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君难言殇》纪城或

2、一

　　[一]

　　是年六月。京城。沈府。
　　“夫人在催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少爷不是说好了的，等老爷夫人睡下就偷溜回房的么？怎敢彻夜不归呢。”
　　“青姐姐，不如我们去把小少爷找回来？”
　　“哎哟我的傻妹妹，那醉春楼是清白姑娘敢进的地方么？”
　　“那，那可怎么办呀，待会儿老爷亲自过来要人，我们就是再天大的本事也瞒不过去了呀！”
　　几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着，个个急的秀眉紧蹙，正此时，房上跳下一少年。许是宿醉，疲倦的面庞有点潮红，发丝凌乱，不难看出是急急赶路之后的样子。一袭藏青色做工精细的袍子将本就年轻硬朗的身躯修衬得更玉树临风，腰间红玉更是泣血一般将少年打扮的傲然不羁。
　　那被唤作青姐姐的姑娘最先反应过来，急急地将少年推进屋去，招呼了其他几个丫鬟给少年梳洗更衣。被众人七七八八侍弄着的少年颇有不满，“青儿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快要累死了，容我去补个觉再弄也不急。”
　　“小祖宗您真是忘性大么，今儿个可是您师父下山的日子啊，老爷夫人早早得就在大堂候着了，遣人过来催了好久，若是一会儿老人家来了见不到您，责任怎担当得起？”
　　“哼，就那老家伙，在山上时变着法儿的折磨我，我刚过两天轻快日子，他还来干嘛！”
　　话虽这样说着，动作一点儿也不敢慢下来，毕竟是老爷交代的，坐下人的也只能稍微委屈一下这个花花公子一般的小少爷了。
　　这少年就是沈府的独子沈君意，幼时便被老谢头儿收去当了徒弟，在山上呆着一呆就是13年，加冠之后独自下山回京，一路上惩恶扬善风头尽出，天下无人不晓京城沈府的小少爷小小年纪有一身好功夫，吟诗作对更是不在话下，天生的王者风范让人不得不信服，更是长着一副好面庞，一双桃花眼不知勾走了多少深闺女儿的心。沈少爷重江湖义气，四海皆兄弟，更有甚者断言，倘若生在皇宫之内，太子之位也必定非他莫属。
　　现在，沈君意已回家一年有余，这世人口口相传的佳郎也并非无暇的白玉，整日流连花丛就成了沈老爷心头一大痛处，自己一生娶妻不过两人，怎生个儿子就这般的风流？没有皇帝的身份却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需求。只是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京城大小商贾贵族还都盼着与沈家交好的，虽比不得太子三宫六院，三妻四妾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们这沈大少还是颇得民心的。
　　沈君意前脚刚踏进前厅，接着门外小厮便通报老人家已来到了。纵然王爷一大堆教训的话却也只能卡在嗓子里，这位老人家的身份，那可是连当今皇上都要敬着的。说起来，这沈君意也倒是不负众望，当年小小的一个人儿在皇宫大院里与几位皇子一起嬉闹，正赶上谢公（也就是他师父）每年一次进宫拜访圣上。皇帝便叫了几个小辈过来，认谢公做师父，这老人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指明要收下沈君意。那个时候还是小毛孩子的他，就已经懂得不迷信权威，在金銮殿里就与谢公争执开来，偏巧老头儿又是小孩子性格，更认准了这个徒儿。皇帝虽觉得龙颜有失，顾及沈君意也是皇亲国戚，便只当作失去一个大好的机会。
　　这天是师徒二人两年来的第一次会面，一老一少先是斗了半天的嘴皮子功夫，落座后又一言不合到后院开始过招，沈君意学来谢公不少东西，却也忘不了将自己的个性展示其中，舞起剑来的样子更令人心醉，王爷府众奴仆都赶来看，一时啧啧称赞。
　　几百招过去，两人还是难分伯仲，老谢头儿一掌过去将沈君意拍开来，“不错，这两年功夫非但没有减退，反倒有增长之势，不愧是我看重的人呐。”
　　沈君意虽是哼了一声表示满不在乎，眼睛里面闪亮着的光芒也昭示着少年的喜悦，毕竟都还是十几年日日生活在一起的人呐，个中情分虽没有矫情的话语，纵使谁也无法抹去的。
　　眼看日上三竿，王爷命人布菜设席好好招待，三人遣退了下人，在后院花园石桌上对饮起来。几瓶酒下肚，老谢头儿脸上露出潮红之色。“我说君意小子，眼看你已不小了，该学的也都学到手，是不是考虑自己个儿出去闯闯了？”
　　沈君意眼睛里登时放出异光，自己早就有这个心思！要不是爹爹多次阻拦，说不定连自己的门派都有了呢。这次连师父都这么说了，爹一定会答应。少年高兴的应下来，又多喝了几杯，薄暮时才被搀着回了屋里。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不轻不重的一个建议，却颠覆了整整一个盛世，让今后的几十年里难再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