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思量好字断君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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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死了！”凌凤兮大吃一惊，比清翎还激动。
“是啊。”小尼姑笃定的双手合十：
“昨天下午静定师姐哮症复发，傍晚十分便圆寂了，天热暑急，准备今早入土。”
清翎身体摇晃一下，似乎站不稳了，本是满怀希望来到这里，希望可以和姨娘相认，结果一来便是当头一棒，又要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苦痛，丧母之痛的悲伤一并袭来，眼前一黑。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膀，隔着衣服传过来的温暖拨开黑暗，回到现实，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凌凤兮。
这次清翎却紧紧抓住了凌凤兮，久久不愿放手，不管他愿不愿意，现在只能承认，母亲过世，姨娘不觅之后，这世间自己最亲的人，只有这个萍水相逢的凌凤兮了。
凌凤兮扶起清翎，询问小尼姑：
“那位师太临终可有什么遗言交代，我们远道而来，若是故人有什么遗愿，也好代为完成，略尽孝意。”
凌凤兮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小尼姑想了一会儿，如实相告：
“静定师姐平常话少，临终之时只说人已不在，自己物品留下也是空惹尘埃，不如烧了干净。”
清翎此刻也恢复常态，早已松开凌凤兮，问道：
“那我姨娘遗体可否容我瞻仰？”
那尼姑看清翎神情凄楚，料想亲戚之说应该不是作伪，就应了一声，留下凌凤兮在正殿，带着清翎穿过走廊来到停尸的后房。
揭开白布，清翎这才见到了最终无缘见面的姨娘，宛如沉睡，双目微阖，眉目恬静，与母亲和自己并无什么相似之处，然而清翎心头却生起一股奇异的亲近之情：这就是我母亲的亲姐姐，我体内也有着和她相同的部分在流淌着。
注视片刻，清翎跪了下来，在姨娘面前深深的磕了三个头，姨娘，侄儿来晚了，都没见到您最后一面，也许您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侄儿，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您都会在我心中一直活着的。
抬起头来，满目含泪。
小尼姑看清翎对姨娘也有如此情义，心中感慨，主动道：
“静定师姐还留下一些遗物未曾处理，你看看罢，她也没有子女尽孝，你若是有心，那些东西就交给你处理了吧。”
清翎谢过，小尼姑拿过一个包裹交给他。清翎一看，里面多半都是出家人的一些日常用品，其中还有个未出阁女子用过景泰蓝铜丝镶嵌的梳妆镜，自己母亲也曾有个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到死都一直用着，姐妹连心，即使外面说的那样难听，亲姐妹之间还是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羁绊吧，甚至连去世也是几乎同一时间，无论以前有什么恩怨，在携手共赴黄泉的一刹那，应该也可以互相淡然一笑了。
胡乱的想着，清翎开始清理姨娘的遗物，有封信引起他的注意，装在精致的女封里，丝绸表面上细密的绣着青色红色的牡丹，不像是出家人的东西，清翎好奇的打开，居然是母亲飘逸的字迹：湄青吾姊，见字如晤……赶紧细看内容，却是一些平常的问候话语，写信当时，姨娘恐怕身体有疾，母亲在结尾处叮嘱道：旧疾若不见好，或用雄黄、望江南、夏冰除之，忌霸王鞭。
清翎忍不住问小尼姑：
“我姨娘身体不好吗？”
小尼姑老老实实回答：
“一直患者哮症，最近更是发的厉害了，圆寂也是因为旧疾复发，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走了。”
清翎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收拾好东西，负责葬仪的几个人进来，将南宫湄青的尸身按水镜庵的旧例葬在了后庵的墓林里，清翎一直跟着葬仪，直到亲看着姨娘入土为安之后，又磕了几个头，这才不舍的离去。
凌凤兮看着人出来了，知道她不好受，就陪着她绕着水镜庵默默走了一圈。
“我……”两人同时转过头说话，凌凤兮连忙道：
“你先说你先说。”
清翎似是下定决心，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递给他看，凌凤兮接过来一看，是南宫湄红写给姐姐的书信。
“这……”凌凤兮看完了，都是些普通问候，不明清翎何意。
“这封书信很奇怪。”清翎指着最后一句给凌凤兮看，“我娘说欲治旧疾，可试雄黄、望江南、夏冰，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两味草药和煮药的水……”凌凤兮从小只学些武功和经学，对杏林之术一窍不通。
清翎无奈，只得解释道：
“雄黄解毒祛痰、望江南也是解毒，这两位都是外敷治蛇虫咬伤，夏冰是解暑的，这都是医治突然疾痛的药材，如果是跟随身体多年的哮症根本不会用到这三味药，可是母亲深晓医理，怎么会开出这样的药方呢？”
凌凤兮也想不出所以然，随口一说：
“也许你娘说的旧疾不是指哮症呢？”
清翎正要答话，突然传来砸门的声音，粗暴嘈杂的声音响在这样一个刚刚安葬逝者的上午，显得格外难听，清翎也不禁变了脸色。
水镜庵的尼姑匆匆走出，面色阴沉，却很平静，好像这种事情不是她第一次遇到了。
打开门，是个喝醉酒的大约五六十岁的胖子，那胖子一边作死抵住大门，推将进来，将开门的尼姑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那人大叫着：
“湄青！湄青！你快出来，我……”打了个臭气冲天的酒嗝，又醉醺醺的叫道：
“快拿银子给我，快点！不然大爷今天便不走了！”
这汉子分明是个醉汉，举止粗鲁，说话无礼，清翎见他还直呼姨娘名讳，更是不忿，便向旁边的小尼姑问起究竟。
小尼姑见清翎斯文重情，凌凤兮出手慷慨，早已有十分好感，便一五一十告诉他们，原来这汉子便是南宫湄青出家前的丈夫，只因他嗜酒好赌，将个家底输得一干二净，后来竟将自己妻子也买了出去，幸而湄红将姐姐赎出，但湄青已是饱受摧残，无心凡俗，索性就带着妹妹的资助来了水镜庵出家，但这汉子知道了湄青去处，十几年一直不停骚扰赖要银钱，实在不堪烦的，庵里也有报官，但是官府只能关押几天，出来了少不得又来讨要银子去赌。
“如今师姐死了，竟也不得清净。”小尼姑看着那醉汉，厌恶的道。
清翎听罢，怒火中烧，卷起胳膊冲着醉汉劈头盖脸一顿好打，凌凤兮看见，竟也不阻拦，只觉得这人确实该打。
那醉汉不清不楚之间，连站也站不稳，怎么招架的住清翎，于是只能杀猪一般叫唤着，末了被清翎像扔垃圾一般扔出了庵外。众尼姑虽然口喧佛号，却也没有一个劝阻，这厮扰了佛门清净这么多年，两位少侠就像是天神下界除妖一般，尼姑们心里都默默的叫一声好。
凌凤兮见清翎打得利落，也追了出去看，在那昏昏沉沉的汉子耳边装神弄鬼的念道：
“我本是弥勒佛下界，你若是再敢扰佛门清净，死了便让你下那阿鼻地狱永世轮回受苦。”
那醉汉哪里分得清真假，只是哀哀的讨饶。
清翎笑道：
“弥勒佛？你怎么不说你是净坛使者下界？”
凌凤兮第一次看到清翎笑着开玩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赞道：
“我看你今天才是除了你姨娘的旧疾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清翎脸色一变，取出信笺再度细看，对凌凤兮道：
“旧疾或许真的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呢！”
凌凤兮不解，清翎指着这句话道：
“这时候娘和姨娘已经鸿雁传书，她们应该相隔两地，如果旧疾所指是一个人或是一件事，这句话可以理解成：若要解决这件事，可以去找雄黄、望江南、夏冰除掉他……”
“那霸王鞭呢？切忌不要去找他？”
凌凤兮顺着清翎的思路往下走。
“大概是吧……除了暗语，实在是不明白娘为何要选这明显不对的三味药去治病。”
可以去找他们……清翎突然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的嘱托，去找到自己的父亲，难道暗语中的三个人会有一人是自己父亲吗？
本来清翎已觉得十几年来生命中既没出现过父亲，也没必要去找他，但是寻找姨娘的这一过程，却让她对亲情有了不同的看法：无论怎么样，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和你血缘相通，即使从前没见过面，也觉得有一种自然的可亲之情。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触，现在清翎却十分渴慕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即使现在无依无靠又如何，我还有个父亲活在人世，一定要坚持走下去，找到他。
凌凤兮这时候道：
“既然这可能是你娘认识的三个人，我就陪你去找他们，如何？”
清翎心里感激凌凤兮一番好意，却道：
“一路上也耽误你很久了，怎能再因为自事而麻烦你，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你不是说酒钱算是欠我的吗！”凌凤兮突然冒出一句话，清翎一怔：“是，但是现在别无长物，只能暂且欠下……”
“谁要你欠下！有就现在还。”凌凤兮得意着道：“要不然我就送你去找信上的熟人，当面讨要不就得了。”
“而且我总觉得咱们一路上也有些奇怪，”凌凤兮突然又正经下来：“破庙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官府来查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思量好字断君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