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阑珊》蜜呜君

2、第一章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卧在软榻上，只觉得屋里隐约透着股寒气。便拿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屋外有宫女吵吵闹闹的声音，似是在说下雪了。随意披了件厚实一点的衣裳，足尖刚一着地，寒气便顺着足尖蔓延到心口，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人也清醒了许多。现在打开窗子，便能瞧见簌簌飘落的白雪吧。

　　“阿莫！阿莫！”我唤来贴身婢女阿莫。自从眼睛看不见的那日起，她便被调到我身边来服侍。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阿莫，是你来了吗？”

　　“是啊，娘娘。”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一边摆放碗筷，一边答着话儿。我一直觉得阿莫像是只兔子，蹦来蹦去，让人快活。如是没了她，我恐怕早就闷死在这宫中了吧。

　　“阿莫，这雪好看么？”我扯了扯阿莫的衣角。

　　“娘娘，陛下说过要带您去看雪，陛下不会食言。娘娘放宽心。”

　　是啊，他是有这么说过。如今眼睛看不见了，这雪又如何看得了。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在乡下陪自己砍柴，捕鱼，放牧的傻小子了。而我也不是那个整天与他无话不谈的傻姑娘了。人还是当初的人，只是心境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心境了。

　　“陛下自然言出必行。可当初与我有约的不是皇帝古烨。”头好疼。

　　“云逸，这花开得着实艳丽。给你编个花环吧。”

　　“娘娘，陛下赏赐绫罗十匹，夜明珠一颗……”

　　“云逸，能试着和我在一起吗？”

　　“只要朕还在一天，便不会让你离开。”

　　“你让我想成为更强大的人。”

　　“为什么总要违背朕的意思！为什么不乖乖呆在朕的身边！”

　　“要……自由。不要恨……云逸”

　　“不要恨朕，云逸，不要恨朕。只有如此，你才能乖乖待在朕身边。”

　　是啦，他终究不是他。至少如今已不是。那个男人就像我的一场噩梦，至今未醒。

　　噩梦开始在那条繁华的大街。我从偏远的乡下来此寻他，那时我以为他还是我的小牧。那个面如冠玉，心思细腻的少年。

　　可惜，我错了。错的可笑。

　　盘缠用尽，我落魄到沿街乞讨。而就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了他。他一身黑衣站在我面前。说：“你可知我寻你寻得多苦？”

　　是他……吗？

　　之后，我被他带到宫中。原来他成了皇帝，我的小牧竟然成了皇帝……脑中嗡嗡作响，分不清是喜悦还是什么别的。我的生活就此天翻地覆。锦衣玉食是很好，曾经我也幻想着这样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这么孤独？他为什么不曾对我笑，为什么不带我去看星星，为什么不将我一揽入怀亲吻我的眉心？如今的他令我窒息，送我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让我住最华丽的宫殿，最多的宫人服侍。我要离开！既然他已经不是我的小牧了，我就不要呆在他身边了！

　　一连数次的出逃都落了空。直到最后一次出逃失败，他到我的寝殿。他说：“为什么要逃走？不想呆在朕身边？”

　　“不……只是我要去找小牧了。”

　　古烨身子一僵，抬手捏住我的下巴，“朕就在这，爱妃要到何处去寻？”

　　不！他不是我的小牧！我要离开！离开！

　　而后的一切，至今回忆起来，仍不寒而栗。他招来几名宫人，强行将一碗药给我灌下，然后我便盲了眼。他竟如此对我。盲眼后，我就被囚禁在这里。不过这样也好，看不见他的脸就可以不必将他与小牧混为一谈了。

　　他派来服侍我的宫人又多了一倍。我告诉他不需要这么多人，只要阿莫就行了。阿莫是我之前的侍女，莫名其妙的不知去向。我问起他时，他瞧了瞧我烫伤的手没有回答我。前些日子，阿莫倒茶时不小心烫伤了我的手。所有婢女中，我最中意阿莫，对她说了不少和小牧的往事。

　　我的小牧温柔善良。他在梨花树下轻轻亲吻我的眉心，他说：“云逸，你让我想成为更强大的人。”然后抱紧我，他身上有好闻的松子香。他为我到山上捕猎，满身污秽地回来，对我温柔的微笑，笑容纤尘不染。因为我任性的要求，守在我床头一整夜。奶奶死后，紧紧的将我揽到怀里，任由的我眼泪鼻涕污了他的衣衫。

　　而我没有想到，小牧有一天会离我而去。那一日，他只说要到山上采点儿草药回来。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数日，回来时还带了一身伤。而他只是对我说：“不打紧的，我去找人医治。不久便回来。”

　　“多久？”小牧要离开？我从没想过！

　　“不清楚。云逸答应我以后不论怎样要……自由。不要恨……云逸”他握紧我的手臂。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也没多想。可没想到，这一去便是三年，三年全无音讯。

　　“娘娘！娘娘！”

　　“何事？”我猛地恍过神来。

　　“陛下！陛下来看望娘娘了！”

　　“啪”杯子冷不丁从手里滑落，他到底意欲何为？如何是好？

　　“爱妃这是怎么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传入耳际，是他！没错，是他！

　　“你来做什么？”我尽力平复情绪。他难道还记得带我去看雪的约定？不！云逸，别傻了。他不是小牧，又怎么会知道？

　　“云逸，我带你去看雪。”他握住我的手，掌心灼热的温度像是烙我在心里。这个声音，这个语调。分明就是小牧！

　　“小牧……”握住我手的力度忽然一重。

　　耳边忽然热乎乎的，他俯身在我耳边说：“是古烨。”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猛然一震，脑中纷乱如云。任由他牵着。

　　我究竟要怎么做？心已经彻底乱了。这个男人轻而易举的打乱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