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往事录》猫翼子

7、chapter 7

　　少女的身体在水族充斥着灵异气息的水中渐渐冰冷，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不自主地发着抖，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僵冷，无法动弹。

　　少安心里不甘，却无可奈何，她心想自己并不怕死，何况她的同伴也几乎是被水族给杀光了的，她所不甘的是此后再也见不到自己那翠碧双眸的主人，心里念及此处，便生生地抽疼起来。

　　在炎族的战场上时，她也是这般狼狈，折断的双腿支撑不起身子，她就这样躺在战场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如同所有赤炎一族优秀的战士一样，少安从不贪生怕死，她只是躺在那，默默地抚摸着自己染满水族鲜血的朱羽，那刀饮了血，越发锋利起来，刀似乎也是有灵性的一样，陪伴在主人身侧，同样也饮了主人的血，似乎也发出悲鸣似的呜呜声来。

　　那时候少安眼前的天空都是染着血一样的红色，她朱红的双眸上，连眼白都浸着涔涔的血液，水族的，自己的。

　　霸道地流转了满眼，衬着这血色，连她眼前所见的天空，都是血一样的猩红。

　　那时候，少女被压在同伴的尸体之下，却因此逃过了一劫。

　　所谓的逃过一劫或许就是延迟死亡，她躺在那里，感受着血液带着她的生命一起离开。那时候她毫无牵挂，至少在这炎族和水族最后一战之后，她毫无牵挂。

　　同伴和家人都死在战场上，她也不必苟活。

　　而后不知道是谁，翻开了她身上沉沉的尸首，她透过堆在她身上的尸骸间的缝隙，看到一双碧莹莹的眼眸，寂静冷漠，空灵遥远，不像是让人恶心的臭名昭著却自以为清高的水族，也不像她所鄙夷的弱小人族，那是她没见过的种族。

　　……

　　回忆着这些。

　　似乎连死亡，都没有那样可怕了。

　　直至一只手从少女的身后伸来，有力的手指握住她的胳膊，少安才从回忆中惊觉，随后那只手带着莫名强势的力道，将她从水族的魔障中捞了上来。

　　少安颤抖着被拉上地面，她的双脚碰触到坚实的地表，本是坠在半空中的心，也忽然就安分了下来，回到了它应该呆的地方。

　　说来很是奇怪。

　　她明明应该置身于奥底斯监狱里水族布下的那道水牢中，然而之前埋没胸口让她无法喘息的感觉，却是让人窒息的溺水感，她分明应该是在暗之森厚实的泥土之下，却在那道水牢中，感觉自己身处湖底。

　　纯黑的外袍和齐腰的长发此时全都在湿漉漉的滴着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往下落，在她周身的泥土上晕开一个小水洼。

　　少女像落水狗似的抖了抖身子，这才回过头来，好奇地望了望命悬一线时把自己打捞上来的救命恩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打起来了。

　　“怎么是你！？”

　　视线落在那人身上的同时，作出不可置信状的少女便蹭一下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显然那男人的出现让她格外震惊，少女一边尖着嗓子叫道，一边瞬时从黑袍里挥出一个握得紧紧的小拳头，二话不说朝着男人的面门就打过去。

　　操控着苍焰的男人此时也不算太整洁，他脑袋上黏了片湿哒哒的水藻，他正皱着眉想把那东西弄掉，然而少女冷不丁就一个拳头挥了过来，他扬起道眉，眉宇间的刻痕仿佛更深了。不过他倒是挺轻松地就躲过了少女的攻击，顺便把脑袋上那片海藻揪下来直接甩到少安脸上。

　　“有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他好气又好笑地揶揄，此时的话语里倒听不出半点的杀气，他很是满意地看着少安一张小脸上爬满了绿油油的水藻，心想，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真是人族创世以来最好的真理。

　　“呸……呸——噗噗噗……”

　　挥拳的时候少安还没来得及收回她脸上震惊的表情，那时候她的嘴巴长得大概能塞下一个鸡蛋，于是下一秒，那凌空砸来的绿油油的水藻，便有一些跑进了她嘴里。

　　“见到我这么不开心？”

　　本性不改，那男人依然在好笑地调侃，听上去他很闲适的样子，除了衣服湿了点，身上的伤也像是没有大碍。

　　“居然是你这个……咔咔，混蛋……咔，咳咳……咳咳咳……”

　　少女急着回话，但一不小心把嘴里没吐干净的水藻吃下去了，那水藻显然味道不怎么好，或许应该用“其臭无比”来形容吧，总之，少安的脸色简直要和她脸上的水藻一个色了，这样远远看去，还真区分不开哪一块是水藻，哪一块是她的脸。

　　“是我救了你，少年。”

　　论身高，男人比少安高了一个半头的样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少安，顺带还恶趣味地微微弯下腰，看着那张变得绿油油的脸时，他觉得非常欢乐，越发觉得人类创造的真理真是百试不爽，心想着身上怎么没其他地方还粘着水藻，如果有，再丢点到她嘴巴里，该是多么喜闻乐见又美轮美奂的事儿。

　　男人心情很好，顺便也在学习着用人类发明创造的成语来表达他心中无比惬意的心情。

　　“需不需要我再把你丢下去？”

　　男人很好心情地继续调侃，而被调侃对象则是绿了张更绿的脸。

　　这回少安的脸色大概比她脸上的水藻更绿油油了，不过这是好事，好歹这样别人能区分出她脸上哪块是水藻，哪块又是脸。

　　显然被海藻爬了的只是她的脸，虽然脸颊已经绿的不堪入目了，但少安的脑袋还是像人类养的某种宠物一样灵敏，她生来具有一个优秀战士应该具有的一切，男人话语里的破绽，她也不至于笨拙到听不出。

　　“丢下去？”

　　为了说话只得把嘴里余下的水藻全咽了下去，这回少安的脸色可比整个森林里的树加起来都绿了，少女绿这张脸，却眨巴着脸上一双红亮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与她绿油油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堪称世界又一大奇观。

　　男子但笑不语，一边仔细端详打量着眼前忽然冒出的世界大奇观，一边示意少安向他身后看去。

　　映入少女眼帘的，赫然是熟悉的树林与小木屋，以及那汪沉静的湖泊。

　　——羽畔湖。

　　惊讶的少女险些高呼出声，她后知后觉得意识到事情，不用那男人点醒，她才意识到，难怪水牢的气息如此与羽畔湖相近，实则那布下水牢的水里不仅是渗透着羽畔湖里的魔法，更是因为那水，与羽畔湖是相同的。

　　……可是，没有道理的。

　　羽畔湖是御妖和她抢夺过来的地盘，这羽畔湖里的魔法，更是御妖所布下，而今为何会被水族的逆贼引走。

　　……

　　少安心里五味陈杂，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心里还惦记着这事，脸色却越发处于亚健康状态越来越绿，那男人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她的脑袋越来越沉，头也越来越疼，倒是听不清他说话了，于是，女生便朦朦胧胧中随口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哦”了什么。

　　其实刚刚，那男子说的是，“要不要我把你再扔进湖里？”

　　……

　　“这感情好。”

　　男人嘴角的笑意大大咧咧地扩散，他心情更上一层楼地伸手揪住少女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似捉一个一个准似的，轻而易举地把少安从结实的地面上提溜起来，这就作势要往水里丢。

　　少女的脚悬在半空中，怎么乱动也够不到地面。

　　可怜的少安，挣扎来挣扎去，可脸色却越来越绿。

　　“原来你想凉快一下呢。”

　　男人笑得很是轻松自在，他把少安提起来，垂至悬在湖面上方，然后开始摇胳膊，于是可怜的少安，便像条在微风中随风飘荡的垂柳一般，在空中凌乱了。

　　“等等等等……你、你别丢！我、我不会游泳！……”

　　“哇哦，这么好。”

　　说着，还提高了点晃了晃，男人作势要把少安转个圈砸出去。

　　“我我我……我道谢！！谢谢你！！啊啊你别丢……别丢……轻拿轻放，轻拿轻放……”

　　……

　　可怜的少安在违背自己内心的百般求饶之下终于双脚回归了地面，可是，当她放下心来之后的同一秒，快得不可思议的，那操控着苍焰的冷漠男人，忽然一改带着调侃和戏谑的神色，目光清冷地一拳击向她的肚子。

　　……那一拳，疼得像是揉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少安当即重重跪倒在地，疼得瘫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咳出一大口血来。

　　而那男人的脸上，只残留着淡漠和冰冷。

　　先前那番祥和的假象，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