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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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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
浓浓暮色笼罩下的医院。
一尘不染的白色瓷砖铺满了整条过道。安静得连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偶尔路过走道的护士,都注意到了一位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年轻男子。
吸引她们的不是他英俊成熟的面容、不是他考究气派的着装、也不是他此刻的俊美脸庞上难以掩藏的担忧神情,而是他坐在那里却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闲适高雅的气质。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尽管眉头深锁、难抑忧色,目光却温和而纯净。
是什么人值得这样一个出众的男人牵肠挂肚呢?
护士们心下突然有种隐隐羡妒。
这里是医院的17楼——妇产科。
答案昭然若揭。
红色的指示灯醒目地亮着,手术室里外分明是两个世界。
她躺在白色的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眼的光芒覆盖着她筋疲力尽的身体。
她已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到了这里,也记不清在这个明晃晃的手术台上躺了多久。
莫名的恐惧之下,她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道温和纯净的目光。
呵……此刻的他一定坐在离这里的不远处,带着这道她最喜爱的目光,静静地守候着她,和即将诞生的小生命吧!
想到这里,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颊边的酒窝清晰可见。
……
蓦的,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惊醒了周围宁静的空气。
他精神大振,站起身来。
“是对龙凤胎呢!恭喜你!风太太!”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孩子……”
她虚弱地蠕动着唇。
两个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抵不住无可压抑的疲惫。
意识逐渐模糊中,她看到了那一对小天使,仿佛对着她露出灿烂的笑靥。
小天使的目光,同他的一样纯净而温和。
小天使的笑容,同她的一样明媚而温暖。
只是……为什么她只听见了一个小天使的笑声?
红灯骤然熄灭,绿灯继而亮起。
手术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推开。
主治的孟大夫迎上了他期待的目光。奇妙的是,与他那双真诚的眼眸一接触,纵然是疲惫不堪的孟大夫,也被这种目光所吸引,神情豁然开朗起来。
“是对龙凤胎!恭喜您!”
“真的?”他惊喜的低呼,但立马又担忧地问道,“我太太还好吗?”
“请放心,只是刚刚生产后的虚弱,只要补充营养和睡眠,母子均……”
他的“安”字尚未出口,后面的护士之中忽然有一个人轻轻叫道:“孟大夫,为什么小女孩还没有哭出来呢?”
手术室的红灯又一次亮起。
孟大夫的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全力抢救!”
顿了顿,坚定地说道:
“记住,谁都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风太太!”
众护士彼此交流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一个刚刚享受到生命延续喜悦的女人,如何能断然接受生命夭折悲剧的打击?
“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孟大夫长长地叹了口气,充满血丝的眼睛凝视着抢救中的小女婴。
凭他50多年的经验,早已看出小女婴生机已绝。
窗外陡然响起轰隆声。
“要下雨了……”
深夜。
本已肃静的医院更是透着一股不敢亵渎的气息。
其余的护士早已下班。她们经过走道时依旧忍不住朝手术室的门口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他已不在那儿,但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他仍是安静地坐着,只不过坐在妻子床畔的木椅上。
记忆里,他尚未如此专注地观察过她沉睡时的姿态。
她精致的脸蛋隐隐因虚弱而泛着无力的苍白,双目紧紧地阖着,在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显得温柔可爱。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可能正在做着好梦,因为他最喜欢的两道笑容时的酒窝隐约可见。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悄然打开。
孟大夫站在门口。
“对不起,风先生……”
“您不用道歉。”他的声音同目光一样温和纯净,上帝要收回我可爱的女儿,迎接她走向天堂,我怎么能拒绝呢?
“请问我能看看我的女儿吗?”
本以为必会受到严厉的谴责和质问,哪知面对如此打击,他还能保持着如常的温文尔雅,孟大夫暗叹一声,心里满是敬佩。
风彬——一个年仅27岁就能在品流复杂的政界拥有崇高的地位的男人。
“当然可以……”
小小的女婴躺在观察室里。
纵然没有生命,她也如同一座宁静的小天使雕像,令人勾起对美好的憧憬和幻想。
小小的女婴,眉目之间依稀能看见她的影子,想必十多年后,她将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他瞪大了眼睛,禁不住泪水盈满眼眶。
孟大夫静立一旁,黯然瞧着这一幕。
忽然又想到了风彬的妻子,她醒来之后,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寂静的过道里,楼外的电闪雷鸣清晰可闻。
“叮咚!”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伴着一串悦耳的铃声自过道的转角处传来,孟大夫黯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一定是那一对爱惹麻烦的小夫妻。
“孩子他妈,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医生们一定都下班哩!”
“我不管!”一个温柔的却是同样唠叨的声音响起道,“女儿生病你就不关心么?”
“关心!我当然关心哩!可是……看病的钱……”
转角处果不其然出现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婴孩。看到孟大夫站在那里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掩饰不住惊喜。
“孟大夫!”
孟大夫收敛起那丝苦涩的笑容,严肃道:“你们两个,又回来了?”
奇妙的是这对唠唠叨叨互相埋怨的夫妻,竟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乖乖地站在一起挨老师批。
“蔺家太太,月子还没坐好竟然不跟医院打声招呼就这么回去了,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孟大夫瞪着俩人。
年轻的蔺妈妈怯怯地抬起头来,正要解释,被蔺爸爸大声截断道:“孟大夫,别怪孩子他妈!这是我的主意!孩子他妈担心住医院的花销大,我便自作主张载着孩子和她一道回家去了!”
孟大夫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歉容,这是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只靠着一家小小的花店维持生计。
“孩子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蔺妈妈把手里的孩子递向孟大夫。
孟大夫凝神细细瞧了一会儿,豁然道:“只是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年轻的夫妻俩立即面露喜色,旋又互相埋怨起来。
“你看吧!大惊小怪的!我说我家两丫头命好着呢!”
“哼!还说呢!谁刚刚一路急急忙忙地把我们送来说要瞧医生的?”
原来小生命的诞生可以给平凡的生命增添那么多的色彩。风彬心下黯然。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慢慢地转过身来,迎向那对与自己年龄相若的小夫妻。
他们纵然平凡,也有着平凡的美丽。
年轻的母亲小巧清秀,年轻的父亲浓眉大眼。
两人各抱着一个小小婴孩的画面,竟是出奇的温馨动人。
这是一对可爱的婴儿姐妹花。
母亲手里的是姐姐,小小左手上用红丝线套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父亲手里的是妹妹,小小右手上用同样的红丝线套着一个同样的金色小铃铛。
他瞥向那对冰雪可爱的小女婴,没来由的心里一颤。
两个酣睡中的安静的小女婴,不禁让他触景生情。
孟大夫神色黯然地望着他即将消失在过道转角处的背影。身边的这对小夫妻的絮絮叨叨不经意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唉,都说女儿贴心,可孩子他妈,两个女儿家,我们能照顾得好嘛?”
“还说呢,想起明天要见婆婆我心里就发怵。”
“唉,妈妈可是想孙子想疯了哩!”
小夫妻向孟大夫道了声谢,正要离开。
“叮叮当当——”悦耳的铃声回荡在整个过道里,一尘不染的悠扬动听。
那个本已消失在过道转角的身影再次出现,小夫妻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
“请等一下。”
他走近几步。
他和年轻的夫妻也许差不多年纪,但那张英俊的脸上流露着超越年龄的成熟气质;他穿戴得简单而朴素,并没有刻意显示着庞大的财富,却硬给人一种具有一流品味的意味;他俊秀的眉宇之间流露出淡淡的疲倦,明亮的目光纯净而温和,却让人不敢逼视。
小夫妻从未见过拥有如此气质的人,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叫风彬。两位也许听说我的名字。”他温和地说道,淡淡的笑容平易近人。
年轻的母亲蓦的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就是那位——”
“有名的政治家!”蔺爸爸接口。
深夜的医院,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一位名人,这位名人还和他们平静地交谈着,小夫妻俩顿时受宠若惊。
“哪里,略有薄名而已。”他再笑笑,笑容里有种动人的魅力。
“风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难道说……风先生的太太也在这里?”
他动人的笑容立刻被一层黯然的神色所掩盖。
“我和我太太,我们刚出生的儿子,还有刚夭折的女儿……都在这里……”
安静的走廊,悦耳的铃声不知何时悄然而止。他苦涩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我太太还不知道……”
他定定地注视着蔺妈妈怀里酣睡的小女婴,半晌,抬起头来直视两人,纯净温和的目光里还透着坚定和一丝哀求。
年轻的夫妻对望一眼。
默然良久,蔺妈妈低声说道:“知道女儿没了,风太太也许会承受不住吧……”
她温柔地瞧着怀里酣睡的孩子,续道:“换了是我,一定承受不起的。”
在那一刻,面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夫妻俩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年轻的父亲叹了口气,他的想法和妻子是一样的。
“风先生,你能保证,把我们的女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吗?”
风彬的眼里闪现着压抑不住的惊喜,但稳重的涵养使他平静而郑重地说道:
“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们保证——”
伫立一边多时的孟大夫目睹着一切的发生,今晚兴许是个不眠夜吧——他望向窗外。
方才的暴雨不知何时停息了下来,空间里透露着夏夜的湿润和清新,不禁让他精神一振。
“风先生,我们夫妻俩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才好,您是懂文化的……”
风彬饶有兴致地瞧着这对平凡善良的小夫妻。
这宁静的夏夜,静得令人屏息的走道,他的脑海里陡然响起两句诗——
“丝竹但含笑,
箫音隐吐韵。”
女子再美再艳,若没有动人的韵致,怎能真正得称上是好女子呢?
风彬深爱的妻子,正是名叫林亦韵,也正是一位拥有动人韵致的好女子。
“姐姐就叫‘蔺韵媛’,妹妹就叫‘蔺韵瑶’吧!”
蔺妈妈喃喃地念了“蔺韵媛”几遍,最后下定了决心,满怀深情地在婴孩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来,然后把孩子递给了风彬。
“从现在开始,这孩子就姓‘风’。”蔺妈妈坚强地笑笑,忍住了眼泪,“但我们会永远记得媛媛的!”
病房里。
她含笑而眠。美丽宁静如童话里的睡美人。
不知什么时候,房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床,一个左腕缠着金色小铃铛的小女婴同一样安静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