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29、谈判

　　第二天早上，谈判开始了。
　　长方形的谈判桌上，披着一层洁白的桌布，中间摆着一盆淡色的鲜花，两边整齐地摆放着水杯。主客双方依位入座，两国主谈的外交大臣坐在中央，两侧分别坐着第二谈判官和第三谈判官，笔记官及其他随从官员。官员们都穿上了正式的官服，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各自介绍了参与这次谈判的成员，又互相寒嘘了一番。
　　然而，主宰这场谈判的，却不是站在前台的这帮人。
　　离谈判桌不远的地方，有一幅淡紫色的幔帐，乍看之下像是绣工精美的装饰品，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坐在里面的人，却能够十分清晰地听见幔帐外面谈论的一切。
　　国王，亲王和首相，此时就端坐在幔帐掩护下的暗室之内，作为操纵这次谈判的真正棋手，高度关注着棋盘上发生的事情。
　　客套一番后，渐渐进入了主题，桑斯特作为战胜方，理所当然地成了谈判的主方，控制谈判项目以及节奏。桑斯特的外交大臣索西亚避开了一些颇具争议的话题，从双方已经认可的条款下手，务求营造一个轻松的气氛。
　　前几轮谈得很顺利，一条条款项在磋商后都订立了下来，后来谈到了被桑斯特占领的五座城镇，双方开始了拉锯战。
　　诺灵方面希望桑斯特从这些地方撤走政府和军队，把主权完全归还他们，为此他们愿意赔偿桑斯特造成的部分损失。
　　桑斯特则提出交出行政权，但必须保留军队驻扎，以便保护涌入这片土地开垦的侨民，至于赔偿方面可以另外商量。
　　桑斯特帝国的三位决策人在里面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辩论着，气氛从刚开始礼貌地商量，演变成针锋相对，再继续下去，谈判就会陷入僵局，甚至导致破裂。
　　杰伊思忖了一会儿，把眼光投向了法兰蒂尔。
　　法兰蒂尔明白他的意思，由于不便交谈，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抽起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呈给了杰伊。
　　杰伊看完后，赞赏地笑了笑，把纸递给了罗伊。
　　罗伊扫了一遍，也点头表示赞同。
　　杰伊对着那幅幔帐，向弟弟使了个眼色。
　　罗伊摇了摇头，随即笑着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貌似无奈地从后面的小侧门走了出去。

　　就在双方的对峙接近冰点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高声通传：“亲王殿下到——”
　　两国的谈判官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收拾好外露的情绪，纷纷探出头去望向大门。
　　罗伊踱着方步从正门走近了大厅，脸上是如艳阳般温暖明朗的微笑，表情轻松又得体，给沉闷的气氛注入一股清新的活力。
　　官员们想要离开座位向他行礼，罗伊用手势打住：“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你们谈完了没有。大家都入座，入座。”
　　官员们依令坐了下来，罗伊坐在了主席位，看两旁齐刷刷的大小官员，脸色都不太好。
　　罗伊笑了笑，说：“大家谈了一个早上，都辛苦了，刚好南方进贡了一些新鲜的水果，我带来给大家尝尝，顺便聊聊家常。来来来，两位外交大臣，坐那么远不方便，都到前面来。”
　　于是谈判的阵势发生了变化，亲王坐在了主席位，两边是两位外交大臣，其余官员按职位大小一字排开。
　　坐定以后，侍女们把分装好的水果一一献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热带南方献上来的火龙果，味道清甜爽口，相信在北方很难尝到。霍金先生远道而来，一定要试试。”罗伊介绍完，将一块火龙果送进嘴里。
　　“多谢殿下。”霍金笑着致谢，自己也品尝了起来，“味道果然很好。贵国物产丰富，很多物品我们只是知道名称，却没有见过实物，今天能品尝到，真是十分荣幸。”
　　“呵呵，喜欢就好。其实在三十年前，两国尚未开战的时候，我们南方有很多物品运往贵国，而贵国也将北方的特产销往南方，两国可谓是互通有无。可惜呀，当年贵国发动的那场战争，导致双方的商贸中断，之前看上去没什么稀奇的东西，现在都成了珍贵物品了。”
　　“是啊，这都是战争导致的灾祸……”霍金不无感慨，“亲王放心，鄙国已经深深反省过了，不让这样的祸事再发生！”
　　“对，我们两国合则互利，战则俱伤。有了这样的共识，其他的都是细节而已。”说到这里，罗伊又望了望坐在右边的索西亚，“对了，今天的谈判还顺利吗？”
　　听到询问，两位外交大臣对视了一眼，最后，索西亚答道：“回殿下，大致上还算顺利，只是在北方五镇的问题上哽住了。”
　　“哦？既然有绊脚石，不妨说出来听听，大家齐心协力把它搬开。”
　　于是索西亚向罗伊大致说明了双方的立场，以及现在的情况。
　　罗伊认真地听完，半晌，才开口：“霍金先生，我很理解贵国的心情，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想要完全地拿回主权，只怕是很难。北方这片荒地，三十年来一直有我国的民众过去开垦，人数不下五十万，已经经历了一代人的时间，这些人的利益，我们是要保护的。如果现在贵国拿回主权，这帮人的搬迁安置费用，以及各种各样的赔偿，要由贵国负责，我想这对你们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这样吧，政权我们可以交出来，但是军队，我们要留下来，帮助当地维持秩序，保障我国侨民的利益。”
　　霍金听着罗伊的话，虽然内容上和刚才索西亚说的别无两样，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是那么地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是来自于他的头衔，而是身上独有的魄力，在表面的温和下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这些人的既定利益，我国可以予以保护，承认他们的私有财产。但是军队方面嘛……如果不能拥有这片土地的军事控制权，等于没有主权。这一点，请亲王殿下理解。”
　　“贵国愿意承认他们，我们表示赞赏，不过你我两国大战初愈，现在要你保护我的侨民……呵呵，说实在话，我也不是很放心。”说到这里，罗伊忽然脸色一敛，“霍金先生，军队驻扎方面，是不能协商的！”
　　霍金知道了对方的强硬，脸色沉了下来，因为是战败国，又没有多少谈判的资本，觉得有点沮丧。
　　罗伊见把他打击得差不多了，又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军队驻扎方面不能协商，不过，在驻扎时间方面，是可以商议的。”
　　霍金一听，似乎又感觉到希望，试探性地问：“那贵国提出的时间是……”
　　“十年。”罗伊的回答很简短，但是铿锵有力。
　　“十年？未免也太长了点……”霍金面露犹豫，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凡事都要有个过度的时间，十年不算长了。这样吧，我给你列个时间表，以三年为界限，从签署条约之日算起，第一个三年，如果贵国依照协议执行好各条款，我国撤走两万兵力；第二个三年，再撤走三万；到最后一年，把剩下的五万兵力全部撤走。我军撤出之后，为了双方的长远利益着想，干脆就把这片土地划为非军事区域，大家都不要驻军。主权和版块是属于贵国的，但是我国的国民享有自由出入的权利，这样一来，商贸方面就方便多了，我们两国也能互惠互利。”
　　霍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脸色捉摸不定，这样的条件离底线不远了，勉强还撑得下去，最后，他咬咬牙，挤出了几个字：“可以考虑。”
　　“这个话题我们可以给您时间考虑，我们先绕过它，谈其他的条款。我也不打扰了，其他的细节还望诸位多多费神。”罗伊觉得该办的事都办了，是时候起身走人，临了，又补了一句，“对了，霍金先生，考虑的时间不要太长。要知道谈判的条件是每天都在变的，一天不把它敲定，都会存在变数。”
　　“是，谢谢您的提醒，我们会好好考虑，尽快给您答复。”
　　“那我先告辞了，诸位继续。”

　　杰伊和法兰蒂尔听完了外面那一段，对望了一眼，会心地笑了笑。
　　他们原本打算撤出驻军，只是利用商贸打开对方的国门，现在看来罗伊那鬼灵精已经最大程度地占到了便宜。这样一来北方的控制权还是在桑斯特手里，诺灵拿回的不过是名称而已，而且名义上已经把土地归还了他们，他们也不便出兵骚扰自己的地盘。
　　看来他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吊儿锒铛，在首相那边历练也出了效果，虽然之前他提出“历练”是另有目的。
　　罗伊和法兰蒂尔，已经成了自己最得力的左肩右膀。
　　罗伊能说会道，临场发挥灵活，适合一切的交际场面；法兰蒂尔心思缜密，是个务实的实干家；而身为国王的自己，就是负责对事物作出正确的判断，并且挑出正确的人选来执行这件事。
　　有了这样的“铁三角”组合，办事应该是无往不利。
　　现在烦恼的，是要找个机会揭穿他们的关系呢，还是要扮无知放任他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