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记》玉箫

23、第二十二章 玉箫札记

　　人们常用“心如刀绞”来形容极度悲伤失望，我总是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但在此时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这个词的真切含义。
　　泪水在脸上疯狂奔流，我毫无意识地用尽浑身力气奔跑。
　　因为没有用轻功，所以不久之后，我就已经气喘吁吁。咬着牙继续飞奔，心脏由于不胜负担而抽痛。
　　但我不想停下来。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摆脱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不，还不止这样，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捏住。捏得那么用力，直到挤干了里面所有鲜红的液体，再用刀残忍地将它绞成碎片，扔在地上，和着尘土狠狠地踩。
　　在过去的十六年，我一直很坚强，大师兄经常笑着说，我就像一根柔韧的芦苇草，不论遭受怎样的打击和折磨，最后一定会骄傲地直起腰。
　　可是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我的心仿佛燃尽的灰堆，不带一丝温暖和火星。
　　我要到哪里去？我到底要怎么办？谁能告诉我……
　　在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点声音挤进我麻木的双耳，部分感觉随之回到了身上。伸开手臂，感觉到湿润微咸的风在抚摸着我的脸颊，水流拍打着岸边的碎石，像一首乐曲在耳边低声吟唱。
　　微微睁开眼睛，面前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光洁的大石头，那条多情又温柔的尼罗河，和已经稍露曙光的天边。
　　呵，在浑浑噩噩中，我竟然又走到了这里。
　　跪坐在大石头上，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那几个灿烂的傍晚。我们并肩坐在这里，让火红的夕阳为我们的轮廓勾上一片温馨的色彩，看着太阳一点点收去光芒，直至夜幕初上。
　　“为情所困……真好笑，连我也会为情所困？我不是一向洒脱得很么？”我苦笑，脸上有些凉意和微微的刺痛。伸手一摸，已经风干的面颊上又有清泪两行。
　　拿起那支从不离身的箫，我面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虔诚地跪下，缓缓吹起一首曲子：少女的祈祷。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那么拜托你，帮我指条路出来吧。是尽全力去维系这段初恋，还是毅然快剑斩情丝？
　　黎明的河边，伤心欲绝的少女，和婉转哀伤的乐曲……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因为我只顾着想伤心的事。我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情绪终于平复。
　　仰起头，第一缕阳光正好照在我的脸上，温暖而明媚。
　　人生这么美好，为何要为这一点小事而终日郁郁寡欢？
　　心中霍然开朗。在这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
　　转身，却看见那个修长的身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初晨的阳光为他勾上了一圈金色的轮廓，使他看起来仿若最俊美最英挺的阿波罗神。微风吹拂起他的白袍，他的身影有一种深沉的寂寥和落寞，让每一个看到的人心碎。
　　凯，是他。
　　微微叹气，为什么刚刚下定决心，就让我看到这么脆弱这么让人不舍的他。
　　“回去吧，我不生气了。”我尽量平和地说。对他，和对安一样，我始终硬不下心肠冷言相对。但是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我的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的疏离。
　　“箫儿，对不起……”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仍旧温柔地触摸到我内心的深处。
　　他站在那里，深深地望着我。
　　抬起头与他对视，却在下一秒掉入一片蓝色的海洋，我的心又开始微微泛疼。
　　不要放弃我……求你……我听到他的心仿佛在低声呢喃。拜托，不要用这么温柔的眼光看我，我的心在呐喊，这样的眼光会让我万劫不复！
　　“凯，我们没有未来，你知道的。”我尽力摆脱开他仍旧对我强得难以想象的吸引力，声音仍旧冷静清晰。
　　“不，我不知道。”他的话语有些孩子气。我哭笑不得，他被安传染了。
　　“那么，你说，我，安，还有你的妻子和孩子，再加上国家，哪个比较重要？”我抛出这个残酷的问题，因为我知道，不管最终他选择了什么，都不会是我。
　　我看着他，或许我的眼里还有那么一丝的期待，但在最后全部变成失望和了悟。因为他没有给我答案，只是垂下了头。
　　“很难选是不是？”我嘲讽地微笑，发现自己竟然是个有些恶毒的女人。
　　走过去牵起他微微颤抖的手，我解释：“凯，你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你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可是我不一样，我只想嫁一个跟我一样平凡的丈夫，过简单却温馨的生活。他可以爱护包容我，陪我四处游历。这些，你都不能给我。”
　　“可是还有爱情呢？” 凯缓缓地开口，话语像一颗炸弹炸开了我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爱情，要那种生活有什么用？”
　　是啊，还有爱情呢。我沉吟半晌，苦笑：“那我就只好试着把我的爱情从你那里夺回来，再放到别人的身上。”
　　话音未落，我已经被用力地拥入一个宽广的怀抱，那熟悉的味道竟让我又有了落泪的冲动。
　　“箫儿，不要……” 他吻上我受伤红肿的脸颊。“我打了你，因为我嫉妒。我嫉妒你们在这里共处整晚。这里，只能有我和你的记忆。”
　　我有些震惊。凯打我，不是因为安的缘故，而是嫉妒？
　　“很可笑么，我也会嫉妒，而且是这么疯狂的嫉妒。”他轻轻摇头。
　　沉默许久，我艰涩地开口：“可是我看不到未来。”
　　“有的，你可以嫁给我，做我的侧室，我会好好爱你，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突然热切地看着我，眼睛里放出期待的光芒。
　　我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说来说去终于说到问题的关键了，我一直以来逃避的问题就是，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做“小老婆”。
　　“我可以相信你么？”我笑得有些勉强，没等他回答，又急急地加上一句：“你先别忙着回答我，我要自己想一想。我先走了，你不要跟过来。”
　　回头走开，我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果然我对温柔的男人完全没有抵御力。一分钟前刚下了决定要一刀两断，一分钟后，却又改成了“再想一想”。更可怕的事，我居然真的开始考虑当“小老婆”的可行性。
　　我的果断，我的坚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全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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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沉思地晃回去，在进家门时却意外地碰到了安。
　　他抱着手，斜倚在一棵树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感冒要多休息，你怎么跑出来了？还穿的这么少。还是赶快回去吧。”我拉拉他松散睡衣外面披的长袍，就把他往回推。现在没有精力跟他斗嘴，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呆着。
　　“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难看死了，还敢往外跑。”他盯着我的脸，冷冷地来了一句。
　　“要你管。又不是我想的。”我摸摸脸，肿得真的有点厉害，还是找点药膏擦擦吧。
　　“笨蛋女人。”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硬把我拉到他的房间去，让我坐在他的大床上。
　　“这是什么？”我皱眉看着他手里的一个盒子。
　　“药膏。你那张猪头脸，让人看了就不舒服。”他打开盒子，一股清凉的药味弥漫开来。
　　这小子恢复原样了，嘴还是这么臭。前天晚上，那个哀伤脆弱的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我伸手想接过盒子。
　　“不要动，我来帮你擦。”他命令，不顾我抗议的眼神，伸指挑起些膏药，便擦在我受伤的一边脸颊上。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帮人擦药，因为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有些粗鲁，有些像在擦桌子。
　　“喂，你轻点行不行？这是我的脸，不是桌子。”我低声叫出来。
　　“罗嗦，不会忍一下。”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放轻了动作。他凉凉的手指在有些热辣辣的红肿处来回按摩，我不禁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擦完药，他还是没有放我走的意思，只是坐在一边低头想事情，不时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
　　“你看什么？没事的话我走了，你休息。”我受不了地瞪他一眼。
　　“我哥哥去找过你了？”他定定地看着我。
　　“嗯。”我含糊地应着，想开溜。
　　“是不是让你做他的侧室？你怎么回答的？”他眼里有一抹探究。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这小子真聪明，一下就问到关键问题。我支吾着没答话，只说：“我还要想想。”
　　“你这女人真没用！”他站起身，烦躁地走了几步，然后转回到我身前。“他说了他为什么打你么？”
　　“说了。”我老实回答。
　　“真笨，那是我故意的。”他有些诡秘地笑了，带着点幸灾乐祸。
　　“什么？你什么故意？”我仍旧一头雾水。
　　“你和我哥哥都太笨了。我为什么要让你带我出去，然后在外面呆整个晚上？就是想看看我哥哥会有什么反应。让我猜对了，男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可是你这女人也够蠢的，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对我哥哥念念不忘的。”他冷笑，每个字都像打在我的心上，让我一时间有些发懵。
　　“你……”我说不出话，这个男孩子真的只有十六岁吗？怎么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思，把我和他的亲哥哥都玩弄于股掌中。
　　“你为什么这么做？还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有些哭笑不得地问，这不会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吧？
　　他耸耸肩，“想让你知道，我哥哥这人不值得信赖。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不相信，你怎么可能希望他给你一生的幸福。”
　　“胡说！”我大怒，霍地起身，“你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这么说，你这人才不值得信赖！”他说中了我最担心的地方，我有些恼羞成怒。
　　“别激动，听我说完。”他轻浮地凑近我的脸，表情冷硬。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不择手段地去抢，如果我得不到，他人也休想得到。你要记住，虽然那天晚上让你带我出去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但是我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声音幽幽地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冻得我有些发抖。
　　我的脸色一定唰地变白了，因为他接着突然笑了，笑得张狂而得意：“看把你吓成这样，骗你的。”说完，拍拍我的脸，“不过，你要不要考虑当我的女人？我哥哥有老婆了，可是我还没有。”他的话里有很明显的暗示。
　　我再抖了抖，觉得他的话不像是开玩笑那么简单。突然想起历史上，拉美西斯大帝有几十个妻子和九十多个孩子，我不禁抖得更加厉害。
　　“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要嫁给你！”我鼓起勇气大喊一声，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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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为我下定决心起了决定性作用的人，不是凯，不是安，当然更不是我自己。
　　当我正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乱转，夏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小玉，终于找到你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扶住一棵树，却猛然指着我惊叫出声：“你的脸干什么？怎么肿成这样？还有你的眼睛也红红的，脸色这么差，跟个鬼似的。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苦笑，我暗想，熬了一晚上没睡，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哭了半天，可不是得这副鬼样子么？
　　“先不说这个。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岔开话题。
　　“哦，对了，是六王妃找你。”
　　“菲丽亚姐姐找我，不知道什么事？”我皱眉想了想。
　　“该不会，是凯跟她说了我的事情，然后她要找我谈话吧？可是我还没答应呢？”想到这个，我就有些腿软，谁会高兴自己的丈夫娶别的女人啊？
　　“你在说什么？”夏米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谁要娶谁啊？”
　　“没什么没什么。”我连忙掩饰，“我现在就去吧。”
　　认命地迈开腿，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
　　我根本没料到，等着我的，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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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阳光灿烂。
　　我跟着菲丽亚姐姐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慢慢地走，我们谁也没有开口。我对她总是心怀歉疚，因为她才是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什么也不是。
　　偷眼打量，发现她原本丰腴的身材消瘦了不少，而且面带病容，水荡荡的大眼睛笼罩着一层轻烟般的薄愁。这个我见忧怜的女子不禁让我想起了一句古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个“伊”，大概就是凯特王子了吧？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是我爱凯，这种爱情强烈到我自己也不能控制。
　　“小玉，你是个好女孩。”她轻柔地开了口，话语里带着的孤寂与凯毫无二致，一样的让人心痛。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她拉起我的手，声音婉转低沉：“小玉，你想听一个故事吗？关于我和凯的。”
　　我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她眼睛里深沉的悲伤让我不忍拒绝，于是轻轻点点头。
　　我们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下，树荫挡去了灼热的阳光，簌簌的落叶缤纷地从身边滑过。埃及的秋天已经到了吧？我想。
　　不知是不是巧合，正是在这棵树下，凯第一次向我表白。也是那次，我从他那里听说了他与菲丽亚姐姐的所谓“爱情故事”。现在，我又要听到另一个人讲述的同样的故事了。
　　“我八岁的时候便爱上他。”她的眼睛里带着梦幻般的神色，像每个怀春的少女。
　　开头便这样劲爆，成功地让我全神贯注于这个故事。
　　“第一次见他，是在宫里，在王举行的一次盛大的宴会上。我的父亲当时是大宰相，权势大得很，所以王特许我父亲携家眷一起参加。
　　“那年，我只是个胖乎乎的小女孩，毫不起眼。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我被一群男孩子欺负。他们骂我又胖又丑，弄乱我的假发，把我推到泥坑里，我什么都不懂，只能无助地哭。那些男孩子更加得意，轮流上来揪我的头发。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带着些清冷，却很坚决，让那些男孩子住手。我抬头看他，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他长得很高，有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像神一样发着耀眼的光芒。
　　“那些男孩子跑了。他走过来，把我从泥坑里拉起，看了我一下，然后就微笑了。他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动人，让我的心一阵乱跳。他把我拉到湖边，帮我洗干净了脏兮兮的手脸，然后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那个微笑像烙印一样深深印在我脑海里。那个时候我就许下心愿，我要做他的妻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脸上有一抹幸福的笑容，仿佛在回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
　　老套的青梅竹马的故事，却让我浑身冰冷，因为故事的结局往往是，多年后男孩与女孩再次相遇并相爱，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过了许久，她才从记忆中回来，笑着摇摇头，继续她的故事。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当时的塞提王子，也就是现在的王的第六个儿子，那年他也不过十二岁。为了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我很努力地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聪明乖巧，善解人意，温柔贤淑。很快，我就成为了父亲最喜欢的女儿。
　　“我一直在等待。四年后，机会终于来了。塞提王子为了夺得法老的继承权，来寻求我父亲——也就是大宰相的支持。他说，他的六儿子愿意在父亲的女儿里选择一个妻子。我把握住了机会，大胆地向父亲提出了我的请求，父亲那么喜欢我，当然同意。就这样，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他的妻子。”
　　这一段跟凯讲的基本一致。但是凯说，他们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政治婚姻。他一定不知道，他的妻子早已深深爱上他，为了他，情愿改变自己，苦苦等待四年寻求机会；他也一定不记得，当年他的一个微笑和小小的善意之举，会让一个女孩彻底沦陷在爱情的漩涡。
　　我叹气，菲丽亚姐姐的爱好伟大，是我根本就比不上的。
　　沉默。
　　抬头看她，却发现她低头垂泪，水荡荡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悲伤，似乎轻轻一碰就会随着泪水溢出。我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冲我抱歉地笑笑，声音低沉哽咽地讲了下去。
　　“他不爱我，我看得出来。虽然他总是在微笑，对我也总是很温柔，但是这是一种客气的疏远。他长年在外带兵打仗，一年中总有一大半时间不在家。我不后悔，我尽力做一个贤惠的好妻子，希望他总有一天会被我打动。你知道吗？在我们结婚后，他整整七年没有碰过我。你一定不能明白，七年的时间对一个少女是多么的宝贵，那是一种怎样的悲伤和寂寞……”
　　像宝石一样璀璨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滴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我一如既往地爱他，不管他对我如何。我十九岁那年，他二十三岁。那一年的秋天，我生了一场病，很严重，差一点死掉了。当我醒来时，发现他守在我的床边，满脸都是温柔和怜惜，看到我眼睛睁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微笑的脸一直支撑着我与疾病争斗，直至康复。后来听人说，我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我病好了以后，他对我便不一样了，似乎开始将我当作妻子对待。很长的时间内，他都留在家里陪我，看我的眼神带着些愧疚和怜悯。那些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我天真地以为，他终于被我打动，爱上我了。
　　“可是，我错了。我根本抓不住他的心。即使在我身上时，他仍旧带着那种温和而疏远的微笑。他甚至从来不与我一起过夜……我变贪心了，我想要的是他的爱，那种对妻子的爱……”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浑身都在剧烈颤抖。这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向人倾诉。我的心里翻腾着无尽的酸楚，干涩的眼窝里又有了点点湿意。
　　“我失败了。我以为，他对每个人也许都是这样……但是，那一天，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感，跳动着喜悦和希望，像死灰复燃的火苗，放着灼灼的光芒……我不敢相信，居然也有能让他如此心动的人……”
　　她的眼睛哀怨地望向了我，在她的注视下，我惭愧地低了头。
　　“小玉，你还年轻。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七年。他是我的丈夫，是我今生唯一的依靠。我请求你，不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我强忍住刀绞般的心痛。不论如何选择，总会有人受伤。我究竟要何去何从？头脑里一片空白的茫然。
　　看我不说话，她缓缓松开了手，扭过头去，嘴里喃喃着一句话，像对自己说，也像对我说：“你能了解吗？当得知你深爱的人却不爱你时，那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这句话像一个炸弹般，瞬间摧毁了我所有的堤防。我不能再犹豫了。
　　站起身来，我勉强地微笑，吻了吻她苍白的面颊。
　　“菲丽亚姐姐，你对我好，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放心，凯……凯他永远是你的丈夫，你一个人的丈夫……”我艰涩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这句话是一个许诺，也是一道加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将终生不能摆脱它。
　　看着她愕然的眼睛，我又微微笑了，在泪水流下来前，转身快步离去。
　　是时候和凯做个了断了。
　　我的心里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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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旧是夕阳如血。
　　我抱着双膝坐在尼罗河边的大石头上。
　　以前怎么会觉得夕阳灿烂美丽呢？我冷笑。
　　那红霞红得妖异，红得扭曲，似乎拼命在挣扎着，与死亡——即将到来的黑夜做拼死挣扎。就像扑向烛火的飞蛾，壮烈地化为最后一道金光。
　　一骑绝尘而来。
　　也该到了。我想。
　　跨下飞影，他轻轻坐到我身边。
　　太阳终于在我们的沉默中收尽了最后一丝光芒。
　　“天晚了，回去吧。”他低声说。
　　“有事要说。”我仰起脸。我脸上的神色一定透露了我内心的决绝，因为他的身体似乎瑟缩了一下，好像很危惧我即将出口的答案。
　　“不……不要说……”他痛苦地用手捂住脸。
　　我的心里亦是一片翻江蹈海的痛楚。曾几何时，我会为了换得他一个真心的微笑而不顾一切。但是现在，我亲手斩断我们间的情丝。
　　或许，我们从此将形同陌路。
　　“我们没有未来，凯，我很抱歉，但是我只有这个选择。”我伸手想触摸他随风飘舞的灿烂金发，但在空中硬生生收回。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
　　“箫儿……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气之大，似乎要捏碎我的肩胛骨般。
　　望进他波涛汹涌的深沉蓝眸，此时竟带了丝丝血红，满是挣扎的怒吼和不甘。
　　“不，你是我第一个真心爱上的女人，我不会就这样放你离开！箫儿，你说，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他深深地凝视我，想看穿我的内心。
　　这种眼神远比任何语言都更加难以抗拒，我几乎就要点头，然后扑进他的怀抱。即使我们会被千夫所指，即使我们不被世界所容，那又如何？
　　菲丽亚哀伤的眼睛和绝望的泪水像一道闪电般劈中了我。
　　不，我不能。
　　深吸了口气，我的眼里一片冷凝。
　　冷笑着推开他，我的脸上满是嘲弄。“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何时说过我爱你这类的话。你帮我找回家的办法，我帮你治好安的病，我们之间，只有利用的关系而已。”
　　他突然大笑出声。“不要骗我。我知道的，你的感情，我们都清楚，你又何苦这样来伤害我？”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对你怀有特殊的感情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我恶狠狠地大吼道。
　　他停止了凄凉的笑声，摇着头，蓝眸里浮起氤氲的水气。“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箫儿，这是你的选择，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心。”
　　“谢谢你……”我迅速转身，让上浮的泪水落在沙子里。他的温柔，他的体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脆弱的堤防。
　　平静了情绪，我转身，脸上已是一片冷淡和辽远。
　　“凯，安的病我已经治好了。现在，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刻。铜镜还给我吧，你只要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你的大哥。”
　　“你……你都知道了？”他满脸的不敢置信，手颤抖着，从内袍里拿出那面擦得闪闪发亮的镜子交到我手里，犹自带着他的体温。
　　“无意中了解到的。”我握紧镜子，感受着上面的温度。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自私地希望你不要回去，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对不起……你拿着镜子去找我大哥，他一直在等着你。他就在王宫中的神殿里。”他低沉沙哑地说。
　　“还是谢谢你。那么，再见了。你先走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离去的背影。”我转过身望着波涛翻滚的尼罗河，声音宁静空洞，“还有，多爱一点菲丽亚姐姐。她有多么爱你，你不会不知道。”
　　“菲丽亚？难道是她……”他惊讶地接口。
　　“不是！”我迅速打断他的话，扭头给了他最后一个微笑。“当你得知你最深爱的人却不爱你时，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你能够了解吗……”
　　闭上眼睛，听到背后的人终于缓缓离去，马蹄声渐行渐远。
　　转过身，茫茫沙漠里，只余沙尘一片。
　　我一刻也不想多留，向着王宫的方向飞奔而去。我要尽快找到大王子，找到回家的方法，然后尽快离开这里！
　　再见了，凯；再见了，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