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香樟》香止

16、第十六章：教书庐 教书人

　　过年期间很少有商铺还在热火朝天的营业，大都房门紧闭，回老家过年与家人团聚了。哪里还有捏泥人的影子？
　　曾宁曦前前后后转了几条街也没有找到泥人，更别说是有嫦娥仙子的了！正准备打道回府，看见一家孤零零地商铺大门敞开，倔强地向路人们说明着大过年不休假的事实！
　　曾宁曦快步走过去，原来是一家书店，思索了半天终于抵挡不住诱惑走了进去。掌柜的扒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脑袋一摇一摇的，屋里很暖，曾宁曦搓搓手哈出一口白气便向里走去。
　　古书琳琅满目，现在人撰写的小说杂记也不在少数，显然掌柜的没有好好整理书本，人物传记与诗词放在一起，神魔鬼怪又跟史记混作一谈，曾宁曦只好挨个找着看。这个时候屋子里本来没有什么人，显得外屋的打呼声此起彼伏，曾宁曦脚步轻轻绕过了一个大书架，突然看见一个小身影站在高大的书架前，仰着头，垫着脚尖，半张着嘴，一双大眼睛骨溜地转来转去。
　　曾宁曦绕过这个小孩童，偷偷瞄了眼他手里紧紧攥的纸条，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王中丞诗集》，笔画流畅，力道恰好不像是一个孩子写的。曾宁曦看那孩子实在找的费力，满头大汗还是没找到《王中丞诗集》，于是抬手从那孩子头的上方抽出一本略微陈旧的书递到他手里。
　　这小孩接过书，看了看曾宁曦，又把书的名字反反复复地跟纸条上地字对比，然后又不解地问：“姐姐，这名字不太一样啊？”
　　曾宁曦万分奇怪，低头看了看，复而笑着说：“纸条上写的是楷体，书上写的是篆体。”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啥是楷体？”
　　曾宁曦竟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摆摆手说：“反正你手里拿的这本就是《王中丞诗集》。”
　　“那……谢谢姐姐了。”最后还是将信将疑地抱着书去结账，柜台老板扶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结了账又继续倒下梦周公。
　　曾宁曦看没有什么好书，便出了门一阵好奇追上了那个小孩问道：“为什么要买这本书？”
　　这小孩倒是老老实实地交代：“是先生要我买的，今天下午要学的。”
　　曾宁曦惊讶：“先生教你王国维的诗？”
　　小孩笃定，点点头：“对！是王中丞的诗！姐姐你认识王国维？”
　　曾宁曦笑着点头，这小孩称赞道：“姐姐你竟然跟我先生一样厉害！他也认识王中丞！”
　　曾宁曦觉得这小孩天真可爱，便玩笑道：“那你先生是何方神圣？”
　　“我先生那可神通广大了！”小孩说着说着得意的神情浮上脸来：“先生学识渊博，上天入地什么都知道，大人们都叫他自谦先生！”
　　自谦先生？曾宁曦念叨着那孩童已经拿着书奔出好远，想叫住，又没那么大嗓门，曾宁曦只好快步跟着这孩子一路跑远。教书的地方并不遥远，可跑的曾宁曦冷汗直冒，气喘吁吁，扶着棵老松险些摔倒，不远处有一个茅庐，这茅庐背对青山，面朝大湖，也不知是谁选的如此好的位置。眠云卧石，野鹤梅花倒是相得益彰。
　　曾宁曦悄悄靠近，像做贼心虚一般绕到茅庐的后面，蹑手蹑脚地找了块石头坐下。
　　里面朗朗读书声传来，奶声奶气却是朝气蓬勃，曾宁曦侧耳细听才听出念的是王中丞的《渭川田家》。
　　接着大家齐声朗诵完，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王中丞，又名王维，唐代诗人。整首诗都围绕着一个“归”字展开。”
　　“先生！这位王中丞先生四啥子人？四农民还四大官？”
　　曾宁曦一听，呦！这学生还带着家乡话。
　　这位自谦先生笑着说：“自然是大官，而且是献身于国家的好官。”
　　自谦先生的声音不疾不徐，遇到重点时还有停顿重音，学生遇到问题耐心解答，甚至还拓展开来讲几个笑话调节课堂气氛。曾宁曦只闻声不见人，只是这声也有些似曾相识。只听里面又道
　　“这首诗表面是在写田间牧民牛羊归家的情景，可实则是在反衬诗人自己的思家之情，大家都有家，每天都在回家，谁能给我们诗兴大发作一首如何？不求含义深刻，但求前后通畅。”
　　学生们在下面小声议论了一会，只听清脆的童声响起
　　“包子热乎乎，地瓜甜溜溜，家门就在前，快把肉拿来！”
　　半晌，茅庐里谁都没有说话，曾宁曦心下叫不好，那自谦先生是发怒了吧。
　　窗外麻雀唧唧喳喳地叫，却是谁都没有吭声，又过了一会儿。
　　“好！很真实。”
　　这才从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笑声，曾宁曦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先生又做了一些总结，就下学了，孩子们鱼贯而出，跑着跳着回家，曾宁曦也赶紧拍拍屁股坐起来，匆匆离开。那先生收拾好内务，渡步走出来，神态自若，轻轻叫了声：“姑娘留步。”
　　曾宁曦一听，身子僵在那里不敢回头，自谦先生走到离曾宁曦三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缓缓开口道：“姑娘可是旁听了很长时间。”
　　曾宁曦点头，等着下文。没想到自谦先生又冒出了一句
　　“姑娘认字？”
　　这可把曾宁曦激了起来，直接回头怒瞪着自谦先生说：“我当然认得，先生以为我是听着玩的吗？”
　　“玉润并无他意。”
　　玉润？曾宁曦惊了一下，玉润兄，玉润兄？不就是那个买地瓜的书生。
　　自谦先生低头赔不是，曾宁曦微微打量了一下，那先生好像察觉曾宁曦往这边瞟突然抬了头，又是一个四目相对！曾宁曦转头，岂料那书生哈哈大笑：“玉润见过姑娘！要最大最甜的那个！”
　　曾宁曦窘迫，侧着身子向旁边笑了一下，满脸不自然。书生弯身介绍道：“在下姓沈名自谦，字玉润。”
　　曾宁曦点点头小声问道：“是自谦先生？”
　　沈自谦谦虚道：“不敢不敢，这名号都是要别人叫，自己岂敢自封？”
　　瞧着一副谦虚的语气，怎么看此人像是一身傲骨，不肯低头的样子，曾宁曦在这里站的别扭，沈自谦便先一步开口：“玉润要赶往集市姑娘是要去哪里？”
　　曾宁曦本不想回答，可大家走的又是一条路不得不说：“同去同去。”
　　沈自谦倒不显尴尬，长袖一甩做了个手势：“请。”
　　曾宁曦在前，沈自谦继续保持距离随后，这一路前面的人背后发凉，脚步忽快忽慢。后面的人，步态潇洒，举止自然。
　　终于到了集市曾宁曦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抹了抹汗，这一路可是把她紧张坏了，本来想着自谦先生学识渊博，通达古今好好交流一番，可这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曾大小姐背后突然多了个男人，实在是紧张到不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更别说是畅游天地了！
　　到了地瓜炉子前，沈自谦停了下来，又弯身道了别，曾宁曦微微回头迅速点点头就往回赶。
　　莫武从炉子后面坐起来，刚想跟沈自谦问好，看见了曾宁曦的身影一闪而过，想都没想大嗓门已经开了起来：“曾小姐留步！”
　　曾宁曦又一次僵在原地，鲁莽如莫武怎能放弃这大好机会，快步上前，拿出一包用麻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曾宁曦：“麻烦小姐把这个小玩意交给彭小姐。”说完抱歉地笑了笑，用真诚无比地语气道：“麻烦小姐了！莫武自当感激不尽！”
　　曾宁曦把东西塞进袖里，慌忙点头：“好的好的，还有事吗？”
　　“没了！”
　　“那就失陪了！”步履匆匆像是干什么要紧事似的，莫武到没有多加注意，回到摊前疑惑道：“玉润兄认识曾小姐？”
　　“只是听过我的一堂课而已，一面之交。”
　　说完看了眼曾宁曦远去的背影笑道：“现在会读书的姑娘还真不多。”
　　“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沈自谦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

　　曾宁曦回到家，深吸一口气进了自己的小院，看见盈儿便抱歉非常的说：“逛了几条街都没有买到。”
　　正说着，阿筱闻声迎了出来：“小姐，徐小姐来了！”
　　曾宁曦换好衣服进了正院，看见徐婉樟坐在小藤椅上，瞪着大眼睛观察这一壶花茶，这花茶是浅粉色的，晶莹剔透，散发着浅浅的香味，淡雅清新引起了徐婉樟的注意。
　　“一壶花茶看这么认真？”
　　“闻着挺香的，回头我也种点桂花去。”
　　曾宁曦在旁边坐下，托着下巴笑着说：“你这两天来的勤快。”
　　徐婉樟反问：“呦，难得今天见你高兴？”
　　曾宁曦脸一变，清清嗓子坐直身子说道：“谈正题。”
　　“呵呵，这两天我爹忙，我娘忙着吃斋念佛，我就偷空出来，要知道我一个月只能出来两次！”
　　“我两个月都不出一次门。”
　　“那你今天干嘛去了？”
　　曾宁曦刚要开口，一想又太复杂，干脆懒得解释，在那里拿个勺子，搅拌花茶。
　　徐婉樟凑近了点说道：“刚才我跟我爹去了一趟昆德镖局！”
　　“恩。”
　　“我爹要去给他家亲自送香樟，所以也把我带上了。那昆德镖局好气派啊！各种兵器我都没有见过，就只看了一眼我爹就把我赶到里院让彭小姐带我参观了。”徐婉樟说的一脸不甘心，曾宁曦却抬头问道：“是彭斯哲？”
　　“是啊，你们认识？我刚去的时候，那小姐刚练完马回来，高头大马她都能骑上去！”
　　曾宁曦点头：“我们认识，彭小姐确实是英姿飒爽，倒有一番洒脱。”
　　“你早认识倒也不玉我说一声？”
　　曾宁曦耸肩：“这不是没想起来吗？”
　　徐婉樟倒也没有追究，喝了几口花茶。在院子里来回转了转，就回家了，临走还哀声叹气地说：“等下次再见面就是下个月了。”
　　送走徐婉樟，曾宁曦自己呆坐了一会，眼睛渐渐无神耳边又想起那清朗的声音
　　“玉润见过姑娘，要最甜最大的那个！”
　　竟然一面之缘的人还能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