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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浮游梦。 ...


  •   浮游梦

      ——是谁在苦苦等待着你。

      壹

      那日她像往常一般在富丽堂皇的艺术馆里举行画展,这样声势浩大的画展她已经举行过很多次,这让她的同行羡慕又渴望。画展结束那天举行了同样盛大的酒会,她身着玫瑰色的礼服,长长的薄纱在红地毯上迤逦出一地星光。她站在充斥搪塞着灯光的舞台下,微笑着举起酒杯,宣布这是她的艺术生涯中最后一次展览。她看到所有人或惋惜或窃喜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微笑。台下有些支持者已经控制不住泪水,哭得稀里哗啦,她看到后轻轻对他们说,不用伤心,人生总会有别离。

      易遥乐看着台上绮丽风光的安翼,才恍然发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台上的女子安然淡定,化了浅浅的淡妆,站在舞台上从容地应对各种状况。对记者的态度也很好,有时碰到了尖锐的问题也懂得轻巧的避重就轻,眉眼温润,微笑是早就练习过了的,谈笑之间顾盼生姿。

      酒会的最后她依照惯例举起酒杯清浅地微笑,说,谨以我的一生奉献给,风染。
      台下的观众也很有默契地低下头,每每这个画家的画展结束总是如此,要求所有参加的人在结尾低头默哀。似乎是为了纪念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画家说,她的一生只为那个人而活。

      他想要在酒会结束离开,带着不满的心情。
      然而一回头,便看见人群中流泪的安翼。

      ——其实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吧。
      他忽地又这样想。

      贰

      安翼、夏风染和易遥乐的相遇其实挺简单的,任再厉害的作家也编不出小说来。说白了他们最初的关系就四字:同班同学。再加四字:座位毗邻。一目了然,再多的狗血俗套的套路都是这样,少男少女的情窦初开,暗恋试探,到了这三个人身上倒是一点痕迹也看不出。

      这样的铁三角组合很是稳固,从开学就定下的,用安翼的话说就是,孽缘啊。
      每每到这个时候易遥乐总要吹鼻子瞪眼,怎么和本大爷坐很委屈你么,安翼倒也不甘落后,眉毛一掀就道,没啥,就是觉着堵得慌,说完还要往某个地方装着瞟了瞟——这下该轮到易遥乐慌神了。安翼知道他暗恋殷夏谧好久。
      而夏风染总是很合时宜地出来帮腔,安翼你别欺负遥乐了。
      安翼本来还挤眉弄眼的,听同桌这么一说,倒一下子收敛了。

      易遥乐对夏风染一直佩服得紧,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倒把那牙尖嘴利的安翼管得服服帖帖。倒也不像是耗子和猫的关系,怎么说来着……总瞅着这俩人,比较微妙啊。
      易遥乐想了想,倒也不能具体说出什么,看了看后面亲亲密密的俩人,学着老夫子也叹了口气。为什么叹气倒也不清楚,就生生惹来安翼存在感颇强的瞪视。

      在别人看来其实夏风染和安翼成为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全校就没有和夏大小姐为敌的人。夏风染是夏家的三小姐,虽然因为天生体弱多病的缘故成为继承人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因为夏家在学校的地位,再加上风染本身的平易近人,在学校的人缘也是极好的。
      只是这两人,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亲近却不得不让人疑惑。安翼不过是普通中学里考进来的特长生,一点背景也无。以夏家势利的目光,夏风染怎么也不应该和家境平庸的安翼走得近的——殊不知在英开,择友而栖也是生存法则之一。

      易遥乐用他那虽大却没什么实质东西的脑瓜琢磨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这俩人是王八看绿豆,没准还会在英开光辉熠熠的八卦史上添上一笔——想到这里他又想到米汐崽中午对他的死缠烂打,谁知道那个小子怎么知道他暗恋殷夏谧的,足足问了半天,真是让人受不了。想到这里他又打了个寒战。大小姐与平民女的百合禁断之恋,想想也挺有噱头啊。

      正这么想着,安翼一个爆栗从天而降,“遥大乐,帮我买瓶汽水。”
      他一怔,才刚刚反应过来,几乎就要暴跳而起,这女人怎么这么野蛮。无产阶级正要对资产阶级的压迫揭竿而起,这边安翼眼珠一转,一副大嗓门就嚷嚷开了:“哎哟喂今天易家少爷有大八卦叻——”

      呼啦一下,空荡荡的穿堂风吹过,那大少爷火烧屁股似的跑了个没影。
      安翼哈哈大笑,叉这个腰洋洋得意,旁边夏风染也笑开了。

      罢了罢了,年少又轻狂。

      叁

      和别人谈笑之间也是在淡淡地微笑,阳光勾勒出女生姣好的脸庞,苍白的面孔因为微笑泛起浅浅的红晕。眉眼间都是精致风情。
      就是这样的女生,对每个人都很好,对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对每个人都会清浅地微笑,不经意间便是摄人心魄的风华。

      ——而自己呢,在夏风染心中,自己是什么呢。
      ——也是和别人一样的么。
      是一样的么。
      像是在蛰伏了许久的虫卵,疑问在心中慢慢地酝酿发酵,不经意间就开始在意猜疑,于千回百转以后却又如何问得出口。

      安翼和夏风染是从开学就是很好的关系。
      刚开学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了一起——都是教室的角落处。风染因为是体弱的身子,受不得风,角落是早就订好的位子。而安翼这等优等生其实更中意前排,但是却因一些原因,也只能坐在角落里。同桌却也是偶然。
      只是偶然。
      她这样想着,眯起了眼,不知为何,和夏风染的感情,仅仅是处于偶然,这多少让她不太高兴。

      她知道夏风染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在世界上她几乎都找不见比夏风染更完美善良的人了。相貌家世和性格都是没有办法挑剔的,爱慕者也不少。虽然没有见她有接受过哪个男生,但是想必这样的女生,也会有很好的男生疼爱。
      和这个女生的友谊是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她知道这个势利的学校里,只有夏风染会接受平庸的安翼,只有夏风染会和安翼和颜悦色的说话,只有夏风染知道安翼在想什么,想做什么。

      ——这样好的女生。

      是不想要失去的吧。
      只是这样的感情,是偶然得来的。
      是随时会失去的。
      如果换了一个人,也会这样对她好么。

      无论如何。也是这样希望着。
      自己会不会是不一样的存在。
      而后又笑自己痴傻。

      怎么这样无聊,反复揣测这样的问题。

      ——自己对她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肆

      易遥乐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安翼,喂喂喂大姐你好起床了。
      安翼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来,说是醒着,却还是流着口水念叨着刚才梦见的红烧肉。旁边教书的老头气不打一处来,眉毛都快掀到天花板上,举起书就一下子下去了,红烧肉红烧肉,你穷成这样了么!
      旁边一阵哄笑。

      安翼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周围不怀好意的嘲笑,一时间就什么也说不上来。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她势单力薄到极点,没有足以依靠的家族势力,像她这样的异类,饱受欺凌也不会得到怜悯。
      为此她多么痛恨。

      她就那么怔怔地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她,哪怕只是嘲讽式地解围,也比现在这样尴尬地好。
      可是她知道没有,也不会有。

      直到一个清浅的女声说道,安翼也不是有意的,就算了吧。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坐在身旁的女生对她友好地微笑。

      “噢真是老土的玩意儿——英雄救美?”
      “喂喂喂我是攻啊。”
      “滚吧小受。”

      那些埋在深处的东西蠢蠢欲动,像缠绕许久的藤蔓紧紧勒着,一圈一圈。
      她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伍

      “天空好蓝。”
      “……什么?”
      “……天空好蓝。”

      听到易遥乐像个呆子似的低声喃喃安翼不禁翻了个白眼,随即就很没有风度地戳男生的脸,滚你丫的你一爷们装什么纯情文艺娘,你也对得起你的肌肉。末了还在肌肉俩字上提高了个八度,阴阳怪气的。

      易遥乐听着安翼喋喋不休的嘴一口气有些没太能上来,偏偏自己也没有这个人这么能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好男不与女斗好安抚自己受伤的玻璃心。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心里想的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要不是风染不在……
      一听苗头不对,赶紧收声。

      坐在旁边的女生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用的也是无关紧要的语气,是啊是啊,那丫头如今去了美国,也不念着我们。

      这才有些怀旧的气息。易遥乐翻了个白眼。明明他们俩在这个诗情画意的草地上能做些更诗情画意的事来,偏偏两个都是煞风景的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说些话也是极限了。
      也不是非谁不可。
      只是愈发寂寞。
      仅此而已。

      安翼唠叨了一阵,具体是什么易遥乐却也没听清楚,只知道肯定是说给夏风染听的。于是他就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倒也乐得清净。——反正没他的事。
      只是依稀听到她好像说,她很想画画。
      一翻身,那女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叙述冗长乏味的老旧时光里的故事,在长年潮湿的阁楼里安静地摊放,一不留神就落满了灰尘。

      终于没办法忍受,一个起身,盯着女生空洞萧索的瞳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她不在了。”
      “……什么。”
      “她不在了,”害怕再多的疑问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夏风染,她已经不在了。”
      那女生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她不是去了美国么。我知道的,”像是强调般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欺的是什么世,盗的又是什么名。①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知道知道~”避重就轻的一句,转眼就拍拍尘土起身,“我先回去了。”

      跌跌撞撞恰似凌波微步,踉跄得不忍。
      他朝那仓皇背影大叫,“她不在了!她不在不在不在了!”
      话音刚落,那边似乎也已经达到极限,啪的一声,像得绷紧了的弦,身体便直直地往前倒了下去。
      淋漓尽致。
      一下子尘土落了个满面满身,是什么如周遭的风沙,猝不及防汹涌而出。
      喧嚣漫天。

      陆

      课间易遥乐悄悄地对安翼说,你家风染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安翼一愣,瞧着易遥乐神经兮兮的样子,却也顾不上吐槽那大男人的娘样,便自觉地把疑问问出了口,不经意就带了焦灼的成分,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下轮到易遥乐得意起来,哟敢情你还不知道啊,随即便凑近耳语,一副先知孔明的样子,我最近老是看到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呢——就是校长的儿子张宇靖啊。

      不愧是富贵人家,一出手就是校长的儿子。
      校长的儿子……啊。
      反复斟酌的不是人名是头衔。然后胸口中翻腾的是什么样的感情自己也不得知。

      ——羡慕。嫉妒。
      ……哈?
      她顿时被跳出来的形容词吓了一跳,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平庸的身世是事实,怎么会到现在才羡慕起那些所谓少年才俊。
      ——和风染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
      ——啊。

      交男朋友有什么好奇怪的,英开遍地都是金龟婿,像风染这样的大小姐——肯定是配一个如意郎君,貌比潘安才过宋玉之类不在话下。
      ……有什么好介意的。
      明明自己只是局外人。
      ——终究和别人一样么。

      又像是无法相信什么去认证。
      放学以后也是有说有笑,举止亲密无比。夕阳下女生因愉悦染上偏偏红晕,娇羞可人得紧,是自己从未见到的一面。
      捉奸在床?

      什么跟什么的乱七八糟。
      过几日便是夏风染的生日,偏偏自己什么也没准备——哈,这样的大小姐,平民送的礼物怎么看得上眼。
      画中的女子笑得温柔婉约,眉目之间是摄人心魄的风华。
      ——你算什么。
      ——你到底算什么啊你。
      ——只是一个平民不是么。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某个昏黄的日暮,有一个人趴在墙上,紧紧攥住手中泛白的画纸,眼中映入的是另一副良辰美景。

      ——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真可怕。
      竟然喜欢到了这个地步。

      ——是啊。
      ——是喜欢的吧。

      这样的心情。
      我想要变成那样的人……你知道么。我希望变成那样的人,我想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得足以与你并肩行走,能得到你的认同,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又不是在演流星花园,你到底在矫情什么。”

      柒

      这是一场过分绵长而失却感情逐渐沉寂的雨。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浑身湿透,水分和寒意在回复意识的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雨滴顺着头发一点一点渗入,冷暖自知。
      恍惚间听见有谁踏雨而来,脚步声聊胜于无。
      回头,转身,立定。

      “我喜欢你。”
      她忽地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有雾气落入视线周围,对面的人撑着伞对她微笑,欲言又止,一层一层的雨汽在两人之间笼上绰约的薄纱。
      “为什么你不去我的生日宴会,是不是有什么事来不了呢?”
      答非所问。避重就轻。
      她最擅长这些上流社会的伎俩了,擅长得让她害怕。擅长得让她觉得,她一直那样用心和生命喜欢和爱着的人,是不是只是在用伎俩敷衍利用自己——而若是事实如此,她该如何安生。

      她和她有太多问题。
      “我喜欢你。”
      像一个无趣的机器,单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只是默然站着,完美的微笑,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在她身后站着了,恍然中她以近乎残忍的手法叠起一个沉默的姿态,眉目温柔,只是一直在她身后,什么也不说。

      “风染,我喜欢你。”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不回答。

      我喜欢你。你知道么,我喜欢你。
      温然的瞳眸有水汽缭绕,雨滴和打湿的狼狈倒映出来,玻璃般纯净透明。
      她俯身过去抱她。

      ——那么喜欢你。
      ——喜欢到让自己都开始害怕。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绝望地闭上眼,明明对方已经那样乖顺地躺在她的怀抱中,如同听话的小猫,所有的温度和热气都触手可及,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她根本遥不可及。到底为什么。

      她的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冰凉得像一具尸体。

      捌

      “易遥乐你给我站住。”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噢天啊这真是煞风景。要知道他堂堂少爷可是从来不翻白眼,多伤女孩儿自尊啊。什么时候他开始遗弃这些的,他反倒不太记得了。
      他模模糊糊地抬头看,才顿觉被头顶过分刺眼的灯光闪花了眼。

      “你来也不跟我说一声。”继续质问的语气。
      “哎呀安大画家的展览怎么能不去看。”连讽带刺的典型,这男人的嘴怎么比女人还刻薄。
      “别跟老娘扯淡。”明显开始不耐烦。
      “哇哦大画家爆粗明天报纸有头条了。”
      “保不准还有易家大少爷的花边新闻呢。”
      “不胜荣幸。”
      “彼此彼此。”

      是谁携回忆和风声一同归来。
      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心了绝望了完全不再去期待了,现在的生活就已经挺好的,结束一切以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慢慢等着死去吧,什么都不用再想再反复揣测了,不是已经有人先抛弃自己而去了么。
      可是她不是明明已经心如止水落烬成灰了么,可是为什么她还会想,天天念叨着像一个不识时务的老太太,她还会在每晚好不容易入眠的时候因为梦到她而仓皇醒来,然后揣着那些老旧的记忆度过漫漫长夜。仿佛那些东西从来就能给她救赎。

      门庭凋萎的残枝落叶在啜饮她仅剩的秘密。
      很彻底。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画地为牢。
      我很想你。
      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的想念。

      啪。
      时间是傍晚。地点不明。她衣着光鲜他丰神俊朗,好一出伤金悼玉的戏,只是戏子缺了表情,他们沉默对峙犹如困兽。

      “安翼,你该死。”

      记忆出了什么差错。

      玖

      泡在二次元的人就是个杯具。
      唉没办法本少就是美少年。

      被吐槽上下两句毫无关联以后倒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顺手抓了点心塞进嘴里居然还在吹牛。
      “其实那个甚,孤家寡人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呢~”
      “啊不知为毛本大爷听你说这话莫名火大呢花心大少爷。”
      “哎哟喂亲爱的若雪乃怎么可以这样吐槽你老公我呢我好生心桑T T”
      “文艺这种东西从你口里说出来除了冷笑话什么都不是。”
      倒是自己自得自乐的口中念念有词,“其实我当年也是个文艺少年啊~想当年我汐崽在英开八卦全天下,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没听过啊,说出来足够让女人哭上好一阵子的。你看看人家江雪歌和向青岚,人家张宇和夏凉,安翼和夏风染……啊呸呸呸。”
      倒是若雪顿时来了兴趣,“百合版流星花园?”
      “去你二大爷的。媲美手冢国光和不二周助之间的坚固友情。”
      若雪两眼一翻差点没趴在地上,被风间醉拖走的时候才恍惚想起哦漏三次元支持TF本命的不是大有人在。②

      我勒个去,原来被忽悠了。

      眯起眼睛想想其实也不无道理,同桌那么久没点JQ也说不过去啊喂。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蛛丝马迹。

      想他堂堂莫家大少爷汐崽美少年也会觉得冷,想到这里就打了个寒战。太应景了。
      医院这种灵异地方还是少点来,指不定遇上贞子贪图美色呢。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年头对待美少年就是这么残忍啊——让他在病房外面发抖了半天。越想就越愤怒。

      ——喂喂喂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不出来。
      ——靠本少要发威了。

      偷看什么的,最讨厌了。
      后来他也后悔,到底年少轻狂。
      怎么就成了这般光景。

      夏家三小姐病重,各个家族都必须探望,已成惯事。
      谁想是那平庸同桌。
      平常人家勾搭上——噢天啊怎么说得怎么猥琐——家族已经是万幸,怎么还包办了医务丧葬业务,难道还想分遗产啊呸呸呸。
      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想到什么。

      怎能当真。

      ——我没有看见谁谁伏在谁肩头小鸟依人热泪盈眶我什么也没看见。
      “风染,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啊哈哈是临终前的深情告白么。
      “我一定要变得强大,你要等我。”
      喂喂喂琼瑶奶奶在遥远的家乡涕泪横流。
      “你知道的吧……风染……我喜欢你……”
      “一定要等我。”

      他知道她们之间不言而喻的感情,如同捅破牢笼的秘密。
      只是这世道无常……到底无常,怎能说出口。

      “吱呀。”推门而入。
      他知道她们肯定有什么无法言明只是迫于压力,这世事便是如此残忍无情可怪不得他。夏家三小姐永远是小姐,这样的恋情怎么被允许。一切都是命定,哪里会有回寰之地。
      谁的微笑长年如初谁的爱恋无法言明,谁被谁婉拒却又绝不死心放手,谁的劳知天命即便深爱亦甘愿远离。他通通都不知道。
      没有眼睛便是盲目,没有双耳便是失聪,他擅长装聋作哑。

      走上一步,两步,鞠躬。
      “风染我来看你了。”
      恰到好处。
      抬起头,惊讶神色亦是无法掩饰,他知道怎样演一出好戏。

      “这样的贱民怎能出入您的病房。”

      拾

      “易少爷你泡妞的方式还是这么老土,看电影也不会找个好点的场地。”
      “滚你丫的。”
      “难道你听不出这是称赞么废柴。”
      “我还没弱智到这种境界。”

      坐在观众席上的感觉挺好,看着台上上演一幕幕的悲喜离合,距离感毛的都齐了,美也就出来了。
      偌大的电影院。
      她翻了个白眼往后看,看见易遥乐在调试机器,活像个七老八十对黑白电影有着执着的老头——或者说他其实就是?

      “什么爱情片啊。”

      这年头黑白电影真是太难得了,怎么说来着,比熊猫还珍稀。

      镜头由远至近推进,从朦胧到清明,年少的脸笑得分明张狂。
      磕瓜子不忘念叨,“哎哟喂想当年我还长得挺好看的。”

      她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年头还真是啥粉丝都有,得,这回她的生活在那些八卦媒体里都曝光了,敢情这制作人是何妨神圣从小到大都有了,中学的时候更甚,吃喝拉撒都有了。
      全都是她的模样。高兴时的失落时的,安静时的吵闹时的,哭泣时的微笑时的,这种回忆录还真是珍贵,笑笑以后倒是再无其他。

      然后又切换了一个场景。她在曲折的回廊安静仰躺,眯眼伸手去摸着什么,镜头伸展,是一地昏黄的阳光。身旁搁着一幅画,画中少女笑靥如花。
      她脸倏地红得像柿子,那人怎知她当年准备生日礼物的情景。

      那人竟是如此熟知她的每一个秘密。
      那屏幕上的人不知为何牢牢盯紧前方,嘴唇翕动,反复吞咽下吐出几个字。
      我喜欢你。
      她放顿觉那是雨天。
      暮霭沉沉。

      ……等等。
      那是怎么样新奇的拍法。

      病房都乱作一团。
      她终于看到她,站在医院门前唯一有生机的香樟树下,只找得到的是苍白的一缕剪影,夕阳大盛,她都快要被淹没在光晕里。
      麻雀在树上叫得欢快,明明还没到身临其境的神奇境界,她这局外人却分明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寒意,别消说那屏中女子。
      树叶的动静昭示起风的事实,倒是那人倚在树下,明明重病神情倒英勇如敢死队员。
      也不知是望了什么,这样出神。

      摇摇欲坠。
      她回过头看镜头,微笑得异常温柔。
      而荒凉。

      “我说过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

      说罢便一下子倒了下去。倒是落了片茫茫大地真干净。
      长久无言。
      得到一切。最后失去了一切。
      她什么都拥有了,财富,名望,权力,而那个人还在等待。只是她再也看不见。
      曲终人散。

      无数画面在她眼前交叠成戏,水汽一下涌上心头。
      她离开的时候一步三摇,步履蹒跚。

      “她死了。在十年前。”
      “你不用再自己骗自己。”

      ALL PHOTOGRAPHY & EDIT BY FENGRAN XIA.

      这一回头,惹出她多少眼泪。③

      拾壹

      “走不走?”
      “走。”

      她依言追逐而上,那人影子单薄如初。
      而海天一线,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不过一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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