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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青草的芳香钻进鼻孔,又软又绵教人陶醉。
“云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云儿睁开眼,发现子瞻正弯下身俯看自己。
“子瞻,你怎么来了?”云儿直起身,略微有些诧异。
“怎么,许你觅得这山中幽僻之地就不许我了吗?”他调皮一笑,一如小时候的样子。
两人并排在草地上坐下,周围山色环绕,面前流水潺潺。之前不愉快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心里也舒畅许多。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云儿听出是欧阳永叔的《醉翁亭记》,问道:“我记得你一向喜欢辩证清晰的政论文,居然也会吟诵山水小品。”
“文章好便可。醉翁之乐乃乐民之乐,非酒之乐更非宴饮之乐,寄情于山水罢了。且这文章中连用二十一个‘也’字,新意层出不穷,既不华丽靡俗,亦有音韵之美,堪称文中佳品,不愧是当代文坛领袖。”子瞻答道。
“那依你看,怎样的文章才算好?”
“做文章应言语质朴,笔风刚健,过分注重词藻则有堆砌之疑而会忽视文之要义,文章便失去灵魂,连灵魂都没有的文章怎么能算好?因此文应有补于世,而非仅凭措辞修饰。”
“我记得令父也曾这么说过。所以也难怪你如此喜欢贾谊的文章。”
“贾谊之文固然是别具一格,但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贾谊不能自用其才,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自伤哭泣至于夭绝。其不知静待机会,而自残至此,纵有大志不可得亦是情理之中。依我看,应如范希文《岳阳楼记》中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方可成大事。”
“说的是好,只是这世上能如此超然豁达之人能有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人不该只为自己活,一个有大志的人是为天下为百姓而活。范希文做到如此,皆缘于其坚定不移之志,否则他怎不会如贾谊般兀自感极流涕?”
云儿点头,觉得有道理,心里暗暗佩服子瞻思虑深远,不拘泥于眼前。
不知不觉竟聊到夜幕将至,俩人赶快起身往回走。进山不久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云儿抱住两臂,不禁倒抽几口冷气,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也不免令人心生寒意。
子瞻似是察觉到了,紧紧拉住云儿冰凉的手。
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惨白的面容,将树林渲染得愈发阴森恐怖,每一棵树似乎都变成了骇人的鬼怪。云儿发现这山路像被施了法一般,怎么绕也绕不出去,总觉得还在原地转圈子。
莫不是碰上鬼打墙了吧?云儿摇摇头,想把这些有的没的想法甩掉。
突然,一只黑影“唰”地从眼前擦过,发出扑棱棱的声响,云儿吓了一跳,转身捂住眼睛。
“没事,一只蝙蝠而已。”子瞻轻声安慰道。
云儿心稍稍安定些,这才发现自己正贴在子瞻肩上,不觉红了脸,忙避开。
“看来老天是有意让我们在这山间多逗留一会儿。”云儿还在窘迫之际,子瞻却显得十分轻松。
“你一点也不急吗?”云儿问。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黑暗中,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在对自己微笑,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她抬头,一如小时候仰望他高大的轮廓。借着微光,透过夜,她看见他的眼中早已不再有儿时的童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