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51、离开

　　一整夜，法兰蒂尔守在床边，静静地凝望着罗伊，他睡得很安宁，一点也不像受过什么伤害，手指轻轻地抚过他的脸，仿佛是在晨光中等着他醒来。
　　法兰蒂尔就这么看着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要狠狠地把他刻在脑海里，过了这一夜，就要离他很远很远，再也看不见了。
　　他不再是他的了，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温柔热情，跟自己再也没有关系。只有这张脸是他的，只有回忆是他的，只有留在心头的温暖，是他的。
　　伤心是什么？他已经没有感觉了。
　　那就像剧毒融进了他的血液里，早已无药可救。
　　他只是在简单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穿行在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中，他的心已经麻木了，无心可伤。
　　所以，与其在这最后一夜里说些悲痛别离的话，不如把平时藏在心底不曾说过的肉麻情话说给他听。他很少对罗伊说“爱”，虽然知道他一直在等待，却碍于颜面没有说出来，现在想到就很后悔，他不该吝啬这句话的。
　　“我爱你，罗伊。”法兰蒂尔深情地望着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还是这样的结局，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了你，我是那么贪恋你的爱，即使知道再伤一次心，也在所不惜。”
　　罗伊仿佛听到了他的话，眼帘跳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事实上，罗伊确实听到了法兰蒂尔的话，他甚至还听到了法兰蒂尔踢门而入的焦急，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唤，听到了迪维尔对他说的话，听到了他的痛苦和无助……
　　他是清醒的，只是不能动！
　　那个该死的混蛋只麻醉了他的身体，却保留了他的意志！
　　感觉就像被关进了一间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罗伊焦急地找寻着出口，却看不见一线希望，可怕的梦魇纠缠着他，几次强迫自己动起来，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当他听到法兰蒂尔说“我爱你”时，他的心猛地一震，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像抬动千钧重的石门一样，根本就睁不开！
　　罗伊心如火焚，他的法兰蒂尔在哭泣，自己在这个时候却什么也做不到，只剩下刀割一样支离破碎的心，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法兰蒂尔继续对着罗伊耳语，那是从未表现出来的温柔，也不管罗伊有没有听到。
　　“真的是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如果有可能，我绝不会离开你。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像肯达那样地死去呀，我已经脆弱得不能再承受那样的悲伤了。这里也没有我能待的地方了，我不想再过吸血为生的日子，留下来只是祸害人间……变怪物就变怪物吧，或许只有魔界才能接受我这种怪物。”
　　法兰蒂尔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倾诉别人的故事，只有罗伊听出了他深深的绝望……他用尽全力从深谷中拉上来的法兰蒂尔，又要坠回到黑暗中去了！
　　“不！不行！”罗伊在“黑屋子”里疯狂地咆哮，又苦苦地哀求，“法兰蒂尔，不要离开我！即使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让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吧……总有其他办法的呀！千万不要离开我，不要在我任何事都来不及做的时候就离开我……想想我的感受啊……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的！”
　　“天就要亮了呢，这样道别也好，省得哭哭啼啼……”法兰蒂尔怔怔地望着窗外，破晓的曙光划破了天际的黑暗，他第一次痛恨黎明的到来，他着急地看着罗伊，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了喉咙，不知道挑哪句先说，顿时变得语无伦次，“罗伊，你是爱我的吧，我说的话你也会答应吧。要帮我照顾玛丽，她是肯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下个月是肯达的忌日，代我去看看他好吗……‘雷神’就要产小马驹了，也不知道它和‘闪电’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罗伊听着法兰蒂尔梦呓般的交代，第一次没有答应他：“不，我不答应你。答应了你，你就会离开我了……这些事情要由你来和我一起做！我们一起照顾玛丽，一起探望肯达，一起看‘雷神’下小马驹……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日子！法兰蒂尔，你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罗伊痛苦地对着法兰蒂尔喊，可他却一句也没听见，依然对着他轻声诉说。
　　“还有就是你，我最亲爱的你，让我最放心不下……”法兰蒂尔望着罗伊沉静的脸，两眼满是宠溺，又满是哀伤，“说过的天长地久，就不要再想了，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吧，做回你无忧无虑的亲王……如果你爱我，就要快点好起来，勇敢地活下去……不要再……”
　　法兰蒂尔顿了一下，哽咽得说不下去，只好趁着仅有的一点点时间，紧紧地抱住罗伊，伏在他的胸膛再度感受他的温暖，闭上眼睛聆听着他的脉搏心跳，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重温他们说过的天长地久……
　　罗伊感觉到了法兰蒂尔紧贴在身上，却没有力气伸手抱紧，这种咫尺天涯的绝望折磨得他快要发疯，只听见自己一片片心碎的声音。
　　只是几分钟，也能让人穿越世纪……

　　“咚咚咚……”，传来了无情的敲门声，敲碎了一地的美梦。
　　法兰蒂尔缓缓地直起了身子，冷冷地对门外说：“你先走，回去使团的驿馆。你现在的身份是诺灵的王子，不能在桑斯特境内出事，那是我和罗伊努力了好久的和平协议，不能就这么毁了。等我送你出了桑斯特的国界，再跟你回去那个地方。”
　　门外的人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离开了。
　　“我要走了……”法兰蒂尔揉了揉罗伊那头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就像每天早上和他告别一般，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别了，亲爱的。”
　　“不……不要走……”罗伊痛苦地喘息着，却无力挽留心爱的人。
　　法兰蒂尔站起身，刚刚紧握着罗伊的手，就这么分开了。
　　他拖着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步步地往门外走，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就在他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仿佛看见了罗伊当天抱着他跨进这道门槛时，两人幸福的笑脸，悲伤像洪水瞬间把他淹没，所有坚强的伪装都是枉费，法兰蒂尔痛苦地瘫倒在地上，久久不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