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记事》唯子

2、眼缘

　　蒋庭从没想过仁川机场可以这么大。也许中国有更大的机场，但是他没去过。所以，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就是韩国的机场怎么可以这么大？这本来是赞美之词，但是对于现在的蒋庭来说，这其实是一种抱怨。机场大就意味着路线多，人员杂，还有出口难找。尤其是在国外，更何况他韩语一窍不通。好不容易取了行李，折腾到了出口，他遇到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怎么坐车去大田。蒋庭想了想，折回到机场大厅里，准备找个工作人员问问看。韩国也算是半个发达国家，所以在蒋庭印象中，这个国家的国民大多素质不错，大多英语不错。没等他开口，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的中年大叔走了上来，笑容可掬的对他说了什么。蒋庭礼貌的笑笑，道，“Sorry,can you speak English”
　　那大叔眼睛瞪了瞪，似有些惊奇，“Korean noChinese”
　　虽然发音生硬，毕竟是几个常用单词，蒋庭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于是他点点头，“I am not Korean,i am Chinese.Can you tell me where is the bus stationWhere can i take the bus to Deajeon”
　　那大叔显然没听懂，侧着耳朵，嘴里叫着，“What？What？”
　　蒋庭放慢了语速，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说了一遍。那大叔突然抬起头，兴奋的重复着，“Deajeon？Deajeon？”
　　蒋庭连连点头。那大叔用极为蹩脚的英语说着什么。蒋庭没听懂。见蒋庭一脸雾水，大叔加上了手势，卖力的比划起来，“left……right……and left……”
　　蒋庭不忍心辜负大叔的好意，却也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正在蒋庭进退两难之际，大叔突然向他身后那方向招了招手。蒋庭顺着大叔的视线望去。
　　大约2米之外一人推着行李车，向他们走来。那人扣着一顶棒球帽，穿着一件亮眼的橘黄色T恤和一条极其拉风的宽大的夏威夷印花短裤，登着一双纯白的nike球鞋。那人个子中等，骨骼小巧，又穿着肥大的衣裤，更显得人高瘦挺拔。他对着蒋庭笑了笑，然后看向那大叔，用韩国语做了简单的交流，然后转向蒋庭，“Japanese”
　　“No,Chinese!”蒋庭答道。
　　“哎哟！那就好！我还担心我这破烂英语怎么跟大叔交代呢！这会儿好了！”那人又转向大叔，笑着说了什么。大叔看着蒋庭，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笑着离开了。
　　蒋庭还没有从刚才小小的冲击中回过神。“你？是…中国人？”
　　那人一副被地雷砸中脑袋的表情，“我说兄弟，不带这么损人的吧？”
　　蒋庭呵呵的笑了一阵，“对不起，我看你韩国语说那么好，还以为你是韩国人呢！”蒋庭没敢说，他这么招风的打扮在国内，至少在他接触的圈子里是没有的，或者是少有的。
　　那人倒是一副乐不可支的表情。“一看你就是韩语盲。连我这种破烂韩国语都叫好！难怪人家说，漂亮小孩好骗！”
　　蒋庭脸红了。轻浮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像他这样长相纯良清秀却出口轻浮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哎哟，漂亮小孩脸红啦！你也太容易脸红了吧？”
　　这么一说，蒋庭的脸更红了。“我叫蒋庭，叫我小庭也行！”
　　那人倒也不扭捏，一口一个小庭叫了起来。“小庭，我叫张子杰，叫我小杰吧！”
　　才第一次见面，双方也不是很熟，所以在称呼上蒋庭还是很为难的。他想了想，退了一步，说，“那就叫你子杰吧！”
　　张子杰贼贼的笑了笑，“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大田。不过不知道要怎么走，坐什么车。”
　　张子杰大眼睛闪闪的，伸手拍向了蒋庭的肩头，“哥们儿，这是缘分啊！我也是去大田，顺路！”蒋庭也没把子杰的手拍开。尽管此人嘴上轻佻，他却对此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人和人相处其实挺玄妙，有的时候看的是眼缘。
　　“那你哪个大学的？”
　　“好像是忠…南大学……”蒋庭不太确定自己的发音。
　　“妈呀！这真是，太有缘啦！我也是忠大的……”
　　蒋庭望着子杰那张欣喜若狂的脸，不知怎的，来时的那阵担忧突然消失殆尽。什么叫他乡遇故知，蒋庭现在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
　　他两边说边出了机场，子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儿，“完啦！我忘了，那呆子还在等着我呢！”说完匆匆掉头。
　　蒋庭也快步跟了上去。“怎么了？”
　　“我朋友在2号出口那儿等着呢！那蠢子，等不到我肯定会一直在那候着！”
　　等他们赶到2号出口，不见一人。子杰微蹙着眉头，“那个骗子，还说来接我，不知道跑哪儿偷懒去了。”表情是大大的无所谓，语气中却透着股怨气。他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面紧张的四处打量。打寻了一周，落回到蒋庭的身上，脸上是百分百的失落。“那个呆子，回去还不活剐了他！”
　　“回去活剐了谁啊？”随着这声音，一个爆栗落在了子杰的头上，看似很用力，落下的时候却跟打棉花差不多。
　　子杰也不回头，把背上的背包这么顺着一拉，甩向了身后那人。“谁迟到我就剐谁！”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表情，但是蒋庭看到，那深深的止不住的笑意正在从子杰大而有神的眼睛里往外倾泻。
　　“迟到？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个小时。上了趟厕所回来，你就说要活剐了我，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子杰向蒋庭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你看，我就说他是个呆子加蠢子吧？人家烧钱，他烧时间！”“张子杰！明明是你谎报军情，害我白等那么长时间！居然还好意思说我烧时间？”那人提高了嗓门，龇牙咧嘴起来，不知为什么，在蒋庭看来，他望着子杰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子杰忽然转过身，一把抢过自己的背包，阴阳怪气起来，“哟，耽误了您沈大少爷那比金子还宝贵的时间，真是对不住啊！沈大少爷请回吧！”
　　沈绫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拿过子杰手中的背包，道“果然欠揍！”
　　子杰依旧板着个脸，赌气般得拽着背包的一个背带，不肯松手，“沈少爷这又是做什么？何必跟一个欠揍的人纠缠不休？”
　　沈绫的笑意更胜了。另一只手搭上了子杰行李箱的把手，柔声道“好啦，是我的错！都怪我没有查清你的航班，早来白白烧时间。也怪我没有坚守阵地，中途开小差去了趟厕所，让你担心。还怪我没有主动自首，还强词夺理，惹你生气……”
　　子杰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却一横，“谁担心你了？谁生气了？一边儿去！脸大！”
　　“是，是，是……小的用词错误！”沈绫陪笑着，顺手接过背包和行李箱。
　　“小庭，把包给我!”子杰上前一步，抢过蒋庭的背包。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蒋庭赶忙制止。
　　“客气什么啊？那呆子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用白不用！”
　　“真的不用了！一点儿不重，我自己可以的！”为了让子杰放心，蒋庭说着，还用手往后掂了掂包。
　　子杰也没放手，“这小孩儿脾气还真是倔。是怕我骗了你的行李去？后面那呆子倒是长着张强盗脸，怎么我也像？被同化啦？”
　　蒋庭抿嘴笑了起来。心想，说我脾气倔，我倒觉得你比我更胜！这么想着，也放松了身体，让子杰把背包脱了去。子杰一个潇洒的甩抛动作，背包稳稳的落进了沈绫的怀中。
　　“那，真是麻烦了！”蒋庭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子杰，又转向沈绫。
　　“嘿嘿，没办法，这就是漂亮小孩的优待！哦，对了，忘了介绍了，呆子，这是蒋庭。小庭，这是沈绫！”
　　蒋庭这才仔细的打量起沈绫来。
　　蒋庭和子杰子身高相当，175左右。沈绫高出子杰半个头不止，起码180。和子杰的清秀不同，沈绫属于那种阳光帅气型。沈绫理的是寸头，将额头和整张脸露在了外面。当下理寸头的男生不多见，因为这种头型对脸型和五官的要求很高。大多数的人脸部的缺陷需要用头发来修饰。而沈绫的脸型很好，介于女性柔美和男性阳刚之间。额头也非常好看，不宽不窄，恰到好处。他穿着件白T恤和浅蓝的牛仔裤，登着双白黄格子条纹的帆布鞋，很简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别样的出彩。蒋庭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脸。那人和沈绫属于同一型，五官和脸型也相当的漂亮，应该说比沈绫更为精致。不过他从来不理寸头，总是喜欢弄一些夸张又拉风的发型。两人气质也差很多。沈绫是那种干净内敛的气质，雷素却总顶着一张不可一世的脸，是那种到哪都能成为焦点的张扬跋扈……

　　沈绫知道蒋庭在走神，因为他的目光明明落在自己的身上，却处于放空状态，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于是他也微笑着大胆的打量起蒋庭来。难怪子杰管他叫漂亮小孩，他的确很漂亮，应该说不在子杰之下。蒋庭是典型的鸭蛋脸，很小巧，巴掌那么大，五官都镶在了这小巧的脸蛋上，显得尤其精致。他的眼睛非常大，上睫毛和下睫毛都非常浓密，越发突显出他两只大眼睛。沈绫不自觉的想起了另一对大眼睛。蒋庭的眼睛大而有神，但是目光低调而柔和。另一个人的大眼睛总泛着流光，亮晶晶的，透着那么一股高调的灵气。想到这里，沈绫嘴角的弧度不自觉的加深，头微微一侧对上了子杰的眼睛。
　　被沈绫这么一盯，子杰脸皮一热，拉低了棒球帽的帽檐，丢下句“看什么看？还不快推行李？”便匆匆迈步往前走，还不忘拉了蒋庭一把。

　　蒋庭和子杰在B区汽车站牌下候着，沈绫一人排着队在旁边的售票厅买票。蒋庭有点过意不去，把行李箱一放，说，“还是我去吧！沈绫等了那么久，又帮着我们提行李，让他歇歇吧！”
　　子杰眼疾手快，抓住蒋庭的手，“没事操他的心干什么？再说了，你又不会韩语，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这么说着，子杰还是迅速扭头，朝着不远的沈绫喊着，“喂，累吗？要不我来吧？”
　　沈绫帅气的眨了眨右眼，左手做了个ok的手势！
　　子杰啐了一口，“这不找抽么？居然在大街上耍帅！”转过脸，却是满眼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沈绫走了过来，随手给了蒋庭一张车票。虽然看不懂韩语，但是蒋庭在票上准且的捕捉到了英文信息。Seat：23。他伸头看了看子杰和沈绫手中的票，分别是seat：22和seat：24.
　　蒋庭把手中的车票一递，“你俩很久不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咱们把车票换换吧。我正好累了，想在车上打个盹儿。”
　　“谁会那么无聊跟他有话说啊？”子杰接口道，手上却一点不含糊，接过了蒋庭手中的票。
　　从仁川机场到大田车程大概两个半小时。蒋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窗上方三分之一的玻璃是灰黑色的，所以，从蒋庭这个角度看上去，天空是灰黑色的被压得很低。路边的建筑物迅速向后退去，一切那么陌生。他其实对韩国是一无所知的，本来是准备交换到欧美去。但是有些事来得太突然，有些感情爆发的太突兀，令他措手不及。他想逃，上天给他让出了条路，于是他不管不顾的逃上了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