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江府路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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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05年，广州，那是一个阴雨天，品香楼内，一个老婆子在为我梳妆。妆台边是高至云天的聘礼，但也只有我知道那些只是名义上的。
“雾小姐可是有福了，全天下的姑娘都比不上您啊。往后入了江府便是太太了，这命可真好…”
老婆子喋喋不休，我将手中的簪子重重拍在了妆台上，她被吓得一哆嗦，手上的梳子也掉落到了地上，她吓得不敢出声也不敢伸手去捡。
我抬起手挥了挥：“罢了罢了，你现出去。”她福了福身子，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我看着地毯上的梳子，那梳子是上好的玉脂块儿雕琢而成的，精致得不得了。它那种透彻心扉的凉正好映衬了我此时的心境，我便一直沉浸在这梳子当中，过了一阵子，自己倒是笑了起来，不就一把梳子而已怎值得自己失神了许久！
“糖儿姐，二少让人带了书信。”秋悦打着帘子进了来。
“不必给我了，拿去烧了。”我拿起耳环带上，在镜中好好打量了一番，俨然一副端庄的太太形象，它在无形中提醒着我，我已经不再是品香楼内陪唱陪酒的雾小姐，没有任何的立场可以再去读那封旧爱的来信。现在的我已经是江府江大少爷的人了。秋悦从小跟着我，她太明白我的一切了，对于我的任何决定她从不阻拦也从不劝解。“好好好，我这就拿去烧了，你不后悔便好。我的江少奶奶！”
“江少奶奶…？！”我冷哼了一声，江衡奚已有一位正妻，前年又娶一北方女子为姨太太，如今我去了再不过就是三姨太。这江府的荣光能罩在我头上，在旁人看来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任凭江府有多么显赫，也掩盖不住我身为娼妓的悲凉。若不是为了馥岚，若不是为了李赫若不是为了品香楼，我雾忻糖怕是永远也不愿与江府有任何的瓜葛。
我抚了抚身上华丽的旗袍，那是江衡奚派人送来的，拢了拢发髻。
“江太太到！”我在品香楼众姐妹羡慕、不舍、甚至是嫉妒中坐上了前往江府的汽车。
秦妈妈是品香楼的大长辈，她从人贩子手中买回尚在襁褓中的我，为我取名为雾忻糖。她将我当成她亲生女儿一般，不惜重金请师傅教我琴棋书画。虽然她是有目的的培养我，只为将来我能为她赚取一笔不小的财钱。五千大洋……怕是足够了吧。
她将手上的帕子扬了扬，与我挥别，然后拂了拂面旁，她对我也尽是不舍，流些泪也是合乎情份的。
还记得许多年前，我趴在她膝上问道“妈妈为什么给糖儿娶了个这样好听的名儿？”
她的笑容如暖日般，摸着我的头道“那是因为妈妈希望你能如雾一般留在男人的心中，且挥之不去，让他们因你而迷离。自小你便聪慧无比，又伶牙俐齿，讨得妈妈和姐姐们欢喜，真真甜到了咱们的心头，便为你取了糖字。”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惆怅，充满了忧伤，我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1905年2月3日，江府大少江衡奚五千块大洋投的品香楼花魁雾忻糖，随即一夜风流，后迎入江府为三太太。”此事成为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的话头，在广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江府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怎能接受得了身份卑贱的娼妓成为家里人。虽说是妾，但也大大折煞了江府的地位。江老爷与江夫人拿自己唯一的儿子没办法，再怎样气愤也没什么用处，只好眼不看为净！在雾氏入府的前一天便离开了广州，前往上海了。江衡奚也不以为意，第二天仍是将雾氏接入了江府。
入江府已一个星期有余，尚未见过江衡奚一面。询问下人得知他前往香港与英国人谈生意去了。
我的住所是二姨太亲自安排的，所谓亲自安排并不是对我的照顾与重视，反而是对我的敌意与不满。“清尘苑”位于江府最为偏僻的地方，阴凉潮湿，甚是难受。
江家这一传统大家规矩多是难免的，府中长幼有序，姨太太每日需给夫人、少奶奶请早安，而我这几日下来一次也未曾落下给江衡奚的正室徐氏请早安。我其实并不想去，但是人总是要做些场面功夫的。不想被他人抓住把柄。而二姨太却不太把大太太放在眼里，一星期也才去一两次，坐不了多久便告了个由头离开了。想必她俩不合已久。
我好奇地从下人口中打探到，大太太徐氏全名徐卿悠，是总督大人的长女。嫁给江衡奚已六年了。膝下有一子名江亦君，此次也被老爷夫人带往了上海。她诞下亦君身子便留下了病根子，身体渐渐虚弱。后来，也就是前年江衡奚娶北方姑娘若氏为二姨太，家中的掌事大权便落到了若晨襄手中。若晨襄深得江衡奚与夫人的喜爱。膝下有一双胞胎女儿，江宜佩与江宜萱。一岁未到，甚是可爱。
而我虽为三姨太，但一点地位也没有，连下人见了也要说三道四的。没些儿好眼色，都是极为势力的主儿。
“雾妹妹来了呀，快请坐。”徐卿悠和气地唤我道。
我一看，不知今儿吹着什么风若晨襄居然也在。
“我们品香楼的雾小姐来了啊！清尘苑住得可惯？那儿虽偏远但绝对是个除风尘净心镜的好地方。”她笑黡如花，从不失身份。表面功夫做的是极好的。但她句句不离我的身份，摆明了是在讽刺与羞辱我。
我忍着心中的怒火，不卑不亢地答道：“清尘苑当然好，二姨太费心了。不过不是妹妹责怪姐姐，按府中的规矩，姐姐每日都得给大姐姐请安，但是……姐姐……好似没把这规矩……”我偷偷瞟了一眼徐卿悠，她表情自然，对我们的对话不怎么关心，这正是我想要的反映。便接着说道“没把这规矩……放在眼里……！”
她听完并没有按耐不住，反而笑了笑，望向徐卿悠。
“三姨太刚进府，不明白咱们姐妹的情份，晨襄近几日真的不得空，宜萱生病妹妹头疼不已。相信姐姐不会因为此事而责怪妹妹吧？”
徐卿悠饮了口茶，面色不对“晨儿去换壶茶来，这茶的味儿太假，绝不是正宗的西湖龙井”徐卿悠的侍女拿茶壶下去了。
“雾妹妹也就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听了你的一腔肺腹之言，我深知你平日事多。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咱们姐妹可不能生分了。
若晨襄饱含笑意地看了我一眼，便毫无破绽地道“姐姐能理解妹妹的难处妹妹很是感激。而雾妹妹可要记住了，以后少说些话，若造成些不好的后果，少爷怪罪下来我们万万救不了你。”
我深知她是在给我来个下马威，而且也是在告知全府上下，她若晨襄的地位无人可以捍动，包括大太太。
过后若晨襄以照顾江宜萱为理由退下了。
“雾妹妹今日为我说话，我很是意外也很是感激，往后有什么事便来找我罢，能帮的我定全力而为。”
这是若晨襄走后对我说的第一句，徐卿悠待我有几分真情我得好好盘算盘算。绝不可轻信于人。她若真的帮我首先便会让我迁出清尘苑，但她没有，更何况她当着下人面对我说这样的话，难免不会是为了让若晨襄对我更为忌惮，然后让我们互斗，她坐享渔翁之利。
有许多我尚未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徐卿悠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此人城府极深，不然面对权高宠大的二姨太她如何能如此淡定，如此平和。
这江府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江府路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