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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流风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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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泽落国的以列村,有一个小男孩,没有父母,从小就要跟所有大人一样干最重的体力活。”流风缓缓说道,问安卓,“你知道以列村吗?”
安卓点点头,他知道的,那是泽落国有名的奴隶村,师傅说过,那里是整个九川大陆最没有人性、最惨无人道的村子。活在那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人性可言,无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每天只能吃一顿饭,每顿饭只有半个发霉的馒头和一杯河水,管饱是不可能的,只要不死就行。吃不饱还是小事,更严重的是,他们还要干最重的体力活,挖矿、修路、搬山……所有没人做的活都交给他们,只因为他们是奴隶。他们是奴隶,所以理所当然要忍受无数的鞭子,要吃很少的饭,要干最重的活。
这是泽落国唯一存在的奴隶村,那也许不能称为村子,因为他们要干这个国家所有没人干的活,所以他们没有固定的生活地点,哪里有活他们就被赶到哪里,是一群最没尊严的人。
小时候的安卓曾问过师傅,他们为什么要留在那个村子?
师傅摸摸他的头,无奈,傻孩子,谁会自愿留在那个村子里。他们都是罪人的后代,父母辈犯了一辈子赎不完的罪,所以下一代就被送去以列村,继续赎罪。
想到这里,安卓抽了口气,他没想到流风不但是个孤儿,而且还是在那样的一个村子里长大的。
“我知道那个村子,我……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安卓抓着流风的手,情不自禁问。
“不知道。”流风的声音有点黯然,随即变得暴躁,“小时候我经常怨恨,为什么我要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而遭受惩罚?我经常怨恨,我跟奴隶主对打,我想尽一切办法逃跑。我全身都铐着镣铐,镣铐很沉,压得我背都驼了。即便这样,我还是一次又一次逃跑,一次又一次被抓回来,一次又一次被毒打。沾着盐水的鞭子抽在我身上,抽得皮开肉绽,像直接抽在骨头上一样疼。我恨死他们了!被打得发烧了没人管,头裂开了也要被丢在那里自生自灭。躺在冰冷的石砖上我就想,我死了算了,我甚至已经看见了我那没有见过面的父母来接我。我不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没有自由我情愿死。可是我的生命力竟然意外的顽强,无论受了多少苦难都能活下来。我对自己说,既然我活下来了,我就要报仇,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去死!”
安卓被流风的语气吓到了,他能听出流风话中的怨恨、愤怒和不甘。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从小就没离开过宁水城,师傅很疼他,他有好吃的好喝的,接受良好的教育,从来没有为生计发过愁。
流风所讲的事似乎是在另一个世界中发生的,他知道,也会可怜他们,可他从来没想到身边的一个人会经历过这种事。
就好像残酷的戏剧突然被摆到现实中,还是发生在你的身边,你能看到剧中人所承受的痛苦,你甚至能听到鞭子抽在肉上的声音。可是你什么都不能做,不管你有多心疼,你也冲不进剧中让他们停手。
流风静了一会儿,让自己稍微平静了些,才接着说:“也许冥冥之中让我活着有一天遇到那个男人,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
“什么男人?”听到有一个人在流风心中占据着这么重的地位,安卓突然有点堵得慌。
“那时他已经50多岁了,在以列村过了50年。又黑又瘦又小,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被奴隶主打、骂、被别的奴隶抢东西、殴打,他从来不敢反抗、也不敢还手。我一看到他就生气,一个窝囊成那样的人,不如去死。看到他一次,就让我坚定一分一定要出去的决心。留在以列村,他就是我40多年后的样子。我嘲笑他,鄙视他,见到他就打他。他连一个10岁的小孩打他都不敢还手,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窝囊的人吗?”
安卓很意外,流风说的改变他一生的男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窝囊废。难道是反面教材么……
流风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似乎完全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有一次,我又逃跑失败,被绑在广场正中央,被日头烤、被鞭打,他来看我,我不屑,看笑话来了。我说:‘呸,我早晚有逃出去的一天,你只能一辈子任人宰割,连畜生都不如。’他没说话,浑浊的灰眼珠看了我两眼就走了。我在背后大骂他,一直骂,骂得我嗓子都哑了。我还骂他。都是他们一帮奴性的人,逆来顺受,一辈子只能当奴隶。不敢反抗,不敢对强权说不。我恨他们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渺小。我动不了,我在绳子中挣扎,身上被磨再多的伤我也不怕,我要变强大,我早晚有一天要报仇!”
没想到流风小时候是这么暴躁的小孩?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的沉默寡言?
激动起来,流风双手挥着拳,完全忘记了身旁的安卓,好几次,都差点打到他。
“那帮混蛋、垃圾、畜生,他们连最下贱的低等生物都不如!他们甘愿一辈子当奴隶,没人管,他们竟然还向奴隶主告发逃跑的人!他们根本不是人。我有时根本控制不住我打人的欲望。我骂了他很久。当然没人理我,别人都觉得我是疯子。他们都没想到,我伤还没好就计划下一次逃跑,特意选了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没人会注意一个病恹恹的10岁小孩。我顺着围栏爬,我知道前面有个狗洞,我那时又瘦又小,肯定跑得出去。我爬得很轻,心里也很紧张,慢慢慢慢地爬。”
即使知道流风最终逃出来了,安卓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他屏住了呼吸,怕一出声,流风就会被奴隶主抓回去。
流风注意到安卓的异样,拍了拍他的头,笑:“吓到了吧。你知道了,我身体里有暴虐的因子,我随时都可能伤害人。上次在旅馆中,我以为你是偷袭我的奴隶主,才狠狠地摔了你一跤。”
从来没被流风这么温柔对待过的安卓早把害怕丢到了九霄云外,别说流风只是偶尔管不住自己伤害别人,就算他是只天天打人的怪兽,安卓也不在乎了。
嘴巴弯了起来,催促道:“我不怕,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接着说,后来呢?逃没逃出去?”
流风以为说了这些,安卓会害怕他,会后悔喜欢他,现在听那人的语气,好像不但不害怕,还有点兴奋。
想想自己的16岁,性格貌似没有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过,知道同伴不厌恶他,流风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安慰的。
“后来我还没爬到狗洞口就被人发现了,我拼命往回跑。奴隶主的走狗就在后面追我,我心想,完了,上次奴隶主说再抓到我逃跑就杀了我。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死在那帮畜生手上。我绕着大棚东奔西跑,突然被一个人手抓住。手指干瘦如枯柴,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只奴隶的手。呵,又来一个走狗,想把我抓走领赏。我偏不如他愿,我拼命挣扎,还是没挣脱。被抓到了一个地洞里。我才看出来,居然是我一直看不起的老头强尼。老家伙力气这么大,真没看出来。我发狠地瞪着他,看他有什么花招。看我的样子,他突然笑了,跟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洞的深处,说:‘敢不敢走到头?’,‘有什么不敢’我硬撑,顺着狭窄漆黑的土洞就一直爬。不知道爬了多久,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就算被土呛到我也一声不吭,我不能被窝囊废看不起。终于到了出口,天还是黑着。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求生的本能让我往前跑。”
安卓听到一半就已经猜到,那个洞一定是强尼挖的,用来给自己逃生的洞。他把这个洞给了流风用,让流风逃了出去。
果然,流风说:“我往前跑到了一个村子,突然意识到,我自由了,我这次逃跑竟然成功了!等我停下来一想,我竟然是被强尼那个老头救了。那强尼呢?我跑回去守在洞口,等了1年,吃草根、喝河水,还是没等到强尼从洞口出来。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就偷偷潜到一个村子里打听。他们说以列村在1年前已经搬走了,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我们在那里住了三年,挖了三年矿,都没换地方,竟然我刚逃走他们就搬了。我又想,既然强尼挖了这个洞,为什么他自己不逃?难道那天晚上他也想逃,但被我抢先了一步?我不等了,我队自己说过,一定要变得强大。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是奴隶,所以我下狠手,把自己后背的一块皮给削了下来。”
安卓吃惊地捂住嘴,他给流风治伤的时候就看到了背后有一块很老的伤疤,还以为是他跟人比剑时弄的,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削下来的。
“我够狠对吧?我身体里有暴虐因子。我的父亲或母亲是罪人,甚至可能我的父母都是罪人。我是罪人的儿子,所以我也会犯罪。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从小他们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流风的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不是的,你是你,你跟你的父母没关系。我会证明他们错了,你没有暴虐因子。”安卓扑过去抱着流风的腰,他不想看他痛苦。他一定有办法证明犯罪基因是不会遗传的。他要告诉所有人,以列村的存在是错的!
从来没有被人安慰过的流风,感受着安卓细瘦的手臂环着自己腰的力量,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从别人身上从来没感觉到过的,温暖和安心的感觉。
拍拍安卓的后背,安慰道:“我不是常常有要伤害人的感觉。只是最近,这种感觉经常出现,我有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安卓心惊,这肯定是阿曼达给流风催眠的后遗症。不行,他要尽快给流风催眠,否则流风的脑子会有越来越重的损伤。
流风今天跟他说了这些,是不是就证明他开始信任他了呢?也就是说催眠可以顺利进行了?安卓挺开心的,决定换个轻松点的话题:“那你一身的武功是怎么学的?是不是后来有奇遇,碰上个绝世高手?”
安卓自顾自地发挥想象力,黑暗之中,他没看到流风瞬间僵住了的表情。
“我11岁才开始学武,根基打得太晚,学不了高深的武功。除非练碧波心经,练这种心经就不能近女色,否则武功会分给对方一半。别人都说这种武功断人后代,太过阴损。我倒很感谢有这门心经,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变得强大。我拜了很多师傅,虽然他们没有一个对我好的,但我还是把他们的本领都学会了,变得比他们更强。我只有变成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才不会被人踩在脚下。我过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被人踩到脚下抽鞭子。”
安卓明白了流风为什么要做天下第一剑客。这个人啊,好像来到这世上就是来受苦似的,从来就没遇到过对他好的人,只有强尼,是唯一对过他好的人,让他记一辈子。
不过,安卓笑了起来:“你遇到我们就该转运了。我、艾克斯、泽维尔,我们都是你最信任的伙伴,我们会对你好,把你以前所缺的那些爱都补回来,加倍给你。”
安卓看不见,他也知道流风在微笑,因为空气变得温暖了起来。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看到这幅双人怪画,你会有那种反应吗?”
安卓本以为他们都这么开诚布公了,流风绝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了,可没想到流风拍着他后背的手瞬间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