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记事》唯子

4、韩国烤肉

　　几乎是在听到蒋庭声音的同时，张子杰转了身，那张由于抱怨而皱成一推的脸舒展开来，换上大大的笑容。
　　“你在这干什么？”子杰向旁边移了移，好让蒋庭也能挤进这小的可怜的树荫里来。
　　“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你呢？”蒋庭将手中的护照打开，对着子杰扇了起来。
　　“我不正等着那呆子么？又不是什么掉馅饼的好事，推了不就得了？还有那个脑残教授，大热天的，这不存心折磨人么？”子杰摘了帽子，柔软的头发浸着汗水，贴在光洁的额上，大概由于热，脸颊被蒸得发红，像两抹胭脂。
　　蒋庭微笑不语，加快了手中扇风的频率。
　　这么站了一会儿，子杰眼睛一亮，“那呆子来了。”
　　沈绫那会儿正从对面的建筑物里出来，朝这边摆了摆手，左右看了看，没有车，于是快步跑了过来。“蒋庭？你怎么在这儿？”
　　还没等蒋庭发言，张子杰没好气的接口道，“在这又怎么了？又不是你的地盘！”
　　蒋庭笑眯眯的看着沈绫，“我出来转转，正好撞见子杰。不过这天也真是热的可以。”
　　沈绫抬起拿着一堆资料的左手，为子杰扇起风来，右手也没闲着，用手背在子杰额上细细的擦着汗。“怎么不去就近的教学楼里躲一下，看你热的。”
　　子杰白了沈绫一眼，“还不是你害的？说什么马上就好，这是马上么？我等了你10分零39秒！”
　　沈绫也不做辩护，微笑着看着蒋庭，“还没吃午饭吧？一起去呗。”
　　子杰拉起蒋庭的手，“走吧，一起去，我胃都饿抽了。刚踏进家门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跑了出来。”
　　蒋庭也不推脱，“好啊。不过我对这儿不熟，你们选地儿吧。”
　　“那就去就近的弓洞吧。你才刚来韩国，今天就先尝尝烤肉。韩国烤肉挺有名，不过久了估计你就厌了。”沈绫说着，长臂一伸，拦下了部taxi。
　　蒋庭身上的汗还没来得及吹干，taxi就在一路口处停了下来。
　　“这么近？”蒋庭问道。
　　大概就5分钟吧。从他上车到下车，还包括等红灯的时间在内。
　　“这还是绕远了。步行的话，不需要从正门，W10那边有个侧门，以后你要来，从那边走就行了。”
　　蒋庭心想，既然这么近，走过来就好了，何必坐车呢？
　　弓洞是大学生娱乐区域，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商店，餐饮店，服装店，练歌房，化妆品店等等连出租的住房都有，可谓一应俱全。蒋庭跟着他俩进了一家烤肉店。这家烤肉店从内到外都是木质结构，从进门处的楼梯到屋内地板，桌椅，再到隔板。大概介于午餐和晚餐的暧昧时间段，店里客人很少。
　　子杰选了张最靠近空调的座位坐下，朝蒋庭招招手，“快来！”
　　一个扎这马尾辫的女服务员走过来，把水瓶，水杯和湿的手绢摆了上来。
　　子杰将menu推到蒋庭面前，“蒋庭，想吃什么？这家店是弓洞最有名的一家，他家的肉非常鲜嫩。”
　　沈绫将水倒好，放到二人面前，“蒋庭才刚来，又不懂韩语，怎么会知道？”
　　蒋庭摆摆手，“沈绫说得对，我真不知道点什么好，你们看着办吧。我什么都可以的。”
　　沈绫接过menu，“你是南方人，应该能吃辣吧？”
　　蒋庭点点头。
　　“那就点辣椒酱烤肉，是这家店的特色。你平时饭量怎么样？”
　　蒋庭想了想，“还行吧，适中。”
　　“那就先来4人份辣椒酱烤肉和4人份갈매기살，不够我们可以再加。”
　　女服务员捧了个超大盘子走了过来，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碟子。有辣白菜，豆芽，新鲜的葱条儿，薄片状的腌萝卜，辣椒酱等等。
　　“请问要来点什么？”她说这话时有点儿不知所措，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眼前三人任何一个都是极品，他三人随便往哪儿一站便是一道风景线。视线兜了一圈，最后停在蒋庭身上。“我…”蒋庭看向沈绫。
　　“4人份辣椒酱烤肉和4人份炭烧烤肉，谢谢。”
　　子杰在一旁贼贼的笑着，看看服务员离去的背影，“还是我们家蒋庭魅力大，瞧那服务员，被电的晕晕乎乎的。”
　　蒋庭也不在意，轻轻松松转了话题，“你们家住在这附近么？”
　　“不是，”沈绫把消过毒的湿手绢外面的包装袋撕开，递到子杰手上，“我们住在离这不远的smart city。在expo 公园那边。”
　　此时的蒋庭自然不知道smart city是怎样豪华的住宅区。
　　随后服务员端了两个盘子过来。一个盘子里，被辣椒酱腌过的五花肉被切得四四方方，约一厘米的厚度，上面占着些类似葱花的沫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另一个盘子中央，堆放着被调料浸泡过切得不规则的猩红色的鲜肉。服务员把桌子中央的铁盖揭开，露出一个深深嵌入桌里的烤盘。
　　“要我帮忙吗？”服务员问道。
　　“不用，我们自己来。”子杰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钳子和大剪刀，露出一个十分纯良迷人的微笑，满意的看着服务员红着脸离开后，手自然而然的往左一送，将钳子和剪刀递给了沈绫。
　　“你啊，总要惹出那么点事儿！”沈绫一副无奈的表情。
　　蒋庭抿嘴一笑，“子杰果然有魅力。”
　　子杰自得其乐，“还是小孩儿懂事，会说话。不像某些呆子，生着张嘴就是来气我的！”
　　虽然和子杰认识不过几小时，却有一种老朋友似的亲近感，于是蒋庭也放开了拘束，“什么小孩儿啊？我看着就比你大！”
　　子杰扬起下巴，“小孩儿就是小孩儿，非得装作大人！”
　　蒋庭微微一笑，“那你说说你多大了吧！”
　　张子杰一对眼珠转的飞快，“你先说。”
　　“我今年19周岁。”
　　“嘿嘿，巧了，我也19。几月生日？”
　　“10月。”张子杰一拍大腿，洋洋得意，“我就说吧？小孩儿，我四月生日！”
　　蒋庭想，这才差几个月啊。不过，他倒没追究张子杰讨嘴上便宜这事儿，转向正忙着用大剪刀剪着肉块的沈绫，“那么沈绫，你多大了？”
　　沈绫看着蒋庭，“我23。以后叫我沈大哥吧！听你叫我名字怪别扭的。”
　　蒋庭想了想，“嗯。那，沈…大哥，以后也管我叫小庭或者阿庭吧。”
　　沈绫笑笑，“我还是管你叫蒋庭吧。叫别的我不太习惯。”
　　张子杰在旁边嗤了一声，“小庭，别理他，他这人就毛病多。”
　　蒋庭到没怎么在意，只是伸过手，想去拿烤肉钳。“沈大哥，我来吧。你先歇会儿。”
　　还没碰到钳子，手就被张子杰给拽了回来，“你今天就给我张开嘴使劲吃，其他的交给他就好了。”
　　沈绫也笑着附和道，“是啊，你就别来凑合了。这么多年，我已经练出来了。”说这话时，他看着张子杰，满眼的宠溺。
　　蒋庭只好罢手。
　　“好了，可以吃了。”
　　蒋庭低头一看，烤盘上两种肉被分类放好，一边一堆。
　　“这边是辣椒酱烤肉，这边是炭烧烤肉，蒋庭，多吃点儿。”说着，沈绫把肉往蒋庭碗里夹。然后又把炭烧烤肉往子杰碗里送。
　　“我要那个！”子杰用筷子指着辣椒酱烤肉。
　　“你不能吃辣的，这个也少吃点。”嘴上说着，沈绫还是挑了几片饱满的递了过去。
　　子杰心满意足的看着碗里的战利品，笑着问蒋庭，“怎么样？好吃么？”
　　“嗯！好吃！”
　　一种稍带辣味，还泛着丝丝甜味，甜而不腻。另一种带着股炭烧味，肉却极为鲜嫩，也是恰到好处的泛着股甜味。
　　“对了，小庭，韩国人喜欢这样吃！”张子杰伸手拿了片巴掌大的生菜叶，将烤肉，豆芽，辣白菜和考软的蒜子放在一起，用菜叶包着往嘴里送。张子杰生的小巧秀气，吃饭的动作却豪放大方，那么一大团东西往嘴里塞，小嘴没能包住，辣白菜什么的往外掉。
　　“一次装那么多干嘛？又没人和你抢。”沈绫迅速抽了几张纸，细细的帮他擦拭下巴沾着的油汁。
　　子杰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消灭，对上蒋庭堆满笑容的眼睛，“快吃啊！傻笑什么？”
　　蒋庭拨了拨筷子，“没有，就是觉得，你俩感情真好！”
　　沈绫笑笑，“是啊！我俩青梅竹马，从他生下来起，我就没移开过眼！”
　　“呸！还好意思说，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没心没肺的逃到美国，一躲就是3年！”子杰垂着长长的睫毛，发泄似的的拨弄着碗里的肉片。
　　沈绫的笑僵在脸上，看了看子杰，沉默的低下头翻动着烤盘上的肉片。
　　蒋庭心思细腻，他知道他俩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又或者那些事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不愉快来形容。蒋庭为自己给子杰和沈绫带来的不愉快感到自责。
　　他想了想，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蒋庭笑话讲完了。子杰笑得非常起劲，甩出来的话却很伤人，“蒋庭，你真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冷的笑话！”
　　蒋庭也不反驳，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沈绫掏出钱包，走到前台结账。蒋庭慌忙站起，“沈大哥，我来！”张子杰拽住了蒋庭，“你别跟过去。他就一土财主，钱多的用烧的啦!现在给他个机会为社会做贡献是造化他了。”
　　蒋庭摇摇头，“这一路都是让你们给照顾过来的。车票钱你们这不让我出，饭前也不让，这不存心让我过意不去么？”
　　蒋庭说着，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一万的韩币，递了过去。
　　子杰把他的手推了回来，“你别觉得内疚。那呆子还真就是钱多。榨都榨不干！况且，我也没瞧谁顺眼过，就是和你对上眼了，就想对你好，懂不？”
　　蒋庭点点头，还是坚持着把钱往外推，“我懂。但是，那不一样！”
　　子杰叹了口气，“怎么碰上你这么个死心眼儿的小孩呢？”顿了顿，道“要不这样吧，下次你请客总成了吧？”见蒋庭还不肯死心，加了一句，“快走吧，让人看笑话了。”
　　蒋庭这才发现，西周的人都看着他俩，他天生面皮薄，这么楞了楞，便收回了手，看着子杰，郑重道，“下次换我，不能跟我抢！”
　　子杰搭着他的肩，将他往外推，“知道啦！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花钱还争着上。你呀，比那呆子还笨！”

　　蒋庭回到宿舍时已经快6点。夕阳西下，天空还比较明亮。他推门进屋的时候prince正在通话，看到他，仿佛是松了口气，对着电话说道，“Oh god！He is back！”
　　蒋庭不确定prince口中的he是否是自己。
　　Prince挂了电话，回过头，摊开两手，抱怨道，“Thanks God,here you are!You know,Ann called me very fucking 10 minutes.I told him you were with your friends.He just kept calling !Oh,Jean,you saved me!”
　　蒋庭疑惑道，“Is there any emergency”
　　“No，”prince耸耸肩，“He just worried about you.”
　　蒋庭想，那人真奇怪，和他又不熟，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韩国人都这样没事乱担心人么？
　　蒋庭收拾完行李已经快9点了。他盘算了一下，中国现在快10点，父母应该还没睡觉，于是拿着下午沈绫给他的电话卡，下了楼，打了个电话。和母亲通完话后，他迟迟没有取出电话卡，细长的手指在拨号键上久久的停留着。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蒋庭刚想按取消键，接通了。
　　“喂！谁啊？”话筒传来对方的声音，是那种一贯的张扬。
　　蒋庭吸了口气，“喂，是我，蒋庭！”
　　“蒋庭？！”那人声音陡然升高，“我就说，谁的号码这么怪异!安全到学校了么？还习惯么？”“嗯！”蒋庭低低得应了声，脸上浮现出笑容，“在干嘛呢？这么久才接电话？”
　　“吃零食呢！”
　　蒋庭听到吱吱的咬零食的响声，心想，这家伙怎么连说话这阵都吃着啊！
　　“你呢？吃饭没？”那边问道。
　　“嗯！你别尽吃些没营养的东西啊！”蒋庭忍不住叮嘱道。
　　“要你瞎操心！见过哪个营养不良的长我这么帅么？”
　　蒋庭呵呵的笑着，“一边儿去！对了，你现在应该到学校了吧？”
　　“我还在火车上呢！”
　　火车？蒋庭实在很难想象雷素坐火车的样子。那阵子，学校组织去石家庄参加个交流会，北京到石家庄那么近的距离他都嚷着坐飞机。
　　“是没买到飞机票么？”蒋庭追问道。
　　那边的电话似是被移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雷素压低的声音，“他和你一样牛脾气，非要坐火车，我只好把两张飞机票都退了，补了张火车票。”
　　“哦，”蒋庭当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他沉默了一阵，“那你记得看好行李，别落了什么。还有，少吃点零食，拉肚子可有你受的了…”
　　“知道，知道，”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你大老远打个国际长途图个啥？就是为唠叨我啊？”蒋庭想说，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那边又开口道，“这是你的手机号吗？”
　　“不是，我用的公用电话，手机还没买呢。”
　　“哦，买了手机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嗯，知道！”
　　“你也折腾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用得是命令口吻。
　　蒋庭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轻声道“好，你也是，好好休息！”
　　“嗯，晚安！”
　　蒋庭挂了电话，倚着电话亭，抬头看向夜空，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那声温柔的令人窒息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