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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深闺人 深闺怨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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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曾宁曦坐在院里纳凉,看着一轮弯月,一汪寒星。
阿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拿着一个白色帕子绣着两只鸳鸯。
曾宁曦回头看了看阿筱手中帕子说道:“爹让我跟娘学女红呢。”
阿筱边绣边笑着说:“那很好啊,夫人的手艺很好呢。”
曾宁曦又重新坐回去,看向黑色天空思索怎么跟温如卉开这个口呢?她肯定想象不到自己的绣工有多么的糟糕。说不定还能借机讽刺一下自己亲生娘亲没有教好呢。
阿筱最后一针刚好完成,抖了抖帕子,两只鸳鸯脖颈交错,黑眼如豆。
“阿筱,你今年是不是十六了?”
“是啊。”
曾宁曦一翻身坐起来,喃喃道:“是不是该你找个好婆家了?”
阿筱一听,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坐起来道:“小姐这是什么话?是嫌阿筱烦了吗?”
曾宁曦赶忙摆手,也站起来说道:“不是,只是觉得年龄到了,府里这么大的丫鬟都配人了。”
“那娅儿不是还没有被配人?”
曾宁曦一下子脸拉得老长,口气变冲说道:“你怎么能和她比?她的花花心思谁不知道?”
阿筱攥着手帕停了半晌才说道:“可做丫鬟的都是要替自己谋出路的。”
曾宁曦爽朗一笑道:“那不就是?我替你谋个好婆家怎么样?不让娘来操心,咱自己院子的事不让外人插手可好?”
阿筱背对着曾宁曦,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好。小姐有什么要绣的?我这里还有些针线。”
“我能有什么可绣的,你回去歇着吧。”
阿筱一夜辗转,一直回响着曾宁曦的话。你怎么能和娅儿比?是啊我怎么会和她比?阿筱在漫漫长夜中轻叹一口气,小姐少爷们永远都不懂得他们做下人的艰辛,未来的路对于主子们来说是阳关大道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连独木桥都不是。
这几日的午饭曾宁曦都是到正院用的,虽然没有第一天的尴尬,但还是来得有些不自然。一家人话说到一半便没话可说了。
过了望日曾宁曦吃罢午饭也没有小憩,直接拎着核桃酥上山了。
沈自谦今天教授的是《采薇》,曾宁曦早在几天前就背会了,于是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孩童们稚嫩的朗诵声,这种声音就像泉水叮咚,无一丝杂染。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走时杨柳,来时雨雪,也不知让家人熬了多少个四季盼游子归家。采薇采薇,曰归曰归。
沈自谦只要求背诵,并没有讲解。他总是把人世间美好的一面传授,从不把忧伤一面表达。所以每个孩子来上课都是笑嘻嘻地来,笑嘻嘻地回。曾宁曦旁听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摸通了这个特点。
今天下课倒是很早,连作业都没有查,孩子们就像脱缰的马儿,一窝蜂地圈涌出来,沈自谦落在最后,慢条斯理地整好内务,抱着几本书出来。曾宁曦抱着小纸包等在门口。
沈自谦出来满面微笑:“小曾姑娘可有事?”
“有。”曾宁曦捏了捏手里的纸包。
沈自谦站在曾宁曦面前,春风满面,曾宁曦却冷汗直冒磕绊着说:“这个……这个送给先生。”说完把纸包慢慢拿出来,递到沈自谦面前。
“这是?”
“核桃酥。”
沈自谦惊奇道:“小曾姑娘竟然还记得?”说完接过纸包,凑近鼻尖闻了闻夸奖道:“好香啊,有些苏州的味道。”
曾宁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紧张的没说什么。
沈自谦收起核桃酥,弯了弯腰道:“辛苦小曾姑娘了。”
曾宁曦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不妨事的,以后我会每月给先生送一次的。”
“嗯?”沈自谦抬眼,对上曾宁曦的眸子。
曾宁曦马上面红耳赤,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心想自己怎么鬼使神差放出这样一句话。
“只要先生不觉得难吃。”曾宁曦差点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沈自谦直起身子,点了点下巴左右想了想道:“小曾姑娘每月来听在下的课,在下每月收小曾姑娘的核桃酥,美事一桩。那就麻烦小曾姑娘了。”
曾宁曦听了这话,一口气憋在胸腔终于吐了出来。匆匆告了辞,捏着裙角脚步轻快的下了山,嘴角上扬好像是听到什么喜事一般,感觉头顶的阳光都不像往日那么刺眼了。
回到府里轻轻松松地吃了晚饭,搬了张小竹椅在走廊的大红灯笼下看了两页《诗经》心血来潮还背了一背,连盈儿都奇怪,奇怪小姐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上了床盖好被子,曾宁曦望着床帐心想明天得再让金福买点核桃去,多买点,剩下来的自己砸着吃!曾宁曦突然觉得现下自己终于过上了舒服的小日子,样样顺心。
合上眼,希望一夜好梦。
好像是睡到半夜,外面脚步嘈杂,人影晃晃。
曾宁曦被吵醒后,伏在窗前往外看,自己的院子没有一个人,外面好像来来回回有很多人。她坐起身下了床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推开房门,盈儿也急急忙忙地刚穿好衣服跑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盈儿一手抓着头发,一手提着鞋子一副慌张样子:“听阿筱姐姐说夫人那边出事了,夫人都病倒了。阿筱姐姐和锦儿已经去了。”
曾宁曦一听,邹紧眉头,回屋把衣服穿戴好,盈儿在门口已经整装待发,刚推开院门。金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快去看看啊,出事了!”
曾宁曦拢了拢衣服,疾步匆匆,回头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金福赶上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像是,什么娅儿,关于什么下药的。主院那边可乱了。”
曾宁曦听完脸色一白,提着裙摆跑向主院。
主院,灯火通明,丫鬟小厮们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在指指点点,有些丫鬟捏着小手帕脸色凝重。
金福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都让让,小姐来了。”
“小姐?”
“小姐来了?”
所有人都回头看,曾宁曦也不顾及周遭的目光,紧抿着唇大跨步地想里院走去。
里院,只有几个大丫鬟在。曾清南坐在正厅,散着头发,衣裳半开。温如卉也是披着头发,被几个丫鬟搀着顺着气,脸色通红。
院子中央还坐着个人,这人披头散发,发钗掉了满地。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轻纱,肌肤若隐若现,肤若凝脂,周身还散发着浓浓香味。
曾宁曦看这番场景,觉得只有自己是穿戴整齐的。
还没等曾宁曦开口,曾清南已经整好衣领,下了台阶走到院子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肩膀一抽一抽,微微啜泣。曾清南只是站在这人面前,一声不吭,让人倍感压抑,过了许久,地上的人估计是受不住这样的煎熬,飞身扑到曾清南脚下,抓着曾清南的裤脚,抬头大胜嚎啕:“老爷,是我糊涂是我糊涂,我错了,娅儿知错了。”
曾宁曦在旁冷冷瞧着,娅儿的眼泪已经把她好看的妆容弄花了,此刻的她狼狈非常。
曾清南一挑眉:“你错在哪里?”
娅儿咬咬唇,低下头,语无伦次:“我错在,我错在鬼迷心窍,对,就是鬼迷心窍,就是鬼迷心窍!”
曾清南竟然还能笑出声来,复而转头看向娅儿:“真是可笑!是谁迷你的心夺你的窍啊?你可别说是我。”曾清南阴阳怪气让人汗毛倒竖。
娅儿已经跪在地下瑟瑟发抖,无言以对。
曾宁曦走向大厅,看温如卉瘫坐在椅子上,披着薄薄的外套,两片唇瓣微微抖着,眼神直勾勾定向前方,一言不发。头发无力地垂下脸色潮红。她发烧了?
“去里屋给夫人拿衣服出来!”
茹儿应声,拿了件外套出来,严严实实地将温如卉裹起来。
曾宁曦转头看向茹儿问道:“夫人发烧了?”
茹儿低头认错:“是奴婢照看不周。”
“何时发的烧?”
“今早起来。”
曾宁曦点点头,看向院内。娅儿已经痛哭流涕,哑着嗓子叫喊道:“老爷,老爷,我知错了,今天我只是看夫人发了烧不能跟老爷同屋,然后…然后就冲昏了头脑,我不是故意的老爷。”
温如卉听到娅儿凄怆的喊叫咬紧嘴唇,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发抖。曾宁曦见状把手覆在温如卉手上。
温如卉这会子才注意到曾宁曦,看看曾宁曦挺挺脊背,努力镇定下来,尽量稳住声音:“小曦有空跑这里来啊?”
曾宁曦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其他话。
温如卉抽出手,把头扭向一边:“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曾宁曦摇头,反而在温如卉身旁坐下,把旁边的手炉递向温如卉:“暖暖手吧。”
话刚落,娅儿又是一声惨叫,伏在地上不停哭喊:“这个真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下药但并没有点香啊!不是我!”
香?曾宁曦奇怪,除了药,竟然还有香?
住院的动静太大,连福也匆匆忙忙提炮而至。曾清南手一挥把半截还没烧尽的想拿给连福看沉声道:“连福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香?”
连福毕竟是有经验的,拿来仔细一看:“这种香专乱人心智,闻多了会使人头晕脑胀的。”
娅儿一听,更是害怕,双手不停的哆嗦,弯身磕头:“我是冤枉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曾清南一脚把她踢开,说道:“你倒是有心计,再让你瞧瞧这又是什么?”
说着手中抖开一手帕,是个老虎手帕!从做工和颜色新旧程度来看不是曾宁朝遗失的那条,很明显是有人重新拿来绣的。
娅儿瞪大眼睛,曾清南看她沉默便自己说道:“真是不知你那里有这么多闲工夫?”
这厢温如卉闭着眼已经不想再看,脸色极其不好,轻轻低唤了声茹儿哑着嗓子:“扶我回房。”
曾宁曦看着温如卉离去的背影,她好像一夜之间就突然变老。
那边不管娅儿怎么辩解都于事无补,连福已经命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清早逐出府去。
几个大汉上来齐齐架住娅儿,瘦弱的身子被固定在冰凉的长凳上。一下一下地木板力道极重地落在身上。
曾宁曦撇过头去不愿再看,起初还能听到凄惨的哭喊声,最后声音渐渐低下去。
二十下结束,这丫鬟被人拖了下去,留了一条长长的血路,她指着一个方向,气若游丝。
“你会遭报应的,迟早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