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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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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珠这里打发了碧桃,自己也觉浑身酸软,又惦着身上的银票,这么大笔钱,来历会不会有有问题,该什么时候交出去,县太爷那又要求谁去通融,一桩一桩都是麻烦事,况且即便是赎了身,以后又要往哪里去落户,单身的年轻女子走到哪里都明晃晃的扎眼,少不得要惹事生非,越思越想,不觉心如冰冷,渐渐神思困倦,伏几而卧。
醒来时房中已是灯火明亮,案上放了大红漆盒,盒盖打开着,里头摆了米饭并几碗精致小菜,一道极热的鸡汤,碧桃怯怯的立在旁边,见她抬头,小心翼翼道:“姑娘,你醒啦,用些饭罢。”
经她提醒,璎珠也觉腹中饥饿,眼前食物又香甜,不由微笑道,“难为你如此细心,真正体贴。”才要动筷,却听门口有人轻笑一声,陈润生挑开门帘大步进来,道:“这笔帐怎么算到她头上去了,明明是我心疼你,叫人准备的好饭菜”。
璎珠奇怪,“怎么一下午都不见人影,你去哪里了?”
“下午我有些公事,所以出去了,刚回来。”陈润生若无其事道,凑头往桌上看了一眼,“不错不错,这几道小菜即干净又鲜美,叫人看了食指大动,不如我也在这里吃吧。”
璎珠无奈命碧桃添了碗筷,陈润生又吩咐:“上次田府送来的那瓶酒放在哪里了?你去问问管家。”转头又向璎珠道,“常州的金斗泉你有没有尝过?实在清冽爽口,不妨吃几杯润润喉咙。”
“我这几天脾胃发虚,还是不要喝酒了。”璎珠摇头。
“哟,怎么了?被碧桃打伤了?”
一句说得碧桃又跪下来,“公子,姑娘,下午是我发疯犯傻,求求你们饶了我这一遭吧。”
“你先起来吧。”璎珠淡淡道,“你是芙蓉阁花钱买的人,纵然有什么错也得回去后交妈妈处置,别人怎么好插手。”
陈润生凝视着她,轻叹,“春娘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又是个服侍人的丫头,回去后必定要吃苦头。”
“你错了。”璎珠放下碗,认真道,“你以为芙蓉阁做丫头的很苦命吗?妈妈虽然手段毒辣,却不会对她们太用心,她的力气只肯花在我们这些做女儿的身上。未开脸前自然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调教得百依百顺了才去做生意,平时客人少了自然逃不过要打,客人太多应酬不好也要吃她几针,你瞧我整日教训碧桃就是挑她错吗?我若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就去妈妈面前说她的好话,挑唆她挂牌子接客,什么脏的臭的烂的坏的男人都得笑脸相迎,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什么叫苦命了!”
陈润生被她说得心头一动,看了眼碧桃,果然听得脸上发呆,忙打岔道,“这倒是实话,我不就是个又脏又臭又烂又坏的男人么,叫你整日笑脸相迎,实在抱歉。”
璎珠闻言啐了他一口,陈润生笑起来,亲自盛了碗汤递过去,“知道你在芙蓉阁的日子难过,所以把你接出来享福,你若有真心,好好待我,日后也是个依靠”。
“你要我有几分真心才够?”璎珠含笑接过汤碗,“人都在这了,还怕我怎么样?干脆一口整个吞下肚好不好?”
吃罢饭又上了新到绿茶,陈润生家业虽不大,却很懂得享受,吃穿用度皆是上品,璎珠端了茶杯,看青嫩的绿叶飘在细磁茶杯中,上头飘出缕缕热气,耳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道:“时下喝茶分为七类,一曰白叶茶,民间大重;二曰柑叶茶,为食茶之上品;三曰早茶;四曰细叶茶;五曰稽茶;六曰晚茶;七曰丛茶,一枝发芽数次。最名贵者:建州之蜡茶,江左的龙茶,当今宫中盛行建州小团茶,其实京铤、石乳也是极好的……”
听不到一半人已坠入黑甜乡,这一觉酣梦沉沉,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仍觉得思绪恍惚,不由暗暗一惊,心想自己怎么昏愦至此,她本是个警觉的人,立刻将身上银票取出细看,虽然东西还在,依旧心里放不下,当下把碧桃叫进来盘问,怎知碧桃受了陈润生教唆,无论如何也套不出一点口风。死死咬定:“姑娘怎么忘了?晚上茶才吃了几口,姑娘就支撑不住要睡,还是陈公子命我扶你上的床,你不信只问公子去。”把璎珠恨得牙痒痒的,只怪自己粗心,明知道是狼崽子还把她带在身边。当下不再多话,起身梳洗打扮一番,再叫碧桃去把陈润生请来。
“怎么,才过了一夜就想我了?”陈润生笑嘻嘻往她身旁一坐,伸手要搂,被璎珠一把推开,冷冷道,“我和碧桃八字不合,早看她不顺眼,如今实在混不下去了,今天就由你做主,找人把她送回芙蓉阁,让妈妈再给我换个人来,如果实在没有人,就请公子给我买个丫头使唤。”
“昨天晚上不是说得好好的,这是你们芙蓉阁的事,我不能插手的。”
“呸!你以为我是聋了还是瞎了?真看不出昨天晚上的勾当?”璎珠沉下脸,“陈公子,我早说咱们各取所需,只求皆大欢喜而已,倘若你我之间还存了异心,这笔生意还怎么做?”
“哼,你是不想干了?也难怪,手上有了赎身银子,确实不必再做什么生意了。”陈润生晓得她为人精明细致,便不再隐瞒,开门见山道,“休要说那些花团锦簇的大道理,你是用不着我了,想脚底抹油溜了,是不是?”
璎珠经他当面戳穿,不由心头狂跳,好在银票还在自己手里,方才已找了个妥当的地方藏好,就算他来搜,一时半会也是翻不着的,于是镇定道:“有客人对我好,出钱替我赎身,又碍着你什么事了,用得着这么赤眉急眼的吗?”
“谁替你赎身我管不了,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你就别想走!”陈润生心里有气,上去捏了她的手,眼对眼道,“别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事事百无禁忌了,真要把我惹恼了,叫你有钱也赎不了身!”想不到他虽是文人,却很有些腕力,直捏得璎珠痛入骨髓,‘啊’地一声轻叫出来,他却还是手如铁钳般紧紧攥着她,低声喝,“也不见我带你这些天是怎么待见你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璎珠又怒又恨,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放心,不会抢你的银票,贼盗之事我干不出来,昨晚在汤里下了药,是为了查你身上究竟有什么法宝,那张银票我不但看过,还留下了记号,方才已去银楼留了话,说遗失千两银票一张,日后无论是谁去兑钱,一律交于官府作盗犯处置。你不服就去试试,看他们是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他一头说一头看璎珠脸色,见她气得面孔雪白,鬓间散发也悚悚发抖,自相识到现在,何曾有过这样的窘状,不由心里一阵痛快,暗道,你扭股糖似的兜了我这许多日,不说出来,怎么晓得我的厉害!又怕她怒到极处伤了自己,不敢过于用强,缓下口气劝道,“我本不想为难你,只要把答应我的事办完,银子还是你的银子,我再去向县太爷讨个情面,替你了却心愿,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