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不若今生》撒哈拉

1、短篇

　　“接着！”
　　“……”刚踏进门的戚少商来不急回应，一个闪身，踉跄着接到了飞向自己的物体。
　　黄瓜？！
　　对方不愧是使神哭小斧的人，丢黄瓜竟也使了内力，戚少商捏着黄瓜的手有些生疼。这又是怎么了？
　　“惜朝，这黄瓜……”戚少商疑惑道。
　　“这是你今天的午饭。”顾惜朝看也不看他一眼，淡然道。
　　“我的午饭？！我昨个不是和你商量的，今天你来做杜鹃醉鱼的么。看，我连鱼都备好了。”指指门外的水桶，戚少商诧异道。
　　一尾鱼正在水中轻轻摇曳。
　　顾惜朝整了整青衫，从戚少商身边走过，跨出门去，转头扫了一眼戚少商道：“我不记得我答应了你。”
　　“你没反对，我就以为……”
　　“那不就是没答应，我有事要出去，你自便。”顾惜朝说罢，径自走了开去。
　　戚少商突的脸色一凛，跟上几步道：“你去哪？”
　　“哼……”顾惜朝停下步子，嗤笑一声。缓缓转过身来，讽道：“戚少商，这么紧张做甚！？怕我出去乱杀人？难道我真是嗜血的魔头？戚大侠这副好模样，把手中的黄瓜当逆水寒了不成。要不要扑来，砍上一剑，让我一辈子都出不去这门！”说着，面上露出狠绝之色。
　　“你……非要这么说话么！我是怕你出事！”戚少商也是一阵恼火。
　　“那就有劳戚大侠关心了。你不在的一年，还不是我一个人活的好好的么。怎么你来了几个月，倒是要出事了？！你爱抓鱼抓鱼去，要离开便离开。我不会管你，你也休想看着我。”搁下狠话，顾惜朝轻点双足，掠出。
　　“两个时辰定回。”远去的人却又留下话来。
　　戚少商呆楞的看着手中的黄瓜，苦笑转身。
　　抬头，凝视着屋檐下的木匾，“莫名居”。这三个字，是顾惜朝自己提上去的。小篆体，用笔匀净挺瘦，提笔疾过，圆融峻整，其笔法又如玉筋、钗骨。
　　莫名莫名。顾惜朝，聪明如你，也对这尘世看不明白么？
　　惊才艳艳，能文能武的顾惜朝为什么在这？而他，昔日的“九现神龙”，为什么也在这？世事无常，说的是这番道理么？！
　　“哎……”长叹一声，戚少商走到一棵梅树下。
　　春夏之交，微风吹来，甚是舒爽。梅树的绿叶亦在风中轻轻摇摆。戚少商凝看着，竟有些恍惚起来。
　　眼前的梅树似开了满堂红花，在飘雪天里，红白交融。而灼了他心的，却是树下的一抹青。那个人依然卷发青衣，一如初见。他就那么负手站立着，脸上是浅浅的笑，荧荧的双眸望着闯入的自己，无波无澜。隐隐绰绰中，那人仿佛下一瞬就会踏雪离开。去年冬天，戚少商第一次踏进这里，看到的便是这样似梦如幻的风景。即便是现在，他依然不敢确定，那飘渺的真实。
　　戚少商轻轻甩了一下头，让自己清醒些，转而到了梅树后，这里，有个小小的酒窖。他记得这还有自己在冬天带来的炮打灯，一直存着未动。顾惜朝不说，他亦不提。两个人没有再一起喝过这酒。
　　戚少商蹲下身来，利落的掀开木盖，一阵浓郁的酒香气扑鼻而来。酒窖不到一人高，戚少商猫着腰进去。狭小的通道两边整齐的叠放着十几坛酒，戚少商一眼未看，径直走到了最里面。两个小小的酒坛在角落里静静的放着，看起来最是寒酸，却让戚少商眼光一闪，笑了起来，露出一深一浅的酒窝。这就是他拿来的炮打灯。

　　戚少商坐在庭院的石桌边，一手拿着酒碗，一手去拿的却是黄瓜。他戚少商竟然要以黄瓜引酒来做午饭。除了那个方才离开的人，谁见了不会把眼也掉下来。戚少商想着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一个人，怎么过不是过，怎么吃不是吃。一个人喝的酒，味道也是徒增了些苦涩。

　　“你回来了。”一个多时辰，戚少商都在喝酒。
　　青衣的人渐渐走近，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看见他这模样竟没有冷嘲热讽，戚少商有些疑惑的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不说话，将手中的包裹放下，解开。动作轻柔。
　　烟花。
　　“白日烟花。真是很美的风景。”顾惜朝开口，参杂着淡淡的忧伤。停顿片刻，看着烟花的眼却又忽然转过，对着戚少商道：“大当家，要不要一起看？”
　　今天的顾惜朝还是还是那个顾惜朝么？

　　绚烂的烟花猝然绽放，却又瞬间息了芳华。阳光也抵挡不了的美丽。
　　顾惜朝一直看着烟花。戚少商却一直转头看着顾惜朝。他在等，等着这个人开口。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会有什么不一样。
　　“今天是晚晴的生辰。”似终于收回了心神的顾惜朝道。
　　果然么，能让顾惜朝露出那样悲伤无助眼神的，除了那个美丽善良却红颜薄命的傅晚晴还能是谁。
　　戚少商没由来的感到惆怅，深深的惆怅。
　　“晚请喜欢看白日烟花，不知道现在我为她放的，她是否看得到。”顾惜朝缓缓转过脸，用戚少商从未见过的神情道：“大当家的，你相信来生么？”
　　戚少商一楞，他没有想到这人也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正犹豫间，顾惜朝接口：“我信。”戚少商瞬间皱了眉。他信，那为何不曾后悔满手的血债？！顾惜朝看着戚少商变化的表情，淡淡的笑开了，时常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嘲讽一切的笑容，“我也不信。”
　　戚少商有点被自己被戏耍的气愤，却不发作。他告诉自己，不要去和这人计较，因为今天是傅姑娘的生辰。这人心里，现在到底有多痛呢？
　　顾惜朝玩味的看着戚少商，继续道：“即便是有来生，那又有何意义？今生我是顾惜朝，来生我又是谁？！我是我，他是他。是好是坏都和我没有关系。纵然千古轮回，世上都不会有第二个顾惜朝了！这辈子做的孽，我不怕下辈子还！这辈子想要的我就要去争取！等来世不若要今生！”最后一句，是决绝的口气。
　　“等来世不若要今生？！”戚少商呢喃一声，突然愤然道：“顾惜朝，你的野心还未死么？你还想要什么？”
　　似是早料到了戚少商的反应，顾惜朝也不怒，道：“晚晴最后还教了我一件事：先看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再去争取。我，已经错过了一次。”
　　看着顾惜朝复而失了笑的脸，戚少商刚才的怒意昙花一现般瞬间凋零。
　　“那……你知道你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是。”
　　“等来世不若要今生。”戚少商对着注视自己的璀璨双眸，心神一荡道，“这辈子我也不想遗憾。”
　　烟花已燃尽，最后的尘灰也消逝在风里。顾惜朝沉默一会道：“你不是想吃杜鹃醉鱼么？晚饭吧。再加上一坛炮打灯。”
　　“炮打灯？！”戚少商一阵尴尬，“被我喝完了。”谁让你不给我留午饭。
　　“难道只有你可以带得，我就不能自己有么。”顾惜朝轻甩衣袖，头也不回的朝着鱼桶走去。
　　戚少商无法抑制的笑起来。棋亭一夜，终是两个人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