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的艾瑞斯》苏步烟

2、天穹的艾瑞斯 （一）

　　在15岁以前，爱丽丝的人生目标一直不是很明确。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可以迅速从“普通+平庸的女高中生”中脱颖而出的优势，大概就只能把那一对怎么看都不像是的科学家父母搬出来了。

　　毋容置疑，那是一对非常优秀的父母，工作上的出色是不必说的。然而，与每每重大科研结果中必有的鼎鼎大名成强烈反比的是∶几乎没人知道在XX界享有盛誉的杰里恩夫妇有一个女儿。保密程度搞得跟地下党似的，爱丽丝自己没事都怀疑自己是否其实是……私生女？！

　　这样的猜测往往没有得到过正确结论，连证实的机会都不曾有，那对隐世高人般的双亲的印记到爱丽丝记事起戛然而止，好像刻意避开了会留有记忆的接触。不过这样也造就了她与平凡少女形象严重不符的强大生存力——她一直是一个人过。

　　独自一人求学的日子往往是极其漫长和枯燥的，除了每月必寄的生活费还表示着与血亲的联系，这个女孩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孤僻寡言，显得对一切漠不关心。

　　但毕竟还是孩子，狮子座女生或许都有过救世主的梦，至少爱丽丝是这样的——

　　全世界都围绕我一个人转这样狂妄的念头还是打消吧，学学科幻片里的超人偶尔救人于水火之中爆发一下小宇宙似乎也不错，当然造型要更潮更拉风更……正常。

　　勇敢、坚毅、果断……超能力还有漂亮的脸蛋，这些优良品质和自己一纳米的边都不沾，爱丽丝放下科幻杂志小说，可以说是非常失望的看着镜子里——那个平凡面庞的女孩。果然吧，只有“正常”的确是罢……那又算什么。

　　我也很想很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很想很想接受着钦佩赞许的注目礼……包括，那两个人……像我自己希望的那样，像曾经的一直以来的你们那样，像曾经的一直以来的看着你们的我那样。

　　褐色瞳孔里映着憧憬的模样，却只是个虚幻的影子罢了，摇晃即碎，那般脆弱。

　　你说……会有那一天到来么？

　　『世界末日』，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真的好……吗？

　　以上的自我介绍到此为止，我们主人公的故事从这个圣诞节正式开始。

　　这是爱丽丝的第十五个耶诞，也将会迎来第十五个新年，一切都好像没什么不同的。高调做人低调行事的父母照例寄来了必须的礼物，爱丽丝也怀着十分的平常心，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就地解决晚餐，百无聊赖地摁着遥控器，倒也蛮自在。

　　……子夜了，壁钟空谷回响地敲出十二个音节，一声声分外幽森，爱丽丝倏的从小憩中惊醒，有些迷蒙地这才想起那份礼物。

　　伸手在饼干和薯片的空包装袋堆砌的周身一阵乱摸，好容易抽出一个沾了油渍的纸包，鼓囊囊的，但决不很沉，只是又在一封信外面夸张地裹了很多纸而已。

　　爱丽丝想都没想的直接拦腰撕开，不出所料看见了那信封，很熟悉，一直不曾换过的样式，她甚至能想象那千律一篇的开头，“Dear Alice,we're very sorry to say that we couldn't come back to have the festival with you again…”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没什么……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会哭泣的年龄早已过去了。

　　爱丽丝愣了一会儿还是拆开信……看一眼，就一眼也好……熟悉的字今年会不会有变化？

　　一切照旧。

　　爱丽丝迅速瞟一眼开头，果真再不去看。漂亮的手写体，一字不差，似乎永远是那么几个字……怎么不直接用了邮件复制来？

　　爱丽丝承认其实是失望的。

　　随信附了一枚钥匙环，爱丽丝不得不自嘲地再次承认，她爹妈的思想确实很另类，送的礼物是多么……令人无言以对。

　　捏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孤零零的挂着一条扁长的金属片外，还算精致的透明塑料配饰竟然裹着块疑似集成电路卡的物件。

　　怪异的设计……

　　爱丽丝心下骤然一紧，慢慢地，将它用力握在手里，感受着它在手中逐渐炙热，宛如一颗搏起的心。

　　是的，电子芯片就是科技的心脏——汇集了无数秘密之所在。

　　只等着有一个大脑，将它唤醒。

　　这真是，了不得的礼物呢。

　　爱丽丝要做的第一件事∶找台电脑，把芯片换上。

　　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爱丽丝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从眯缝的眼皮底下瞅着屏幕上不断急速变换的字符，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飞快地滚动着，几乎刷爆银屏。

　　丝毫不在乎那台可怜的电脑，爱丽丝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眼前愈渐模糊……

　　伸出手，所能触摸到的是丝一般的质感，细腻却虚无，有真切的凉意。细密的银白色网状物覆在手臂上，能无限地延伸而挣脱不得。

　　像是光编织的罗网，在身上悄无声息地流淌，瞬息万变。

　　爱丽丝仔细地看着，惊讶地发现这些光束是由无数数字构成，密密麻麻却只有“1”和“0”。

　　——二进制数码！？

　　这该不会是在电脑里面吧？！

　　念头一出，睡意全无，爱丽丝只觉得丝丝屡屡的寒意顺着光路爬上来，像冰水浸满了全身。或者说恐惧更为恰当。光的密网轻缓地在眼前铺开，收拢，变幻地扭曲，像空间膨胀一般令人捉摸不透。

　　正确的反应应该是狠狠掐自己一把！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有一种召唤般的吸引力，让爱丽丝移不开视线。光路逐渐成形，勾勒从一个庞大的轮廓……看上去，好像——一艘船！

　　那船外形大得可怕，在这杂乱无章的空间里显得拥挤，如同巨鲸张大了嘴巴扑来。爱丽丝躲闪不过，眼看着耀眼的光狠狠地砸过来。

　　光线穿透身体的刹那，耳畔有什么声音，像歌声，又像是风刮过。极快地，听不清楚，却隐约的，很温柔的声音。

　　这个梦似乎很漫长。

　　爱丽丝是被冷风冻醒的，天已经大亮，窗子不知怎的打开了，窗帘和着阳光里的尘埃乱飞舞，地上包装袋散了一地。揉着枕麻了的胳膊，她扭着脖子舒展僵硬的四肢，踩得塑料袋呲啦响。……又一天过去了。茫然地想着，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顿时黑线满脸——

　　应该黑着屏的电脑上执著地跳跃着字符，不停息地闪烁着，看样子昨晚工作了一宿！下一秒显示器上会冒出白烟来吧？正无力吐着槽，爱丽丝惊的跳起。糟了！她连忙伸手去摸，果然烫得要命。心急如焚地敲击键盘，电脑却不见反应，依旧闪啊闪啊好似眨巴着小眼睛，无辜地望着罪魁祸首。爱丽丝傻眼了，一屁股摊坐回椅子——要死不死的这时候闹罢工！该不会烧坏了？可怎么还能运行？偏偏她不擅电脑，登录个MSN都会搞死机，可见先前换芯片是多么英勇无畏冒险的行为……

　　一咬牙，爱丽丝狠下心来使出最后的撒手锏——一种野蛮但直接有效的方法——拔插头！

　　世界清静了。爱丽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抹去额上的冷汗，甩手扔掉电线插头。

　　显示屏的指示灯却还亮着，是待机模式的红色，诡秘地眯着一只眼，冷清清的。爱丽丝吓得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捂紧嘴巴，惊惧地看着那一点红闪烁了几下，仿佛唤醒了什么，转变为幽幽的蓝。

　　它、它在工作？它还在工作！不可能！已经切断了电源……没可能的！

　　爱丽丝尖叫一声，扑过去狠狠扯断了电线。笔记本大小的电脑由于惯性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屏幕仍泛着莹莹的光，蓝色的光，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火，熄灭不了。爱丽丝用尽一切双手拿得到的东西——抱枕、茶杯、椅子，毫不留情地砸过去，顾不得目标是自己一度珍惜无比的宝贝，顾不上了！

　　“咔——”屏幕终于碎掉，发出短促的爆裂声。

　　爱丽丝虚脱地靠在墙上，方才的进攻过程中她已不知不觉地退到了最后。屏幕终于不再焕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结束了……结束了吗？不知是否是错觉，胸腔里剧烈起伏的心跳仿佛在极远处，脱离了灵魂，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一声声，逐渐清晰地传来。

　　机械时钟开始启动，无数精密的齿轮咬合，彼此相连，彼此制约，发出齐整的声音。秒针一步步指向未来，一旦转动便无法停止。

　　有如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