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45、冰蓝

　　思念是从分离的那一刻开始的。
　　早晨，罗伊从睡梦中醒来，手臂很自然地靠在了一边，空荡荡的……
　　睁开眼睛，只有床单洁白得刺眼，心里的惆怅马上淹没了全身，连窗外的晨光也没能把心火点亮。
　　法兰蒂尔走了七天了，罗伊还没有习惯，不能在夜晚拥抱他柔韧的身体，不能在醒来时闻到发间的馨香，只有时间一格一格地缓慢跳动着，击打他度秒如年的心，罗伊恨不得把它拨到十天后，一开门，他的法兰蒂尔就回来了。
　　唉，想了也是白想。
　　罗伊怏怏地起身，梳洗了一番，穿上了正装，随便吃了些早餐，准备出发。
　　今天是诺灵的王子加利文进城的日子，身为迎宾代表和和约签署人，罗伊当然知道重任在身，他舒展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在晨光中充满活力的空气，顿时容光焕发，信心十足。
　　马车在路上全速奔跑，九点之前就赶到了城楼，还有一个小时贵宾才到，罗伊带领着众臣列队相迎。城楼共有七扇门，两道小门，两道中门，两道大门，一道迎宾门。迎宾门是城楼中最高大最宏伟的一道门，平时不会打开，只有其它六道门供人出入，有尊贵的宾客远道而来时，才会大开迎宾门，彰显东道主的隆重礼仪。这道门自建成以来，打开不过十多次，这次国王命人开迎宾门，足见对这位贵宾的重视。
　　十点正，便听见整齐庄严的马蹄声，伴随着“咚咚”的铃铛声，不急不徐地向这边传来。不久，两列威武的仪仗骑兵印入眼帘，他们是护送加利文王子的皇家侍卫队，一身银甲神气地闪着光，头盔上顶着鲜艳的红缨，跨下骑着清一色的白马，为身后的一匹金色马车开路。行驶在后面的马车金碧辉煌，由四匹高昂的骏马拉着，被两列依仗队保护在中间，向着迎宾门缓缓驰去。
　　待马车在迎宾门前停定，立即有侍者搬来阶梯，拉开了车门，伺候着主人下车。
　　少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门边，探出了身子，慢慢地步下了阶梯，踏上了为他铺设的红地毯，旁边的侍者想要扶他，他对侍者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五十步之外，罗伊看见了一位瘦弱高挑的少年，大病初愈略显单薄，却是挺直了脊梁，恰似一竿风中的青竹，羸弱又坚定地站立着。
　　他就是诺灵帝国的六王子，储君加利文.塞万格斯。
　　加利文站定之后，带着微笑，向罗伊走来，罗伊也带着大臣们迎了上去。
　　加利文见了罗伊，右手按着左胸，俯身向他行礼，罗伊以同样的方式还礼。
　　“王储殿下，欢迎您来到敝国，我谨代表敝国的亿万臣民迎接您进城。”
　　“亲王殿下客气了，能拜访贵国是我的荣幸。”
　　礼毕，双方挺直了身子，罗伊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眼前的少年长得很标致，脸上的皮肤吹弹可破，可惜由于病痛过于苍白了一点，弧度优美的双唇也没什么血色，只在其间泛出一点点淡粉。如果说特别之处，要属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像无风的湖面那么平和安静，荡漾的秋波泛起点点的笑意，没有不可一世的锐利，也没有贵族的骄奢之气，看上去十分地舒服。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城门，罗伊对加利文抱歉地说：“殿下此次莅临敝国，我们照顾得不周到，让您尊贵的身体受凉，实在是过意不去。”
　　加利文彬彬有理，始终保持着谦和的笑：“阁下太客气了，如果不是贵国派去了名医为我及时诊治，只怕我是到不了皇城了，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和感激。”
　　罗伊也是客气地笑着：“哪里的话，就冲着您为两国关系奔波的这份诚意，我们也要好好地招待您这位朋友。来，请上马车，国王陛下已经在皇宫恭候您。”
　　两人同登上了桑斯特帝国皇家的金色马车，向皇宫方向驶去。
　　车中，加利文不时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显得很兴奋又强自按捺着，保持着皇家应有的礼仪。
　　罗伊从资料上得知这位王子对南方的文化十分地钟爱，于是热情地向他讲解着路过的名胜，加利文频频点头，露出赞赏之色，罗伊笑着说：“等殿下办完了国事，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再一起游一游这街景，我乐意为您做个向导。”
　　“我当然愿意，只是……这太麻烦亲王殿下了。”
　　“尽地主之宜，应该的。”
　　两人说笑着来到了皇宫，杰伊已经在迎客的大厅等着他们，双方见面后又寒暄客套了一番，介绍了各自陪同的官员，气氛显得轻松明朗。
　　第一天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会议安排，杰伊接见了加利文后，便由罗伊陪他检阅了皇家的仪仗队，参观了皇宫的一些主殿，转眼就到了晌午，杰伊在宴客厅宴请诺灵的使团。
　　午餐会设得正式隆重，主客双方依位而坐，桑斯特的国王、亲王，连同诺灵王储和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坐在中间向前的位置，两边则依次坐上各自的大臣。
　　菜肴未上，先斟满了酒，顾虑到加利文王子的病刚刚好，他的杯中换上了颜色和酒相似的软性饮料。
　　杰伊站起来，献祝酒辞：“诸位，今天，我们在这里迎接诺灵帝国加利文.塞万格斯王储的到来，首先我要感谢他的真挚的诚意和无比的勇气，他的到来，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们两国愿意和睦共处，共享和平，让我们为这位和平的使者干上一杯！”
　　在座的人马上站了起来，加利文微笑着道谢，轻轻地和杰伊碰了碰杯，大臣们互敬“干杯”，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侍者们上来满酒，加利文挡了挡刚上来的“酒壶”，礼貌地对侍者说：“请给我满上真正的酒。”
　　众人纷纷把疑虑的目光投向了他，身边的大臣也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襟，忧心地劝道：“殿下……”
　　“请给我满上真正的酒。”加利文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我要献上我的诚意。”
　　他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坚持，嘴角带着文雅的笑，却透露着一股镇定自若的威仪。
　　杰伊看了看他，向身边的侍者点了点头，侍者会意，随即把加利文的酒杯斟满。
　　宴会的酒芳香甘醇，为免宾客醉酒，酒精的含量不高，喝一杯应该没有问题。
　　加利文举起酒杯，声音顿时变得慷慨洪亮，抑扬顿挫：“诸位，我大病初愈，不宜多喝，谨此一杯。这是为了表达我心里最诚挚的谢意，感谢在座的每一位为两国关系发展尽过力的人。我特别要感谢贵国的陛下，是你的胸襟和仁慈，原谅了敝国曾经犯下的错误，让我们深深自省，惟有和平共处才是真正出路。这杯酒，既是谢罪，也是感恩，非一般饮品所能代替。绅士们，让我们举杯，祝愿我们两国世代友好，互惠互利，永不相犯！”
　　加利文的这番话触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如果说之前人们还以为他是个病怏怏的弱王子，刚刚的表现则让人刮目相看，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情深意切，凿凿有力，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掏自心窝的肺腑之言，听着让人振奋鼓舞，心潮澎湃。一时间，赞赏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祝酒辞之后，美味佳肴轮番上阵，上上下下一团和气，杯光酒影交筹不断，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加利文王子回复了之前的谦恭和蔼，不时和杰伊、罗伊交谈，他的脸上依然是平和的微笑，和普通少年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和罗伊碰杯的时候，一丝不易察觉的诡魅和阴冷，掠过那双貌似平静的冰蓝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