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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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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陈府已是日落时分,陈润生早谴人候在门口,才见璎珠移步下了马车,便一溜烟奔进去通报,陈润生闻讯冷笑一声,也不出来见面,又等了半天,才慢步进了璎珠房间。
秀月莲如已服侍璎珠洗脸更衣,案上一灯如豆,照得四周人影黯淡,连璎珠脸上亦是冷冷清清,猜不透心思的表情。陈润生闷了半天,不由皱起眉头:“走这么久,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璎珠不语,自已倚在窗前,慢慢将鬓角拢紧,双目出神只盯着远处,竟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陈润生又等了一会,实在克制不住,上前扳着她肩头转过身,喝道:“我问你话呢,你们两个到底去了哪里?”
璎珠勉强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没有派人跟着?”
陈润生确实派人跟踪他们,只是气不过她漠然的样子,又听闻她和文华之在一起时有说有笑,越发显得对自己冷冰无味,因此夹杂着失落寂寞,竟多出几分醋意来,经她点破,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要听你自己说出来,还有那个八仙坊里吃酒的人是谁,一并给我供出来。”
璎珠本来已把他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平时倒也不介意哄他几声,偏偏今天满腹怨怼,半句软话也不想说,当下只是冷笑,直笑得陈润生火冒三丈,险些就要过来掴她一巴掌,“你得了失心疯么?被那个酸秀才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死活都不顾了么?”
还是莲如见势头不妙,这两个人看样子要闹僵,忙过来一手拉住一个,赔笑道,“小姐定是累坏了,说话难免生硬些,公子平时最是个体贴人,怎么今天也浮躁起来?”
陈润生看她一眼,“连你也看出我是个体贴人,她却是不懂的,且越发拿腔作势,真正叫人心冷!”
莲如见他实实动了气,吓得也不敢多言,只把眼看住璎珠,求她说些个软话把枪头顺过去。璎珠哪里不明白,勉强克制住心情,慢慢道:“你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
陈润生冷笑一声,对莲如冬月道:“我这里有话要和她说,你们先出去。”
两人应了,却不动身,只拿眼看着璎珠。
璎珠道:“下去吧,难道他还能吃了我?”
陈润生等人走了,才接道:“你先别费力哄我,是真是假咱们一目了然,你现在人虽在这里,嘴上说好,心里未必如此,方才在茶馆里有说有笑的才是真好,我劝你把眼光放远些,莫说人家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就算他如今不介意这个,肯爱你敬你,少不得也有冰消雪散的一天,你觉得能维持多久呢?”
“我没指望他什么!”璎珠啐道,“什么花容月貌冰肌玉骨,一到了垂眉落眼之时,人人掩鼻不及,我还能指望得了谁?”
陈润生料不到她竟这么肯定,顿了顿又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该多为自己想想,眼看日子一步近一步了,半点打算都没有,那个姓田的岂是吃素的人,若把他等急了,你我都没有好处!”
璎珠不等他说完,已把头一别,撇嘴道:“又来逼人!”
“请你来本就不是做场面摆设的,我这头被人催三赶四何止几天的事了,哪曾有半句逼你的话?”陈润生慢慢道,“咱们现在说说笑笑倒没什么,田德阳却是混不过去的,真正惹事上身时,你指望文华之这个酸秀才还是大盗‘我来也’帮忙?最后陪在你身旁的还不是我?既然如此,现在就别只顾为了和我拗性子耽误到将来!”
他只是拿话劝她,不料误打误撞正中要害,璎珠只觉心头‘嘎’地一声,像崩断一角,免不了闷痛起来,自己需用手按了下,才能出声:“我晓得了。”
“怎么这么听话了?莫非又在敷衍我?”
璎珠摇摇头,陈润生借势搭了她手,“早知你是个识实务的人,最知道轻重缓急,难得身上还有几分脱俗之气,让你与田德阳同流合污确实委屈了些,不过强压之下,免不得顺势而之,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处境。”
璎珠此刻只是心灰意懒,真正半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垂头任他安排,陈润生心里奇怪,乘机道:“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如今文华之虽对你动了心,但在我的府里,即便是情痴也要顾忌几分,何况他那么个柳下惠士的人物,不如找个借口把你送到他府里,朝夕相处,不怕他不入戏!”
璎珠吃了一惊,“你要把我送到他身边去?不怕……”
“怕什么?难道你会和他私奔?文府上下老老小小眼皮底下,即便是你肯他也不肯呀,除非是你把真相告诉他。”他声音越说越轻,似乎越发温柔体贴,璎珠不由暗暗打了个冷战,果然,陈润生微笑起来,“璎珠,你还记得那个姚三娘么?”
璎珠不晓得他葫芦里装得是什么药,只好点点头。
“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读书人虽喜欢红袖添香,真正娶妻生子,还是轮不到烟花女子出头,文华之现在敬你爱你,是因为他眼里的璎珠姑娘端庄清白,好人家的伶俐女孩儿,若这层幻象都点破了,你觉得,他还会痴情吗?”
璎珠紧紧闭了嘴,在芙蓉阁呆得久了,污言秽语早已听得麻木,客人各色羞辱的话从来也只当耳旁风,却不知一双秀眉到底藏不住,眉峰渐渐挑起,几乎要斜插入鬓角去。陈润生看得又怜又爱,上前将她眉毛抚平,“自第一眼见到你起,我哪有过半句轻言慢语?客人里还有比我更斯文尊重你的人吗?倒是出了芙蓉阁后,我瞧你渐渐变了一个人,想来不是轻薄之人,没有春娘她们压着迫着,难免露出原先的脾气,你以前也是个娇滴滴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大小姐吧?”
一句话说得璎珠又要落泪,勉强克制道:“我以前什么样子自己都已经忘了,休再提它!”
“我倒蛮喜欢你以前的样子,等这事结了,我求田德阳替你赎身之后,咱们凑成一对倒也合适。”
“吓,难道你肯娶我?!”纵是满腹愁肠,璎珠还是忍不住笑出来,手指头点了他,“陈公子,你这话说得倒像那个右班殿直康倬,叫我相信还是不相信?”
“我虽不能娶你,留在身边做个妾总还可以,就怕你心里不肯!”
“我自然不肯。”璎珠想也不想,“莫说你手段厉害至此,眼光又高,日后娶的娇妻定也是身价非凡官宦人家的小姐,她若比我差,自然左右不顺拿我煞气,倘若是知书达礼端庄贤淑,越发显得我低眉歪眼出身下贱,多出来惹人嫌的事,我凭什么去上这种当!”
陈润生被她夹七夹八一顿胡缠,明知她还是心里有人,倒没什么办法去点破,当下也不好急着逼她,冷笑道,“听听这话,世上还有比你更精明的人吗?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也罢,咱们一桩事管一桩事,先把文华之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