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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十六】 ...

  •   回到房中已是后半夜,面上泪迹犹在,人哪里睡得着觉,自己裹在被中,半埋的尸一般,思绪如乱麻,耳听窗外更敲五声,死一般的寂静里,忽然床前幔帐上照出一团白洋洋的光,外头脚步乱响,有人奔走叫道:“着火啦!”璎珠‘霍’地坐起身,才掀开床幔,只见碧桃脚步趔趄地奔了进来,“不好了,外头着火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璎珠猝不及防,被她叫得心惊肉跳呆在原地,碧桃便上来扯她衣服,“姑娘,快逃命吧,再慢一步我们就要被活活烧死啦!”
      她本来力气大,璎珠被她拽住几乎是足不沾地往外奔,连说个“不”字都来不及,一口气逃到门口,却见墙外整片草丛燃得正旺,火苗已窜至窗前,已有人提着水桶奋力泼水,又等了一会儿,只见文华之与陈润生衣衫不整,神色紧张赶来。
      “两位姑娘受惊了!”文华之急道,“有没有烧到身上?”
      璎珠被他一句话提醒,暗暗伸手在腰间摸去,只觉浑身血液‘呼’地直冲头顶,傅锦郎送的那张千两银票本来藏在腰带夹层,此时已经空无一物。
      一瞬间,人吓得脸色煞白,文华之却以为她是害怕,柔声安慰了几句,又转头去看陈润之指挥众人扑火,乘此空隙,璎珠强自镇定下来,自己躲到僻静之处将腰带解下重新细查了一遍,哪里有银票的影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只觉手足冰冷,简直要浑身发起抖来。
      火势本来不大,不到一柱香的时候已被扑灭,只烧糊了大片草地兼半架窗框,窗台下原本修了精致的花圃,此刻只余灰白浓黑一片糊焦之物,文华之与陈润生正要去寻璎珠,见她漫步而来,忙迎上来询问,璎珠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觉得眼眶儿发酸,扑簌簌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陈润生上来将她仔细看了一遍,奇怪道:“瞧你原不是个胆小气怯的人,怎么一场火就惊吓至此?”
      璎珠知他生性机警,恐怕多疑,只得止住泪水,勉强笑道:“也不是吓的,刚才被烟熏得眼痛。”
      文华之立刻叫人打水伺候,又是一番安慰之辞,璎珠再三道谢,先用水洗了眼,再迁至另一厢房内,众人忙了许久,都有些疲惫,吃罢早饭都回房歇息,璎珠坐在床上,眼盯着顶上帐幔,将方才的事想了又想,心头火烧火燎般,一时猛地坐起来,一时又慢慢的靠了回去。
      陈润生一盏茶后抽空来看她,瞧她面色虽已缓和许多,说话行动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由暗自想,到底是个弱女子,平时嘴上再要强,遇到大事逃不过胆怯,便道,“别怕,无论出了什么事,我总还在这里。”
      璎珠才要回答,眼角瞥到人影晃动,似乎是碧桃从门口走了过去,只觉胸口一堵,顿时低头不语,陈润生却以为她听了进去,大为欣然,忍不住偷偷把她手捏了一下,“等这事完了……”
      “这事怎么样才算完了?”璎珠猛然喝道,“你费了许多力气钱财只是要看他笑话?陈公子,都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肯答应你全是为了将来的打算,也别把人都当傻子了。”
      陈润生毫无预料,闻言蛇咬似地缩手不迭,也不说话,立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终于转头走了。
      璎珠心中又气又恼,油烹似的翻滚挣扎,恨不得立刻把相关之人拎出来拷问一番,苦于环境所限,只好先把所有恨意压了下去,又休息了一会,才见碧桃笑嘻嘻走了进来。
      “方才公子吩咐我把东西收拾一下,说吃过午饭就要回去了。”
      “嗯。”璎珠看也不看她一眼。
      倒是碧桃有些奇怪,搭讪笑道:“看样子也是仓促间决定的,真叫人有些手忙脚乱了。”
      “怕什么,才那么点东西你就乱了?”璎珠冷笑起来,“别急,我自有功夫慢慢陪着你磨。”
      一句话说得碧桃哑口无言,期斯艾艾地又躲了出去。
      告辞时文华之殷勤相送,一路陪到‘小莲塘’旁,临上船时仍向璎珠再三道歉,“全怪我粗心,实在令姑娘受惊了。”
      陈润生冷眼旁观,慢慢道:“文公子,你觉得璎珠姑娘好不好?”
      文华之正色道:“璎珠姑娘秀外慧中,难得的是性情正直稳重,只求陈兄能体恤她处境贫苦,好生照看,决不可亏待了她。”
      “我也觉得她品貌出众,因出生低下才不得已卖身为奴补贴家用,真正可惜的很!”
      璎珠听他们谈起自己,不由垂首不语,唯见头上青丝如云,文华之大是怜惜,长叹一声,“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好出路了吗?”
      “办法总是有的。”陈润生微微一笑,“女子嫁人讲究的是名当户对,与其找个粗野莽夫埋没了她,不如别辟蹊径,找人画幅美人图,再细细打听一翻,专等哪户忠厚人家续弦,也是个好出路,总比做奴做婢任人摆布的强。”
      “听上去倒是个好法子,只是有些委屈了璎珠姑娘了。”文华之再三思量,只有赞成,认真道,“画画的事不用别求旁人,如果陈兄信得过,我也会画几笔。至于挑选人家只有陈兄最适合出面,一定要找户可靠稳妥的人家,万万不能出错的。”
      “你肯出手相助吗?”陈润生佯装惊喜。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文某手法十分粗缓,费时费力,千万见谅。”
      “哪里哪里,你也不必太自谦了!璎珠你真是好大的面子。”陈润生笑着对璎珠道,“你还不知道文公子的脾气吧,写字作画都与别人不同,非要挑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心情舒畅时,下笔便如有神助一般,别人那不过三五天的事,到了他这里,非要等上个二三个月才行,故空有一手好字好画,留传在外却极少,精致飘逸也是别人所不能及。”
      “能得公子墨宝,真是我的荣幸了。”璎珠心里不爽快,脸上只是笑笑,装出即羞又喜的模样。文华之已是心慰,“文某举手之劳,若能救姑娘于困境,岂不快哉。”说罢深深一辑,璎珠怔住,心中想,欺骗这样的正人君子,我真是罪不可恕,以后终要得报应的。
      众人辞罢上船,船家将篙一撑荡开,悠悠扬扬顺流而下,璎珠坐在舟中,看窗外一处处野店乡村,炊烟直上;一行行白鸥鹚鸪,掠水频翻,便对碧桃道,“外头风景倒还不错,不如我们出去看看。”
      碧桃见她生了大半日闷气,此刻居然又生出闲情逸致起来,很有些摸不到头脑,不好拒绝,只得扶了她起来,一齐立到船头看碧水青天,陈润生因上午的事也不过来说话,只坐在船尾与船家闲聊,璎珠与碧桃并肩看了一会,完全稳定下来,才慢慢凑头到她耳旁低语道:“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做的事吗?”
      碧桃听大吃一惊,正要反驳,不料腿上一软,被璎珠横扫勾在腿上,将她绊得身体前倾,直直往水面上扑了下去。
      陈润生哪里看得到她们下面的动作,只见碧桃突然掉下水,忙跳起来奔往船头相救,到底晚了,碧桃下水前扯住了璎珠袖子,薄料子禁不住蛮力,硬生生撕下半幅去。璎珠被她扯得重心不稳,几乎也要往下坠,幸得陈润生赶来一把拉住。
      “没事吧?”他扶住璎珠,眼尾扫到船家已纵下水,才放下心,又仔细打量她,到底忍不住,“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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