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22、阳光

　　睁开眼，看见了早晨的第一道光，还不是很亮，有种朦胧的温柔。
　　最近总会早一刻钟醒过来，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门外有个家伙踏着很轻很轻的脚步，在房门前停下，端着个银盘等待着开门。
　　望着那扇门，突然有一种恶毒的想法，让门后的那个人愿望落空，报复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捉弄。
　　每天早上，都会在鸡蛋里面挑骨头，把他打击得像个泄气的皮球，看他经常洋洋得意的脸只剩下失落和沮丧，自己会忍住胜利的笑，抬起高傲的头，一屑不顾地下楼。
　　看着他的茶艺一天天地进步，自己能挑出来的毛病也越来越少，法兰蒂尔想着，今天是不是勉为其难地喝一口，免得他总是纠缠不休。
　　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那极轻极轻的声音。
　　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忍不住提前打开了门，那家伙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面前。
　　不甘心，探出头，左右望了望，走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放弃了……
　　法兰蒂尔站在门边，愣了几秒，回过神来，重重地摔上门。
　　莫名其妙！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像那种吊儿郎当的皇室子弟，会有几天耐性？
　　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像肯达那样细心温柔地照料你吗？
　　不会的，他不是肯达。
　　肯达，只有一个而已。
　　他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没有义务一直付出，何况还是没有回报的付出。
　　他只是个贪新鲜找乐趣的家伙，一旦玩累了厌倦了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怪自己太脆弱，那么容易被温暖的错觉诱惑。
　　拉上窗帘，把刺眼的阳光都挡在窗外，法兰蒂尔闭上眼睛，感受着熟悉的黑暗。
　　属于黑暗的生物，就该活在黑暗中，不该对阳光有过多的奢望。
　　自己，还需要再坚强点……

　　一整天，法兰蒂尔把精神都集中在工作上，试图用忙碌把心里的失落感填满。
　　今天的议程确实很多，杰伊在议事厅听着众大臣的汇报，先是安排了全国的春耕工作，然后谈到了康敏斯河的治理情况，最后是和诺灵帝国的签定边境友好条约的事情。
　　为了和盘踞北方的诺灵帝国修好，杰伊派出使团，带上了丰厚的礼物和国王亲笔的国书，诺灵的国王也表示了善意，将于下月派出使团回访桑斯特帝国，诺灵的王子也会在今年秋天亲赴签定和约。
　　这是一件关系国家的大事，只有和诺灵修好，北方才能稳定，只有北方稳定，国家才能安定。
　　于是当务之急就是商议出两国都能接受的条款，敲定存在争议的边境线，在对方的使节到来时把内容商定，在今年秋天顺利签下和约。
　　议事过后，杰伊又召集了心腹幕僚在他的书房里详细地商榷细节，几乎是逐字逐字地推敲。
　　诺灵和桑斯特，历史上有过几次战争，最近的一次要追溯到上一辈，当时诺灵的国王年富力强，对富饶的桑斯特虎视眈眈，几次举兵南下侵犯，都被桑斯特打了回去，还占领了一些诺灵的土地。诺灵后来虽无力再战，但是被桑斯特帝国占领的土地成了国王的心结，一直想把它再夺回来，所以近年来小型的骚乱不断，成了北方的安全隐患。
　　杰伊觉得与其给对方骚扰自己的借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当年的战利品归还给他们，这样也能换来数十年的和平，给桑斯特更多发展的空间。
　　于是他命使团带上的“丰厚礼物”，便是当年那片土地的地图，只要两国建交，当年的恩怨一笔勾销，桑斯特愿意归还那片土地给诺灵。
　　一般情况下，战胜国是不会主动交出占领的土地，并且宽恕当年的侵略者的。杰伊的做法感动了诺灵的国王，当即感激桑斯特的宽宏，表示如果不是年迈，他会亲自前往皇都谢罪，可惜现在受不了长途跋涉，只好派六王子前往。
　　诺灵帝国的六王子也是十七岁，听说聪颖过人，熟识南方文化，深得国王的宠爱，母亲又出身高贵，得到许多外戚的支持，是下一任国王的不二人选，想必老国王也有意要锻炼他，所以挑他来签定和约，以便树立他日后的威望。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这王子是个天生的病胚子，据说平时在外面晒多太阳都会晕倒，而两国的首都相隔万里，杰伊真担心他能不能熬得过长途颠簸，如果途中旧病复发，或是遇上皇室成员复杂的内斗，让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王子一命呜呼，不仅和约签不成，还会造成不必要的风波。
　　所以大家商量决定，在边境线配上一支军队保护他，侍从医生一应俱全，务必保证他顺利地在和约上签字，再安全地出了国境线为止。
　　修订了和约的草稿，又敲定了谈判的内容和人选，一切办完之后，出门一看，已是深夜。
　　法兰蒂尔没有回家，而是赶到了办公府邸，桌子上，还有一大堆的文件等着他参阅审批，以便赶在明天早上送往各部办理。
　　一盏孤灯伴清影，他习惯于这种安静，不必想什么烦心的事情，也没有时间感受孤寂。
　　就这样守了个通宵，又一个清晨将要来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终于把所有的文件批阅完了。
　　起身舒展了筋骨，走进洗漱间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原本凌乱的桌面竟然摆放得整齐，刚刚想要整理的文件，也分门别类地放好了，只等着各部来取走就是。
　　奇怪，现在也才凌晨五点，秘书官应该还没来，到底是谁……
　　正疑惑，低头，发现桌上的一张纸条。
　　“趁天亮前睡一会儿吧，我会准时叫醒你。”
　　是那家伙……竟然敢擅自进他的办公室！
　　一气之下，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
　　不过，他确实是累了，那张纸条好像施了魔法，让这种倦意更甚。
　　或许，休息一下，也是个不错的建议。
　　法兰蒂尔按了按眉心，走进自己的休息室，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去了。

　　阳光照在眼睑上，给黑暗镀上一层红，法兰蒂尔不适地睁开眼，又眯成了一条缝，别过脸避开光线。
　　回神，才惊觉时候不早，倏地从床上弹起来，跑进洗漱间。
　　那个食言的混蛋，明明说会叫醒我！
　　法兰蒂尔暗骂着，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
　　打开门——停了下来。
　　那人没有预兆地出现在面前，脸上的微笑像早晨挡不住的阳光，手中的银盘闪闪发亮，一只精致的空杯子，光滑得可以反照出人影。
　　“早安！”罗伊的声音暖暖的，“我帮你请了一小时的假，请你花一分钟的时间品我的茶。”
　　法兰蒂尔的脸色不好看，但他看了看茶壶，犹豫了一下，手抓着门把手转了转，并没有推开他就走，也没有绝情地把门关上。
　　罗伊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把茶壶里的茶倒进杯中，热腾腾的茶顺流而下，法兰蒂尔马上闻到了一股与往日不同的茶香，淡淡的夹杂着一种清爽，好像渗进了心肺，唤醒了大脑，把刚睡醒的混沌感都赶跑了。
　　茶的颜色也不一样，今天的茶是浅浅的绿，带着幽幽的香。
　　“试试，看喜不喜欢。”罗伊像哄小孩一样，眼底盛满期待的光。
　　杯子里的茶确实吸引人，不论从颜色、香气、温度，都无可挑剔，肯达走了之后，第一次有品尝其他人泡的茶的冲动。
　　但它又不仅仅是一杯茶，捧在面前的，是一个人背后的努力，和他一颗诚挚的心。
　　这杯茶，包含的东西太多了，自己是否接受得起？
　　“只是一杯茶，不要想太多了，等它凉了，就不好喝了。”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他淡淡地说，眼神对视的瞬间，是一双认真的眼。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
　　法兰蒂尔举起茶杯，缓缓送往唇边，欣赏了一会儿优美的茶色，品味着茶的香味，吹开上面烟雾，轻轻地啜了一口。
　　很清淡的味道，不带一点苦涩，咽下之后慢慢地回甘，清凉的味道也随之漫入咽喉，连呼吸也变得轻松。
　　“是绿茶？”
　　“是，你胃口不好，特别是早上，吃得很少，绿茶开胃，让你多吃点，你太瘦了。”
　　这样的关怀让他有点不自在，法兰蒂尔别过脸，又品了第二口。
　　“那清爽的味道是什么？”
　　“是去了苦味的薄荷叶。我见你夜里总是睡得不安稳，睡不着就去马厩看‘雷神’，第二天精神不爽快又要硬撑，薄荷提神又安神，味道也独特，很适合你。”
　　法兰蒂尔低头望着淡绿色的茶，双手握着小小茶杯，感受着它带来的温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是想要回报。”
　　罗伊的直言不讳，让法兰蒂尔惊诧地抬起了头。
　　“给我一个真心的微笑。”
　　“呵，”忍不住弯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像弯弯的月牙儿可爱迷人，“你这个讨厌鬼！”
　　“好，笑了，都值回来了……”
　　罗伊灼热的眼光毫不掩饰地看着自己，就像刚刚的太阳照在脸上，温暖又有点不自在，想避又避不开，不论窗帘遮得再紧，阳光还是会透过缝隙照进来。
　　满室的暧昧，让法兰蒂尔有点冒汗，赶紧地喝完杯中的茶，说了声“谢谢”。
　　“谢我？那以后你天天对着我笑，我天天给你泡茶。”
　　“随便你。”一句不置可否的回答，法兰蒂尔拨开他，匆匆地走回办公室。
　　只剩下罗伊在那里甜甜地笑，高兴得差点没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