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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PART.26 残忍 ...

  •   秋月第一次看圣经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她混到商人堆里进县城与奇兵队的线人交换情报。她到县里刚刚修好的教堂里,黑漆漆的忏悔室中,那人一副神父打扮,神色平静,面容安详。在战争年代十分的少见。
      他递过一本圣经,皮革封面上烫着金色,是值钱的东西。
      那路人神父临走前说:我亲爱的孩子,你眼中充满了迷茫。
      秋月翻开来,厚厚的书中夹着当地驻军首领的作息时间表。
      秋月很想冲出去抓住那神棍的领子大吼,滚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迷茫,我至少每天在战场上可以证明我的价值,而你们呢,每天顶着一副无害的皮相对着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祈祷,而被后还不是在做着违背教义的事。上帝爱世人又怎样,这个世界始终都有殉道者,始终都有待宰的羔羊。
      可是她没有,她依然冷着一张脸,合上书走了出去。
      下一次见到那神棍已经是几个月后了,他的头颅跟其他几个人一起被挂在城城门上,百姓披素戴银,不是为他,而是为那些耀武扬威地从城门前经过的军队首领的送丧大队。
      他神色平静,面容安详。
      那天晚上秋月值夜,她光着脚坐在雪地上,身边的篝火发出挣扎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异常刺耳。
      她怀中冰冷的,沾过人血的刀,十分温暖。
      她抬头看天上飘落的雪花,想起了那谁的武士道。
      顽固不化,抵死挣扎,她有时想,这个民族的残忍或许是刻到骨子里的,她见过母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哭出声来以免暴露军队的位置而将自己的孩子活活捂死,她知道有些武士在战场上用枪会严格按照指南上的方法,即使前方敌人已经一刀捅过来......他们心中都有一把妖刀,无论是染上了敌人还是同伴的血,都会一直挥舞下去,一意孤行,一味向前。即使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即使前方是万劫不复的黑色海洋。
      这到底是残忍还是悲哀,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说不清是在祭奠什么,就好像是在替什么人悲伤。
      你说的对,我确实很迷茫,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面对我的生命,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活下去,不知道我哪天会不会HIGH起来连自己都杀掉。
      你什么都保护不了——
      “喂!”
      秋月睁开眼睛,面前是平子真子羞恼的面容。
      她眯了眯眼,“完成了?”
      平子小鬼变了脸色,但又在下一秒摆出了不屑的神情,“所以说这些练习到底有什么意义啊!还有我在那边挥刀你在这里睡觉让人很不爽好不好!”
      秋月心里吐槽,你就不能配合我的梦装一下深沉么,脸上摆起了奸诈的笑容,“那么就是没完成咯?”
      平子不搭话,将脸扭到一旁。
      “那好啊,”秋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几片嫩绿的新叶从她身上掉下,她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树,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平子很疑惑地也一起抬头——
      然后他感觉脖子一凉。
      秋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拾起了他放到一旁的木刀,木质的光面在他的动脉边闪着寒光。
      “你这是偷袭!”平子小鬼炸毛。
      “但你还是输了,继续吧少年人。”
      平子小鬼满脸忿恨地回去挥刀,刀刃划开空气,作出呼呼风声,一下、两下、三下。
      秋月再次坐下身来,捧着脸看小鬼挥刀的动作,那实在不是好看的姿势,但不知怎么的,充满力量。
      青春啊,她感慨,青春。
      头上的大树簌簌作响。
      ――――――――――
      周五晚上,京乐队长披着花袍子拉着浮竹队长逃相亲,这是一条对于潜伏在静灵庭里的腐女来说多么振奋的消息。
      少女哟,你们是不会了解寂寞大叔的悲哀的。
      京乐与浮竹在润林安民宅的屋顶上喝酒。京乐摆出一副文艺面孔仰望天空,硬是要在那张充满胡渣的脸上刻出点风霜劲来。他搭着浮竹的肩膀说,这是属于单身男人的夜晚。
      浮竹说,(滚)你还好意思跟我号称单身。
      京乐拍了拍浮竹的肩膀说小细节不要在意,当女人母性大发之时就是男人退却之际,所以将来如果结婚千万不要太早生小鬼不然跟自己的孩子争风吃醋真的很苦逼。
      浮竹听着好友的碎碎念,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浮竹看着好友,他身上还穿着正式的和服,京乐的家纹异常清晰,“你是认真的?”
      对于浮竹十四郎,秋月第一次见他就认为他是一个温润的正人君子,沉稳的面相十分适合做队长,但是越是接触,就越觉得――你看,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啦,有时候十分迟钝啦,对小孩子特别没有办法啦――还异常的固执,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总是要摆出想要对别人好的样子。
      像那白痴神父一样。
      “什么认真的?”京乐装着听不懂。
      “当然是对……”浮竹没了声音,他知道友人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京乐家因为北川水的泯灭而遭到打击,京乐肯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联姻这种事,放在以往,他倒是喜欢乖乖参加了与人家搭讪,然后对方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自动退散。
      这次相亲的对象是大西院家有名的美女,若是以前这家伙肯定屁颠屁颠地贴过去了。这样敏感的时期连过场都不走,实在是很不给长老团面子。
      月光清冷,照在两人身上。浮竹学着京乐仰起脸,京乐哼着醉酒大叔的小曲,润林安的夜晚,时不时有人家里闪动着火光,远远看上去似是一片暖色的星海,散发着媚惑人心的温暖。
      还真有一种单身大叔的寂凉之感。
      ――――――――――
      秋月就将折磨平子小鬼的地方选在了他上次与人打架的地方,理由是夜深人静无人惊扰。
      只不过因为平子小鬼的基本功太差,秋月只有让他从最简单的挥刀练起。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某人很无聊,无聊得开始睡觉发漫无边际的梦去了。
      她捡了身边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些什么,平子似乎是在机械的重复中体会到了什么东西,挥刀挥得越发专注起来。
      倒是秋月觉得头上的大树响得厉害,她实在不耐烦,用树枝在地上画完最后一笔,然后抬头道:“可以了哦。”
      平子认真的挥刀,风声呼呼作响。
      大树的沙沙声突然停止了,春天的树木还满是娇嫩的新芽,秋月抬头,逆着月光,那从树枝上垂下来的绸缎,浓墨重彩,根本不是新绿的树叶可以掩饰的。
      平小鬼依然认真的挥刀。
      秋月曾经见过这种华丽的和服,那些出入官府的贵家小姐在过节或是相亲的时候才会穿上。
      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秋月在后来时常会想,命运似乎就是这样残忍的,你抵死挣扎,自以为逃了出去,可是回头看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注定的。
      “好厉害,”那华丽和服的主人坐在树枝上,脸上是与她现在的姿势及其不相符的温婉笑意,“您是本家的人吧?”
      秋月耸肩,本来想说大小姐你穿着那杀人凶器一般重的和服还能跑那么高才是厉害吧,可是对上那双棕色的瞳仁,不知怎么的开了口就少了一大截,“什么本家啊,无名小卒而已。”
      那个家族啊,大小姐,不要再提起了,不要再留恋了,他的首长早已抛弃了他的族人了。
      本来是想着么说的,只不过,秋月想,或许自己依然没有学会怎样面对“北川水”这个姓氏,依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那女子从树上跳了下来,穿着那样繁重的和服,落地时竟没有一点声响。
      秋月耸起眉毛看着她。
      北川水的幻术自成一派,不仅是因为有苛刻的血统条件,还因为它有一个极其严密的体系,如同鬼道一样按照易难排成序号,传承血脉的人会根据血统的优秀程度分成不同的级别。一般来说一个级别的人只能掌握一个级别的术,这也是北川水如此看重血脉的原因。嘛不过像秋月这种“血统不纯”但RP良好而掌握高级的术的家伙也不是没有。  大小姐落地时是用了顺番第七十号雪落无声,可以完全隐藏甚至伪造施术者的身形和灵压。秋月就是用这一招骗过了有昭田的结界。对灵压的控制力要求很高的术,用在从树上跳下来隐藏声音这种地方未免太小题大做。
      “怎么了?”大小姐理了理长长的振袖。
      秋月耸耸肩,“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身份?这些术可不能随便乱用哦我说。”
      大小姐纯良的笑,指了指秋月刚刚画在地上的花纹,“那个,我见我母亲画过。”
      “见?”秋月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自己的父亲坑了,“那不是什么……”她回忆着那人的嘴脸“‘三大基础幻术之一’……之类的?”
      大小姐愣了愣,然后扯出一丝笑容,“您误会了,我叫大西院三桓。”
      “哦……失礼,大西院是极尊贵的姓氏啊,”秋月了然,也对,如果是姓北川水,不应该再出现在静灵庭之内,“那你的母亲……身体安康?”
      三桓笑着摇头,“家母很早就去世了。”
      她提着振袖坐到了地上,捧腮看着在挥刀的金发少年。
      原来如此,她的母亲应该是北川水嫁到外族去的公主,能够让高级贵族大西院接受的应当也是北川水的优秀血脉,这样她可以使用顺番第七十号的术也情有可原,但因为生在外族,母亲又早逝,所以术的掌握并没有形成体系。
      噢,大小姐,那么悲伤做什么,没有背负这个姓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半截话秋月依然没有说出口。她只有说“抱歉,我叫秋月”的勇气。
      “秋……桑?”三桓试探的叫。
      “叫秋月吧,我没有姓氏。”
      三桓以为她真是北川水本家的人,也就不在纠缠于姓氏,“那秋月桑就称我三桓便是。”
      “那怎么行,”秋月扭头看向三桓,“大西院是贵族,我不过是个小死神,这会乱了礼术的。”
      三桓一愣,仔细看了看秋月的神色,只见那女子眉眼是满满的笑意,大有调侃的意味。
      三桓浅浅地笑出了声来,“秋月桑……真是特别啊。”
      “只是稍微提醒一下大小姐你,第一次见面的人可不能随便相信。”
      “……我还以为我们是亲人呢。”
      “亲人也一样啊三桓桑。”
      三桓沉默了下来,冗长的夜晚突然只剩下少年挥刀的声音。秋月觉得自己与三桓之间的对话实在是诡异,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多年的朋友。
      这是那谁说过的什么,所谓血统力量?
      “说的对,”三桓突然发出感慨,“亲人也一样。”她抬头看向天空,衣服上的大西院家纹被她抓得异常扭曲。
      秋月很想说,大小姐我实际上与北川水八杆子打不着半边。但是她的眼神清澈冰凉,好像秋月再说什么残忍的话,就会失去一切。
      不行啊大小姐,你可是贵族子弟,怎么可以这样不坚强。
      这是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你明明想抓起那白痴神棍大吼说我与你根本不一样,可是你看着他温和的面相,心里却忍不住柔软起来。
      秋月看着三桓发白的指节,想起上次有谁在这种时候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强大的人,像秋月桑这样,会不会不一样。”她低头看着金发少年,幽幽地叹:“这身衣服,这姓氏,这巨大的静灵庭……都像是牢笼一样。”
      ――“我的孩子,”那神父说,“你的眼里充满了迷茫。”
      “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降予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不得灭亡,反得永生。”
      “诶?”三桓疑惑。
      “嘛……”秋月抓了抓头发,“去现世出任务的时候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来着……你看世界这么大,而我们都被困在这下面,空间的大小又有什么区别呢?但是,如果有什么可以去相信、去爱的话,或许会不一样吧?”
      金发少年的影子逆着月光投到地上,带着几分诗意。
      “三桓桑,没有喜欢的人吗?”
      三桓细细的笑了,仿佛温暖的冬阳在冰面上的反光。
      “有啊,”她说,“所以我说,这里是牢笼呢。”
      秋月沉默了,她看向三桓的双眼,那双瞳孔温柔的水波下,又隐了多少痛苦和悲哀,别人是看不见,也不会在意的。
      秋月记得有人上次在这里给她说了声抱歉。他衣服上的京乐家纹异常碍眼。
      道歉的理由,她装傻,但他知道她明白。
      贵族与贵族才是门当对户,虽然自古以来写大小姐爱上穷书生的并不少,只是作者肯定是另外一个穷书生。
      “那就不断挣扎吧,”秋月说,“你若是厌倦了这权与力,就离开好了。这世界是你强加于自己的牢笼,只能由你自己来挣开。”
      即使很多年以后,三桓还会记得,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在一个月光弥漫的夜晚对她说,厌倦了就离开吧,你的命运,应当由自己掌握。一旁金发少年的挥刀声,青春得呼呼作响。
      然后又过了很多年,秋月宁愿自己没有说过那番激情得连自己都要鄙夷的话。
      但是,没办法,现在秋月依然是与队长有JQ的小小三席,而大西院三桓,还没有改姓蓝染。
      静灵庭还有好几百年的祥和时光。
      人们难以承认的事实之一,就是上帝公平得几近残忍。有些话你宁愿自己从未说过,有些话你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三桓若有所思的离开。秋月解除了术看平子挥刀,无端端又想起了那路人悬在城门口的安详面孔,他那样安静,似乎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秋月依然沉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PART.26 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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