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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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l be waiting for you
等她回来，从来也不是一句玩笑话。
其实鬼泣并没有在意过希瓦眼睛颜色不一样的问题——他很少过问希瓦的事情，不管是她突然消失又出现是去干什么，还是偶尔看见总是遮掩在斗篷或者头发阴影下面的银色眼睛。他并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觉得没什么值得过问的必要。
——直到罗勒莱说到她没有了左边的眼睛，他才知道希瓦一直都只有右边的视野。
僵尸的行动并不快，也所幸它们的速度缓慢，鬼泣愣在那里的片刻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希瓦……”
握着太刀的手在微微发抖，舌头似乎僵硬了，他甚至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念出这个名字，终于念出来的时候声音却走形变调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僵尸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是拖着腐烂肿胀的身体缓慢向前挪动——所有的僵尸都在动，鬼泣突然醒觉的时候，四周的僵尸像是涨潮的海水般漫过他周围所有的空地，将他包围了起来。
“——”鬼泣咬紧牙齿挥动手臂划出一个圆弧，前方的僵尸被砍碎掀飞，随后短暂的缺口里拖拽出一道蓝黑色的残像，停在了一具僵尸面前。
“……是你吗……”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依然在颤抖，虽然稳定下来却透着慌乱，“是你吗……希瓦……”
“……！”僵尸发出像是舌头已经溃烂腐朽的嘶吼声，左手猛地向面前的鬼泣抓过去——全身的皮肤已经溃烂脱落了大半，手指已经露出了一截一截的指骨，手腕的部分也能看到腐肉脱落之后白色的骨骼。这样仅仅是对生气来源的攻击对鬼泣来说这并不算什么，躲避也过于轻松——他一直看着那颗银色的眼球，在僵尸的左边眼眶里，银色的微光过于突兀。
“……希瓦……”
左眼是银色的假眼，那颜色像是罗勒莱的眼睛——如果罗勒莱没有提到过希瓦只有右眼的话，他甚至连这个样子的希瓦也见不到。
——全身皮肤溃烂脱落，腐烂得露出了白骨，大量淤积的□□令身体肿胀变形，只是还有着人的外形。要不是有着那颗银色的眼球，鬼泣根本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希瓦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它“或许”是希瓦。
僵尸动作很慢，却摇摇晃晃地转向鬼泣，再一次靠近，向前攻击，然后被避开，再是一次重复的动作，就像是僵尸的“本能”一样。
如同那种从腐败的喉咙里发出嘶哈的模糊不清的声音一样。
僵尸摇摇晃晃地向着鬼泣的方向慢慢前进，僵尸们都摇摇晃晃地围拢过来，鬼泣一时的分神令自己再次被大量的腐尸包围起来——虽然清理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样想，准备再清理这些碍事的僵尸，但是瞬间有什么东西再次抓住了他的脚腕。
——又一个还在地下的僵尸！
对于鬼泣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事情，甚至不会妨碍到他——只是转头过去看一眼随手一清的事情罢了。
——如果会这么简单的话。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僵尸因为面部肌肉腐烂而无力合在一起、像脱臼一般的颚骨，口腔里面也已经严重腐烂，但还是在发着嘶哈的声音，甚至听起来还会想什么断断续续的语句。转过头的时候他听到了那句含混不清的发音，像是伴随着腐朽的舌头一样容易被人忽略的，如同无意识的僵尸嘶吼的声音，好像又听到那天在极昼的如同自问而没有答案的对话一般。
——你说，那只鬼泣怎么样呢？
身体变得僵硬的下一秒，僵尸左手的指骨刺进了左眼，一瞬间左眼看到的地下世界完全黑暗下来，剧痛令他低声嘶吼却无比清醒。
——已经完全的在地下腐烂，变成盗尸者了。
右眼的视线也似乎变成了血红色，剧痛加持在神经上，鬼泣看着那颗在眼眶里的银色眼球，轻不可闻地念叨着那句话：
——……你说，那只鬼泣怎么样呢……——
但也只有这个样了，希瓦。
——你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
太刀果断地斜下切割，僵尸从正面被穿透，背后露出沾了尸水但依然有着寒光的刀锋。鬼泣露出木然的表情，太刀的刀身劈斩开腐肉和骨骼，穿透了尸体，刺出了后背，停了下来，而这些却让他有种找不到自己记忆的感觉。
——希瓦成为了他的世界的主导，而对此瞬间的回忆，却漫长有如一生。
轻柔地抽出自己的刀刃，鬼泣望着紫色的□□舒缓而温存的蔓延开来，在他看来那几乎是很漫长的过程，过了很久才向着僵尸轻声说话：
“……希瓦，我在这里。”
僵尸惊恐慌乱地嘶吼着，下半身已经已经破碎的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血肉模糊的散碎在地上，而上半个身体却仍在狂乱的剧烈摇晃。鬼泣缓缓地，轻柔地伸出手，试着去碰触那面目全非的脸庞，换来的却只是带着异味的猛一利爪，在鬼泣眼眶边早已干涸的血迹上留下丑恶的青色伤痕——血液的气味，在逐渐模糊不清的意识之中一丝一缕的蔓延开来。
——痛感。
鬼手伸了出去，手臂的皮肤贴在腐烂松弛的皮肤上，将动作慢慢减弱直至不再动弹的僵尸残缺不全的尸身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在这里，希瓦。
——……可是，你又在哪里？
无数混乱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遍每一根神经，与眼前的这幅腐败景象相当的、数不清的大片腐烂尸身从每一个方向上拥上来，死亡的腥臭气息令鬼泣感到没有办法呼吸。
他抬起头，血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腥香的气息一丝一丝的将整个视线变成丑恶的黑红色，流进口鼻，滑下喉咙，在味蕾上融化成为最极致的血腥味道，混合成生命的血气在胃里和身体中扩散荡漾，令鬼泣分不清那是血还是眼泪。
左手尖利的鬼爪探进怀里僵尸的左眼眼窝，灵巧而轻柔地取出了那颗银色的眼球，带着滑腻的尸液、毒水和腐肉，包裹在人类手掌苍白冰冷的掌心里。
——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样能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鬼泣看着那颗眼球反射着浑浊的微弱银光，这是他此行的目的，他达到了，完成自己想做的事了，也能够在以后的生命里保有着那段有着腐败香气的记忆了。
——却还是感觉，终于悲伤得想要哭泣一样。
……但是……
为什么呢……？
像是过了许久，鬼泣笑了起来，深红色的鬼手按压住额头和眼睛，笑出了声音——完全不同任何时候的自己，那种笑声听上去几近失去理智，像是野兽或是恶鬼爆发出的嘶嚎。
——说是笑声，却绝望而凄厉。
又有僵尸从底下钻出来，用力拉住他的脚踝，大量僵尸从背后拥上来撕咬他的肩，爬到他的身上嘶吼怪叫，几乎要将他淹没一般。地下的世界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时间被这些□□神经全部腐烂的活死尸塞满，腐朽腥臭的尸水从他经久不接触阳光的苍白肌肤上亘流而下，将他的身影包围，吞噬，噬尽。
在最后一丝视线被恶浊的颜色覆盖之前，鬼泣的唇角漾开一丝悲哀的笑意。
——希瓦，是你在那里吗……？
被僵尸撕咬得满是鲜血的左臂粘连着糜烂的腐肉，鬼手缓缓伸展开，爆发出黑金般的光芒，转瞬即逝。以鬼泣的身体为中心，四周冰凉坚硬的泥土在一瞬间变成浑然的黑蓝，缓缓的化得柔软起来，接着像沸腾了一般波滚翻动，飞速的蔓延出大片的紫色泡沫。
那是……恐惧。
【徘徊在黑暗之中的幻影啊。
让我用我的心、血和灵魂召唤你……
这莫大的……哀痛啊。】
鬼泣抬起头，右眼暗红色的瞳孔散发出黑暗中最为明显的红光，从来都没有过多少表情的脸上满是凌乱的伤口，被血污和腐肉凝聚成了一个诡谲扭曲的笑容，看上去过于生硬。
【我用今世、来世、一切的精魂为代价
如果需要……请将我的所有化为你的一现
悉数……降临吧……】
地下世界开始震颤，地面，岩壁，石顶，整个地下世界都像被卷入了黑暗无光的漩涡里一样剧烈地摇晃，将摇曳着的幽蓝色魔法光芒挤压碎裂，坚硬的岩石地面被拉伸扭曲，地下世界的一切都在剧烈的震动中四处翻滚。岩石上的裂缝像猎寻的蛇一样飞快地爬上整个洞穴的岩壁，重叠交缠在一起，将岩石隧道的每一寸都分割破碎，头顶的巨石像雨点一样沉重的砸下来，整个空间像是断翅的鸟一般迅速坍塌下陷，像是要坠入地底更加深远黑暗的地方——在黑暗的混沌完全被掩埋于地下深处的震颤之中时，一声含混而古老的低吼自沼泽之下传来——
【遥远处……我听到了呼唤之音
契约所说，吾尔以灵魂作为代价】
庞大而毫无存在的黑色巨影从沼泽之中仰首而起，巨大的龙首以谁都没法察觉的速度出现在半空之中，死在千年之前的上古黑龙出现在鬼泣的视野中，时间在瞬息停止，散发的恐惧和震撼甚至瞬间冰封般冻结了阴暗地下的每一丝呼吸——完全的背阴之中的极暗极强的存在，能够摧毁、征服和毁灭一切的怖拉修张开了下颌，咬合，吞噬——没有气息，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也滞凝一般，比无光更加黑暗的力量吞噬了所有的灵魂和尸身，活死人连同巨大的龙首一同被淹没在紫色的沼泽泡沫之中。
——被称作上古邪神，也被叫做噬圣黑龙，是比古老更久远，比黑暗更邪恶，发出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一般的铮涩声音：
【成为我的食物
你的敌人和你的灵魂】
——一片死寂。
地下的一切都如同幻象一般，没有巨石，没有沼泽，没有黑暗力量的震颤和恐惧，甚至也没有堆积充斥着整个地下的僵尸，一切都在时光的错略之中消失得像从来没出现过。
鬼泣右边瞳孔中的红色光芒慢慢熄灭，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几下，咳出一口黑色的血，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真是的……只是为了这家伙……
他又听到了鬼神的声音，却连一丝一毫去思考这是哪一个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听着那个有些疲倦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中带着几分嘲讽说着话。
——……何必要弄成这个样子……
鬼泣静静地躺在地上，慢慢地闭起了眼睛，连呼吸也轻微得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左边是那个唯一被留下的，残缺不全的腐烂尸身。
——我说过了……我有我的趋光性。
他慢慢想着，艰难吃力地向左边摸索了几下，鬼手的尖爪碰触到了那只僵尸裸露指骨的指尖。
……真是不巧。
……现在你也变成一“只”了呢，希瓦。
鬼泣淡淡的笑着，混合着血污的泪水一丝一缕的从脸庞上滑落下来，森白的指骨上传来极寒的温度，几乎要冻伤他的鬼手，蔓延到他的神经，甚至是他的泪水。
很久，过了不知有多久之后，鬼泣艰难撑起自己的身体，费力地坐起来，小心收好被他紧紧握在右手里的银色眼球，取出贴身存放的镇魂香——很幸运，完好无损。他敲打火石的双手动作艰难而笨拙——但这并不困难，仅存的几盏还亮着幽蓝色魔法冷光过于昏暗，微弱的燃香的火星在死寂一般的空旷的地下世界里变得过于温暖明亮。
宁神的镇魂香气在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的地下隧道里上升，膨胀，扩散舒展，慢慢氤氲开，渐渐洗却了整个空间里压抑的死亡的腐臭和灰尘，像是一片死亡了的土地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被自然的元素慢慢净化，再一次有了生命的气息。
——如同几百年漫长的时间一般。
鬼泣擦掉右眼上半干的血迹，向前方的半空看着烟雾氤氲环绕，浅淡的宁神幽香褪去了污染束缚着亡灵的灰色死亡气息。往前不远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丛摇曳着的魔法灯火，昏暗的幽蓝色冷光透过几近透明的灵魂，鬼泣真切地看到那个影子就在自己面前，在几近黑暗的地下化为清晰而微弱的深蓝色光芒。
“……希瓦……”
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僵硬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唇齿也不听使唤，颤抖着磕碰几下才颤抖地叫出她的名字。
“……希瓦，是我。”
灵魂依然停留在那里，如同无机质一般看着他，慢慢地，伸出手碰触着自己的左眼。
亡灵并非不记得，就像是做了一场充斥着将自己影子都吞噬了的耀眼白光的无意识的梦，漫长的梦境脱离了腐败的身体随着镇魂的香气消失，醒来时便记起思维溃烂时做过的一切。
——……痛吗……？
鬼泣听到了，依然是那个声音，在没有夜晚的极昼上反复问着尼古拉斯同一个问题的，希瓦的声音。
“……回来吧……”他说，“……回来吧，希瓦。”
灵魂凝固了一般不动了，直直注视着他，良久，灵魂的嘴唇动了动，问出了最简单的问题：
——你是谁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呢？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鬼泣伸出双手，苍白的人类右手和暗红色鬼爪左手伸向面前幽蓝色的灵魂，疲惫而放松地笑了起来。
“……我趋向的光，希瓦……”
厌恶光芒，生活在背阴处，远离明亮温暖的阳光，正是这样飞蛾一般的鬼泣，却有扑火一样的趋光性。
——银色的，月光一般柔和，是她一直憧憬的那种跳跃灵巧的银色月光，也是他最终趋向的宁静光芒。
“穆……我的名字。”鬼泣的双手依然没有放下，向着灵魂伸开，敞开的胸口满是伤痕和血污，“希瓦，你是……我的光啊……”
鬼泣暗红色的右眼温柔注视着几近透明的幽蓝色灵魂，从未有过的表情，像是卸下了寒冷的坚冰假面，终于看到了他真实的人类感情。
“回来吧，希瓦……”他再一次说到，“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回来吧。”
——不管是什么样子，都回来吧。
透明的灵魂像是凝固的空气一般围绕在身边，包裹着他的身体，却连表情都看不清；他想抱住她，却只摸得到一握空气。
但这些都不重要——希瓦回来了，这才是唯一。
——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回来了。
——无论怎样，我都会永远等待你。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