以再累，只要一回到这里，他也感觉幸福。他总是相信有一天夜晚，他一定会抓住她的手。
1984年1月1日，专辑《Leslie》发行，尔后专辑大卖，销量突破四白金。1月28日，张国荣去参加1983年度一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
工作忙完，他回到家，直接坐在桌前喝粥，今天是水果粥，很甜。他最近心情很不好，有时在家还会抽点烟，几次过后，家里烟全都没有了，连烟灰缸都不到哪里去了。他觉得好笑，心情变好许多。
他开始多多少少了解她的个性了，本身没多大，所以很孩子气，稍稍有些迟钝，性子有些别扭，很害羞，很认真，或者说是对他的事很认真，可能还要加上爱哭。当然，这是他猜想的。
躺在床上，也许是刚刚喝的粥，他觉得很充足，自自然然就入了梦。
【九】
一一心里很着急，她发现他近来心情很是不好。她出不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可能自言自语说给她听。她只能每天努力做好吃的，她一直相信吃饱了饭的话，心情会变好。可她近来发现他竟然会烦躁的抽烟，她来后便从没看到他抽过烟，所以她知道他的情绪真的很差，但她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能把所有她找的到的烟都收到厨房里，又想到家里爸爸不抽烟所以家里连烟灰缸都没有，她就索性把烟灰缸也收了起来。一一也知道这是很笨的方法，但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她这几天都坐在床边哭，她希望他好好的，不希望他有一点不如意。她只能看到他，所以他的情绪她格外敏感。一连几天他心情的不好，让她很是着急。一一才发现她这么没用，以前她模模糊糊的关注他，不敢太仔细，所以现在连他为什么不开心都不知道。
她看着那个人，脸上印有深深的疲惫，他近来又开始忙了起来。她感到心里疼的厉害，眼泪掉的又急又快，恍然间自己擦眼泪的手腕好似被抓住……
【十】
又接了部新戏，短剧，忙了起来，回到家便睡下，睡的很沉，但也有几次感到夜里有人在哭，早上醒来手臂和床边是湿的。心里有些无奈，这下知道她真是个爱哭鬼。
呵，可不是个‘爱哭鬼’么。
晚上回来，喝下她煮的酸梅汤，快入睡时心里也还留有几分酸意。
夜里感觉臂上有凉意，心下微微了然，他皱皱眉半睁开眼睛，细致的身影不意外的出现在眼前，眼泪大滴大滴的入下掉，手臂早已湿透，微微苦笑，她果真是个爱哭鬼。
他干脆的抓住她的手，看她被惊的脸转向他，还是那双睁大带着泪水的眼睛，这下他看清了她的五官，称不上有多漂亮，但很秀气，那双眼睛最是漂亮。或许是夜晚的原因，她的身体微微透着荧白。
“终于，抓住你了。”心里的欢喜让他微笑起来。
他看着她惊慌的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出，然后他感觉到手中慢慢透明抓不住的手腕。
他皱起眉，“不许走。”一把就把她拉入怀里，很充实，他从没感觉如此满足。
【十一】
一一在厨房精神恍惚做着绿豆糕，从那次拥抱后，她没再出现，那个人也没说什么，还是早出晚归，很忙碌，她也看到剧本了，可能戏快杀青了吧，也难怪这样忙。
那个拥抱有多温暖也只有她知道，她离他那么近，在那一刻，她清醒了过来。
来到这里后，她从没想过家里。不，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深想。她一直的呆在这里，或是说困着这里，安安心心的守着他。她是幸运的，她能存在于这里的代价，她一清二楚，她不能吃饭，不能睡觉，头发指甲也没有长长一分，这里的所有东西在她身上都用不了，她甚至不能走出这个范围，她被因于此。
所以说，她存在的意义只在于他。
她知道这是真实的。她是生魂，是没有死去的魂，她总会回去的，法则不容于此。
她感觉到了，时间在逼近……
【十二】
张国荣已经在站在这有一会儿，但那个身影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侬本多情》已经上映，他的事忙完了，最近可以休息几天，刚想着躲起来的某人，今天就发现了。原来她不只爱哭，还爱发呆。
他勾起嘴角，“你在想什么？”
他看着她惊吓的转过身，又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看着她一下子消失，没有着急。转身走到桌前看着桌上饭菜，他微微笑了起来，没有理会，去了浴室。当他洗好，朝屋里走去，坐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你还没吃饭。”
他带着笑意点点头，又朝门外走去。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她的人一样，细致，又有点婉转，很是柔和。唱歌应该很好听，他这样想着走到桌前坐下。
“你出来吧，”顿了顿，看周围没有反应，又继续说，“我想看看你。”
然后他看到他对面缓缓显出的身形，在灯下微微有些透明，柔美又漂亮。这下他看的很仔细，身上穿的是鹅黄色带白色碎花的裙子，应该是睡裙，五官秀气，眼睛有些瞪的大大，似是生气，黑色的及腰长发搭在胸前，恩，跟他一样，头发是自来卷。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开始吃饭，笑着看她松了口气。
他看着她抿了抿唇，“一一，杨一一。”
“依依？杨柳依依？”
“不，杨柳的杨，唯一的一。”
【十三】
她站在他的桌对面，看到他认真的眼神，恍然如梦。
不在隐去身形，每天等他回来，一一必然开着灯，端坐在满是饭菜的桌前迎接，一次也没变过。然后他便坐在桌前开始吃饭，对她讲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她认真的听，很少说，多说多错，她不敢说，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某天，他问她，你不会说粤语？她才察觉他一直说的都是粤语，她竟然能听懂，而她一直都规规矩矩的说普通话。她开始有意识的向她学说粤语，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她会需要。他很耐心的每天教她一点。现在已经磕磕绊绊的能说一些，不过不太标准。
他很亲昵的叫她“一一”，似乎他们已相交很久，而她不是一个魂。
她故意问他，“你不感觉害怕，我是鬼。”
“你一点也不像鬼，哪只鬼像你这么有用，每天只会洗衣煮饭。”他揉揉她的头，满脸都是笑意。
她却想哭，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他为什么不怕。她背过身开始掉眼泪，他从身后把她圈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真是个爱哭鬼。”
【十四】
他们越来越亲近，他也慢慢了解她。
因为在一起，张国荣有时中午也会赶回来，他便知道她白天是不能出现的，他真正有意识到她是鬼。但他却一点抵触的情绪也没有，他奇妙的能感觉到一一在什么方位，有没有在他身边，哪怕他根本看不见。他有点兴奋，她是属于他的。
她很害羞，他便总喜欢逗她，举止稍稍亲近，脸便红了起来，但他近来很是喜欢亲近她，搂在怀里，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耳垂，蹭蹭她的脸颊。他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快乐。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恋爱，和一只鬼在恋爱，可他从没觉得她是不容于世的。他开始喜欢往家里带些小东西，小小的发夹，细细的手链，绒绒的玩偶，他注意到她没有耳洞，但还是买了一副黑色的耳坠，因为像她的眼睛，亮亮的，闪闪的。虽然她通通不能用，他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心微微抽搐。他总觉得她那么小那么小，他是在诱拐她，就忍不住对她再好再好一些，可这些她都用不上，都是她在照顾他。
这么害羞的她，说话意外的直接大胆，她把双手固定在他的头部，让他望进她的眼里，那么认真，闪烁着光，像在宣告，“不要迟疑。你要知道，我不是属于这里，而是属于你。存在这里，困在这里，去不了任何地方，看不到蔚蓝天空，都没有关系。我存在的意义只是因为你在这里。当你要去下一个地方，或是天之涯，或是海之角，我都会跟随于你。”
【十五】
最近她感觉到虚弱，能显现的时间越来越短，灵魂的不稳定让一一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好像也察觉到什么，近来陪在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尽管大多时间里都看不见她，但只要她稍稍离开他的视线，他都会大声的叫她。晚上睡在他的怀里，但夜里眼睛睁开时却是空空的怀抱，她明明就呆在他怀里看着他。
一一开始振作起来，也把他赶出去工作，让他不要白天回来公司和家里两头跑，她像住常一样做好饭在桌前等他，一切好似没有变。
1985年1月1日，《为你钟情》专辑上市。
当天晚上，一一照旧躺在他怀里，听着耳边他唱的歌，微微闭上眼，终于入睡。
醒来时，她躺在印有小碎花的床单上，柜前的电子历显示她只是睡了一觉。太阳轻轻照在她身上，耳边是窗外鸟儿清脆啼叫的声音。
【十六】
1989年，张国荣在红馆连开33场告别乐坛演唱会。
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叠成飞机的白纸，恍然间似是想起，看到她带着笑意闭上眼，身体慢慢消失，他试着收紧手臂，最终只能抱紧自己。
他从没怀疑这段感情，他能感觉到心里的羁绊。只是不知还要等多久，但他相信她终会回来。
他只是，太想她。
闭上眼，身体骤然放松向后靠去，上扬的嘴角微微带着涩意，手轻轻松开，白纸飘落在床上。空白的纸上，只写了四个娟秀的小字，
“我在这里。”
1995年9月12日清晨
他下意识的看向枕边，那里如期放着一个纸飞机，不用看也知道也写着什么，但他照旧打开，看着那四个字，他还是微微笑起。
十个纸飞机，已经十年了啊。
准备起身时，手臂似是碰到什么。心脏狂然跳起，僵硬的转过头，一个有些透明的身影躺在那里，他看着她安安静静的面孔，秀气的五官，嘴角微张，呼出的空气带动耳边的碎发。
他伸手缓缓把她拉进怀里，看着她在他怀里实体，终于忍不住把她狠狠抱紧。
“唔，哥哥，疼……”
耳边传来软糯的声音，让他终于相信这是真的。用力把她的头埋颈边，脸贴在她的发上，他能感觉到一双手臂柔柔的环住他的背。
“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后续】
一一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明明只过十天，然后每天叠一个纸飞机，虽然在第二天都会消失不见。她一回去就准备一切，工作辞职，银行转账，打电话通知姐姐近几天回来，等待回去的时机。第十天晚上，她照常入睡，恍然间坐起身，站在床边。她看着别一个入睡的自己，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发，看着她慢慢消散。
再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他身边。
几天时间已经弄清楚，她跟以前一样，只能在天黑的时候显现，但现在白天也可以出现，只要他拉着她的手，或是说肌肤相触。她可以吃饭，可以睡觉，也可以佩带饰物，可以换别的衣物，只有一点，必须是他经手的东西。
这代表什么，足以清清楚楚。
知道她能出门后，他带她跑遍了整个香港。她明白他的不安，但她看到他有着皱纹的眼角，她便觉得他根本不用不安，是她亏欠于他。她开始像以前一样，准备的妥妥帖帖，面面俱到。
张国荣最近正准备演唱会，因为很忙很累，他们最近也没说多少话，总感觉把一一忽略了。每天迎接他的依然是端坐在桌前等他身影。
他早已察觉到她对这时代的不了解，但她没说他就没问。他也知道她根本不是鬼，没有哪个鬼能害羞时脸红，皮肤是温凉的，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的。她是个人。可岁月又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他们已经很是亲近，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他完完整整的拥有杨一一。所以格外清楚她现在这样是因为他。她可以过得更好。
她对他的情绪一向敏感，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话……”
“我不是属于这里，而是属于你……”
“我存在的意义只因为你……”
“而现在，我可以和你手拉手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和你一起看蔚蓝天空。你能看到的，我就能看到，你能触摸到的，带我一起触摸。”
“我那么坚定的选择这条路，只要看到你就觉得欢喜，所以，没有比现在更好不过了，只要能看到你。”
“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不完整的。我可以大声地说，现在正站在这里，站在1996年香港，站在你的面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你的杨一一，是完整的。”
“你在哪里，我总是要在哪里的……”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完】
于 2011.07.25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更长梦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