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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The Blood of Cu Chulainn ...
第四章The Blood of Cu Chulainn
“……我严重谴责土耳其苏丹政府的暴力行为……”
一只拳头狠狠地捶上旧电视机,闪烁着雪花的黑白画面剧烈地上下晃动,只能听见某个杯具大叔的声音从音箱里无力钻出。
“……因为文学创作而遭到独裁政府的恐吓迫害……”
又是一拳头,画面瞬间黑屏。
“……对此我将……”
拳头第三次捶下去,整个电视机彻底没有了任何动静。
“老哥,电视被你给玩完了。”帕特里克嘴里嘎吱嘎吱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嘟哝。
“这只能怪山区信号不好。”
说罢,安德鲁对着电视机又来了一拳头。
“你看,连声音都没有了。”
“实际上这是死鱼眼的东西你可以尽情虐待是吧,还有这次年终会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虽说我们是秘密组织但是在滑雪场开会也太坑爹了!”
“切,反正花的不是老子的钱。”
安德鲁耸耸肩膀,瞥了一眼窗外的雪山。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某个猪头的哼唱:
“多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
房间的门被爽快地推开,一个白晃晃的脑袋探了进来。
“嘿!出去滑雪去吧!”
安德鲁叼起香烟:“老子得把电视机修好。”
“怎么没见你们家那仨小鬼?”基尔伯特问。
“出去打雪仗去了。”
“对了猪头,咱们晚上吃什么?”帕特里克放下手里的薯片包装袋。
基尔伯特抓了抓后脑勺:“老头子还在半路上呢!厨子当然也在半路,死鱼眼说让咱们自己看着办。”
“切,那家伙。”
安德鲁哼了一声,将电视机的天线顺手掰了下来。
在旅馆楼下,白雪皑皑的院子里,雪球纷飞,巴斯克和米尔一组,对阵另外一对兄弟,马恩则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咩咩——哥哥快来救我——”
仿佛对方在报复,两只雪球从巴斯克的脑袋顶上飞了过去。
“笨蛋!你扔得一点儿都不准!”
冲着那个半露出围墙拐角的褐色脑袋,巴斯克做了一个鬼脸。米尔则一脸淡定地团起地上的雪,并将雪球挨个儿扔到另一个褐色头发的脑袋上。
“岂可休!!!!你们别欺负我弟弟!!!!”
“呜呜呜呜路德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院子里的惨叫,某位保姆痛苦地扶起额头。他正和一堆大叔们坐在一起,手里端着热腾腾的咖啡闲聊。
“老头子的两个孙子也来了?”
“确切地说是他们两个黏着我让我带他来……”路德维希开始捂住肋骨。
“今年一年本来坑爹的事迹就不少,哼……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今年在滑雪场开年终会。”
“死鱼眼?”
“搞不好是老头子本人。上个月他就嚷嚷着想来意大利北部山区滑雪。”
“八成是这两个孙子嚷嚷的。”
“没错。”
大家继续聊着天,爱德华敲门进来了。
“老头子打电话来说他们已经到山脚了,大概傍晚就能上山。”
情报中心副主任将一张匆匆抄写好的纸放在桌子上。
“这是今天晚上的菜谱。”
“看来老头子想换换口味。”一个大叔拿起了纸张,仔细研究起来。
“点心是布列塔尼亚煎饼,口味甜的还是咸的要咱们自己定。”爱德华推了推眼镜,“虽然梵蒂冈有卖,但布列塔尼亚煎饼我从来没吃过,在口味方面我还是中立算了。”
“咸的,当然是咸的。”另一个大叔说,“配上奶酪和煎培根。”
“那么,我就回电话去了。”
爱德华刚一转身,就看见安德鲁、帕特里克和基尔伯特仨人迎面走来。
“你怎么不问问我们这些甜煎饼派的意见?”安德鲁叼着烟卷不满地冲爱德华嘟哝。
“那个……”
“布列塔尼亚煎饼当然是甜的好吃!涂满果酱!再配上苹果酒!”
“年轻人,我这辈子从来没听说过布列塔尼亚煎饼还有甜口味的。”一个老员工站了起来。
眼看争吵即将爆发,爱德华连忙闪到一边。
“那么现在你听说了。还有布列塔尼亚当地人就是喜欢吃甜的。”
“你就不怕甜食吃多了会得糖尿病?”
“老人家,咸的东西吃多了会得高血压。”
“但是黏糊糊的果酱更恶心。”
“够了!大家别吵了!”路德维希忍无可忍拍桌子跳了起来,“难道为了一只煎饼咱们要搞内部分裂不成?!”
帕特里克讥讽地笑了:“咱们有内部团结的时候么?”
“其实布列塔尼亚煎饼甜的咸的都好吃。”爱德华干脆站出来打圆场。
“先生,您刚才还说自己从来没吃过布列塔尼亚煎饼。”
“啊……那个……”
好在,爱德华的尴尬被另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瓦修•茨温利仿佛一只追赶羊群的山地牧羊犬,急匆匆跑了进来。
“对不起!吾辈来迟了!”
“你来的正好,小子。”基尔伯特冲他挥挥手,“我们在讨论布列塔尼亚煎饼甜的口味问题。”
“吾辈中立。”瓦修想都没想,回答道。
“本大爷也是甜的咸的都喜欢吃……”基尔伯特抓了抓下巴,“要不这样吧,甜煎饼派和咸煎饼派各选两人进行PK,谁赢了谁说了算。”
“这注意不错。”
“不公平,甜煎饼派就我和我哥两人。”
“但是布列塔尼亚煎饼从来就没有甜的!”这下,瓦修明白了,“列支在家里做给吾辈吃的统统是咸的!咸的!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甜煎饼的存在!”
“喂!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转变立场了!”帕特里克冲瓦修炸了毛。
基尔伯特在一旁煽风点火:“小子!上!保护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咸煎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吾辈才不会输给你这个一日三餐只知道啃零食的家伙!”
一边嚷嚷,瓦修一边将枪掏了出来。
哦哦哦哦Sanctus Breitheamh两大神枪手PK大对决!
正在打雪仗的小鬼们停下手,惊愕地看着纷纷冲到院子里的大人们。
“这TM算哪门子事儿啊……”
帕特里克一手扶额头一手拎着枪,走到了院子中央。
“不许你侮辱我们家列支的煎饼!布列塔尼亚煎饼不能有果酱,更不能有糖!”瓦修同样走上前,肩上扛着一把猎枪。
帕特里克狠狠扔他一眼刀:
“还老子的消音管。”
冰冷的空气瞬间被点燃了,大家伙嗷嗷叫着,其中要数某个猪头叫得最厉害。两只雪球被当成靶子放在矮墙的墙头,方才打雪仗的小鬼们撤了过来。
“他们在干嘛?”马恩也从人群中钻出脑袋。
“哥哥加油!”
米尔将手拢在嘴边,冲帕特里克大喊。瓦修已经端起枪瞄准,帕特里克则晃着自己的M1911不紧不慢。安德鲁站在人群边上叼着烟默默观望,却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表情紧张的路德维希――鉴于基尔伯特糟糕的业绩,死鱼眼把他的搭档换成了瓦修•茨温利。作为瑞士卫队队长兼神枪手之子,小茨温利自然把帕特里克当成了竞争对手。
切,老子的弟弟才不会输给这个控妹妹的小鬼呢!
安德鲁没好气地咬起过滤嘴,正当他打算给帕特里克加油助威的时候,一个和雪山一样冷冰冰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你们……”
大家伙儿集体回头,史密斯•哲曼顶着他那双冷若冰霜的面瘫脸走上前。
“你们两个家伙连枪都没有换成一样的。”
小茨温利老实地放下猎枪,帕特里克耸耸肩,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老子就知道这混蛋一来就没什么好事――安德鲁正满心怨念地想着,史密斯•哲曼走动他面前。
“找你有事。”
“好事还是坏事?”
“你想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揍你说你怎么弄坏了电视机么?”
“……”
安德鲁只得乖乖跟他走,来到史密斯•哲曼的房间。把门一关,Sanctus Breitheamh的副头儿直截了当地说:
“烧掉塞迪克•安南房子的幕后组织查出来了。”
安德鲁吹了一声口哨:“不愧是大佬。”
“这个组织没有任何名称,但是知情人将其称为‘修罗’。”
“东方传说中亦正亦邪的家伙,特产是美女,喜欢和天神对掐。”安德鲁继续不正经。
史密斯•哲曼狠狠丢他一眼刀,继续往下说:
“他们是职业的暗杀者,非常古老,但是他们很聪明,几百年间从来没有和我们接触。”
“因为他们刻意避开了咱们的地盘?”
“没错。‘修罗’的总部设在土尔其境内,还有一个分部在日本。只要给他们和暗杀目标体重相等的黄金,他们就会动手,而且,从来没有失手过。”
“我想他们一定赚发了。”安德托起下巴。
“下一步我准备调查他们的资金流向。”说罢,史密斯•哲曼走到窗前。院子里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只留下帕特里克和小鬼们一起堆雪人。
“总感觉今年少了一些什么。”他说。
安德鲁摸出打火机:“那是当然……一群Sanctus Breitheamh的大老爷们儿。”
点着了嘴里的烟,安德鲁甩了甩手,仿佛甩去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卡特琳娜……
“在许多年之前,年终会最闪亮的人是爱琳•奥康内尔。”
看着窗户外的人,史密斯•哲曼淡淡地叹息。
“时间这种东西,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体验得到。”
“老大……”
史密斯•哲曼伸出手,打断了安德鲁的话。
“我要暂时离开总部去一趟瑞士,在此期间请自己好自为之,靶子先生。”
说罢,史密斯•哲曼转身离开窗前,突然他停下脚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小姨有没有留下什么比较奇怪的遗物或是信件?”
“没有。老大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安德鲁想读出什么东西,可是,什么都读不到。
“我只是好奇。”顿了顿,史密斯•哲曼继续说,“爱琳•奥康内尔出事之前,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喝酒、吹牛、胡闹!
随着教皇大人及其随从们的到来,小小的滑雪场如同进入一场中世纪的盛宴――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还有成桶成桶的好酒……至于布列塔尼亚煎饼――哦,对不起,甜煎饼派和咸煎饼派的人都喝高了。
“老子根本就没打算开枪,连保险都没动。”帕特里克醉醺醺地指着瓦修的鼻子,“死鱼眼也在这里,动静闹得那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
小茨温利先生郑重地举起酒瓶发誓:“吾辈只是捍卫布列塔尼亚煎饼在吾辈心中的重要地位!”
这时,巴斯克端着一杯果汁挤到帕特里克旁边,脸颊被气成了红苹果:
“那个混蛋!他老是盯着我看!”
“谁?”
“被你们叫做死鱼眼的超级怪蜀黍!”
“切,他就那样儿,别理他。”
碰杯之后,帕特里克和瓦修一起醉醺醺地说。
卡特琳娜……
人们的喧闹在安德鲁的耳朵里变成黏糊糊的一团,他回忆起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站在舞台上大跳弗拉明戈,眨眼的功夫她就跑下舞台对他说我不干了我要结婚去。安德鲁已经在脑海里反复排练了上百遍如何向她告白,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幸福地笑着对她说:
“祝福我吧。”
老子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杯具。
妈的,她已经跑到中国结婚去了,老子想她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一仰脖子,将酒灌了下去。
为期一周的闹哄哄的年终会就这样结束了,除了死鱼眼板着面孔主持了某天上午的正式会议,其他时间被大家幸福而无聊地打发过去。作为家属被安德鲁带来凑热闹的仨小鬼和教皇的两个外孙混熟了,老头子提出要带他们去旅游,小鬼们齐呼万岁,幸福得不得了。
啊啊,年轻真好……
距离圣诞节还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Sanctus Breitheamh的成员大都回家过节――没有家的要么去旅游,要么就回自己的地盘和朋友们小聚。滑雪场很快就人去楼空,只剩下某两个家伙,拎着各自的行李对着墙上的日历颤抖发懵。
“哟,你们哥俩这是怎么啦?”
基尔伯特大大咧咧走来,手里同样拎着自己的行李箱。
“不想回家……”帕特里克表情崩溃地哼哼,眼睛直直地瞪着墙上挂历的日期。
“对,不想回家……”安德鲁在旁边表情崩溃地附和。
“回家太可怕了……”
“对,回家太可怕了……”
“成吨的亲戚……”
“没错,成吨的亲戚……”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啦?!”
兄弟俩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都柏林乡下,那座自从盖好之后就没有打扫过的中世纪城堡,哥俩的外公就像一只大号的凯利蓝梗趴在属于国王的专属座位上,举着一杯威士忌愤愤声讨柯克兰家族是如何地虚伪,布莱恩家族是如何地忘恩负义、拐跑了他心爱的小女儿……台下,来蹭饭蹭酒的成吨的亲戚、亲戚的亲戚、以及亲戚的亲戚的亲戚们,如同数千年前的凯尔特祖先一样,酒过三巡就开始挥舞拳头问候对方,头破血流之后,又开始互相拍肩膀称兄倒弟哈哈大笑。
哥俩的外婆在世的时候,大家还可以欣赏到这样一出好戏――外公曾在教皇面前发誓戒酒,要想过瘾只能熬到圣诞节。只要外婆一旦发现外公把整瓶子威士忌灌下肚,她就会变身成Seed全开的部落女酋长或是女武士,拎着扫帚满城堡追杀哥俩的外公,并殴打他的屁股。
这太令人崩溃了。
不过令安德鲁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跟母亲回家之后,他得和父亲一起身穿格子裙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迎接来参加新年舞会的亲戚们。作为未来的族长,他有义务记住所有亲戚们的名字,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安德鲁记住的人只有三类――亲戚、亲戚的亲戚、以及亲戚的亲戚的亲戚。
父亲去世之后他开始回家,但是每一次都令他走向崩溃的边缘。无论是亲戚、亲戚的亲戚、还是亲戚的亲戚的亲戚们,见面之后言语中都在暗示他同一件事:
结婚吧。
这TM太令人崩溃了……
“你们哥俩对于回家就那么讨厌吗?”
基尔伯特一左一右,勾住了安德鲁和帕特里克的脖子。
“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亲戚人数等于全国人口总数的国家你就能体会到我们两个的心情了。”帕特里克痛苦地扶起额头。
“总之——打死都不能回家过圣诞节!!!”安德鲁抓狂一般大叫起来,“TMD老子烦死这帮亲戚!亲戚的亲戚!还有亲戚的亲戚的亲戚!不回家!老子今年绝对不回家!”
“既然你们哥俩死不愿意回家那么就帮本大爷跑一趟腿吧!”基尔伯特坏笑着说,“死鱼眼让本大爷快递东西,但是本大爷嫌没意思不想去。”
安德鲁没好气瞥他一眼。“你这家伙,最爱钻的就是空子。”
“这哪儿算是什么空子嘛!”一边嘟哝,基尔伯特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方形的红色首饰盒,“结婚戒指,贵重得要命,快递给乌克兰的国防部副部长,女的,还是个准将。”
“委托人是谁?”帕特里克问。
基尔伯特骄傲地撅撅嘴:“瑞典王储贝瓦尔德•乌克森谢那。”
“我的乖乖,十二个古老家族之一啊……”
“你们布里吉特家族不也一样?”
“好吧,这家伙为什么找上我们?”安德鲁问,“瑞典可是新教阵营的老大之一。”
“因为阿西和他认识,而且这家伙认为咱们靠得住。”基尔伯特抓了抓后脑勺儿,“他新年之后要去俄罗斯当大使,向未婚妻求婚表白之类的肯定是来不及了。再说这戒指这么贵重,扔给快递公司或是邮局铁定会被吞掉。”
“瑞典王储去俄罗斯?这俩国家不是暗地里掐得厉害么?”
安德鲁哼了一声:“政客们的大脑始终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言归正传,这忙你们哥俩帮不帮?本大爷连路费都申请好了。”
“基尔伯特,你终于也有不渣的时候。”帕特里克一把抓过基尔伯特手中的马克,“反正老子懒得回家过圣诞节,这腿还是免为其难帮你跑一趟吧。”
哈哈,不回家真好……
轻轻拍掉头顶残留的雪花,安德鲁的心情轻松极了。什么成吨的亲戚们,见TM的鬼去吧!结婚结婚,见TM的鬼去吧!老子的初恋只有一个,如今她嫁人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能让老子心动了……
想到这里他摸出扁平的金属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帕特里克则在研究列车时刻表……两人目前在布达佩斯火车站,这里是前往东欧的跳板。
火车站被来来往往的归家者变成复杂的洋流,还有一个报童在发传单,呼吁大家支持波西米亚独立……喝完酒又抽了一支烟,安德鲁才问:
“老弟,研究好没有?”
“三点半有一趟车去莫斯科,中途在基辅停留。”帕特里克的目光还在时刻表上来回扫荡,“我们恐怕得等到明天下午,今天的票已经卖完了。”
“要不就明天吧,反正基尔这猪头给的钱多。”
“如果有时间咱们还可以去一趟特兰西。”
“特兰西?”
“一个小城,在乌克兰边境,每年圣诞节的前一天都会举办狂欢节。”帕特里克将时刻表翻到背面――上面印着色彩夸张的宣传画。
“吸血鬼之夜。”
”喔哦,听起来不错。”
“东欧规模最大的狂欢节,据说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了。”
“猪头如果知道咱们两个用他的钱去旅游非气炸了不可。”
“他活该,谁让他不想跑腿把活儿推到咱们头上。”
因为买不到车票,哥俩在车站边的小旅馆暂时住下。这里的卫生条件一般般,墙上还粘贴着波西米亚人的独立口号,仿佛永远也撕不下来似的。外面的雪下大了,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帕特里克打发无聊的方式永远是啃完零食后倒头睡大觉,安德鲁靠在沙发上慢慢抽着烟,直到烟盒空空荡荡。
切,没烟抽了。
他没好气地将空烟盒捏扁,丢进生锈的垃圾桶,然后起身,批上大衣推开旅店房间的门。火车站的出站口有个小报亭,貌似挂有马塞牌香烟的广告……出了旅店,安德鲁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走,却看到路旁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是灵媒菲利克斯,身旁守着一只粉红色的独角兽。昏黄色的灯光穿透了他的身体,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传说中的雾精灵。
不要再往东走了。
他没有开口说话,声音直接传入安德鲁的大脑。
我预感到了危险。
“什么?”
时间不多了,那些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必须告诉你。
爱琳•奥康内尔以前找我占卜过她儿子未来的命运,在他很小的时候。
塔,代表毁灭的塔。
无论我占卜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如今,我感觉到预言正在应验。
虽然她封住了她儿子的力量,但是黑暗世界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灵媒的影子在渐渐淡去,连同声音一起。
这次旅行将会带来危险,如果你想保护他,就不要再往东走了。
“回家。”
“老哥你真的很奇怪!昨天明明说好了一起去旅游的!”
“因为老哥我怕钱不够。”抓了抓后脑勺儿,安德鲁继续说,“我昨天晚上算了一下,猪头给的钱根本不够咱们两个的开销。”
“可是老哥你难道忘了东欧的物价很便宜么?”
“总之听你老哥的就是了,回家去吧。这次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争执了大半天,安德鲁还是把帕特里克给甩在了火车站。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帕特里克怨念满满地嘀咕起来:
“搞什么飞机啊……”
至于回家――哦上帝,老子可不想回去和那成吨的亲戚们度过一个令人崩溃的圣诞节。帕特里克拎着自己的行李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无奈地徘徊,仿佛变成一只倔强的凯利蓝梗。
墙上,新张贴了一张旅游宣传海报,压住了宣传标语:哥特风格打扮的女人描粗了黑黑的眼圈,小丑夸张的八角帽子上缀着大大的圆形铜铃……郁闷了几秒之后,帕特里克摸出自己的钱包――四百马克,外加一点儿零钱,去特兰西玩一趟再回来绰绰有余。
还是去吧,反正老子一个人实在是不想回家。
可是开往基辅的火车票已经售完,无奈的帕特里克在车站里转悠大半天后只得回到旅馆。因为临近年底,客房紧张,他不得不和几个陌生人合住,勉强凑合一晚上。
暂时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大都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大学生,叽叽喳喳热闹得不得了;还有一个报社的实习编辑,工作一年还不到。年轻人的聊天话题很快扯上了敏感的政治内容――波西米亚应该独立,而且越快越好。
“那个……我们是局外人啦……”
报社编辑求救一般看着帕特里克,他叫托里斯,不善言辞,长着一张“我是好人”的老实脸。
“爱尔兰人民对于波西米亚人民的遭遇深表同情。”帕特里克嚼着嘴里的Pocky,脚翘在床头柜上。
“据说你们爱尔兰和史前时期差不多。”一个大学生讥讽地看着他,“叫什么……部落大PK?”
“没错儿,我外公年初的时候还拿手杖敲了爱尔兰国王的脑袋。”
又瞎聊了一阵儿,大家陆续睡下了。可是帕特里克始终睡不着――安德鲁他到底是怎么了?被马塞牌香烟和威士忌搞乱了脑袋?
他始终没想明白。
一觉醒来,大学生们已经离开赶火车去了,房间里住进两个商人,聊起如何赚钱就没完没了……帕特里克的上车时间是下午三点,托里斯要回立陶宛老家,列车要等到下午六点才能坐上。
“我真有点儿想我妈妈做的炖菜了。”看着墙上的挂钟,他笑着说。
帕特里克耸耸肩膀:“我爸妈离婚了,从小跟着外公过,而他是全爱尔兰脾气最糟糕的人。”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两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终于出去吃饭。帕特里克翻出自己的零食和托里斯分享,旅馆老板推门进来问有没有人需要叫外卖……窗外细碎的雪花变成片片鹅毛,那两个商人回到房间里一边将大衣上的雪花往床上抖一边开始聒噪。帕特里克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家伙,拉着托里斯离开房间――虽然冷了一些,但是耳根清静。
“真想早点儿回家。”
望着窗外被暴雪模糊了的火车站上的大钟,托里斯托起了下巴。他开始聊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喜欢跳芭蕾舞的小妹妹……帕特里克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从小父母离异,坏脾气的外公,成吨的亲戚,一个到处闯祸的表哥外加一个到处闯祸的弟弟。
门上的挂铃响了几声,有人一把推开旅店的门,浑身上下全是雪。
“哎哟喂――我快成雪人了!”
“先生,住店么?”老板满怀希望地问。
“不,我就躲一躲,待会儿就走。”
雪人先生一边说一边抖去帽子和大衣上的雪片。旅店老板失望地嘟哝几句,又把脑袋缩回到柜台后面去了。抖完雪,他摘下头顶的圆帽,转身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靠墙坐着的帕特里克和托里斯。
“啊!我认得你!”他指着帕特里克的鼻子,兴奋地大叫。
“啥?”
“我就是那个――”
见帕特里克还是一头雾水,雪人先生干脆伸出两只手爪胡乱比画,撅起嘴巴模仿起游戏的背景音: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马里奥!你是马里奥!”
那一连串滑稽的怪音唤醒了帕特里克遥远的回忆,他同样大叫着跳了起来。
“没想到真的会是你!”
“那个……你们两位认识?”这回,轮到托里斯一头雾水。
“当然认识了!马里奥就是他教我怎么玩的!”
“在下还是不明白……”
“我叫罗尼•布拉姆。”雪人先生得意洋洋地叉起腰,嘴角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伟大的特兰西德拉库拉伯爵的后代,职业是小说作家、美食家兼电脑推销商。”
托里斯眨了眨双眼――罗尼•布拉姆……等一等,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而帕特里克已经和这家伙聊上了。
“我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看不出来吧!哈哈!”
“当时我还只是个小不点儿呢!真没想到你也是古代贵族的后人!”
“而且还是《吸血鬼》的作者!”托里斯一拍巴掌叫道――他终于想起这家伙是谁了。
一听是贵族的后代,旅店老板连忙谄媚一般端来热气腾腾的茶,罗尼•布拉姆更加得意,甩甩头发吹嘘起自己的祖先是如何如何地伟大……而托里斯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自己的上司,报社主编大人恐怖夸张的嘴脸――
“假如让我逮到这小说的作者,老娘一定要把他哔――哔――哔――然后哔――了!!”主编大人仿佛一只发飙的母老虎,一爪子恶狠狠地拍在面前的小说上,“居然敢抢老娘小说的风头……罗尼•布拉姆,老娘和你杠上了!!!”
托里斯无奈地扶起额头。
帕特里克和罗尼•布拉姆越聊越热乎,再说两人的目的地又是同一个,托里斯反倒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托里斯咽了咽口水――他只是个报社的实习生,面对欧洲最当红的小说作家,心里难免胡思乱想:可以让他自己一举成名的一篇专访,要不就是花边新闻……罗尼•布拉姆是古代贵族的后裔,一定能挖出很多很多料。
“那个……布拉姆先生……”他终于鼓足勇气,打断两人热乎的聊天。
“叫我罗尼就可以啦!”
“我是《辰星》报的编辑,不知可否……”
“专访吗?当然可以!”罗尼•布拉姆拍了拍胸膛,“随便问!”
突如其来的坦率反倒让托里斯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啦……”托里斯讪笑着胡乱比画起来,“就是、就是对您的家族比较好奇,毕竟现在很难遇到古代贵族的后代了。”
帕特里克耸耸肩膀:“爱尔兰和苏格兰到处都是。”
“而且还活了很长时间……”
“哈布斯堡家族的头头儿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
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钟,罗尼•布拉姆冲帕特里克挥了挥爪子:
“嘿!伙计,咱们该上火车了!”
“到了特兰西你得给我当导游和翻译。”
“当然当然!我有个全世界最漂亮的妹妹,还有两个弟弟――嘛!他俩可没有我帅气!”
我该怎么办?眼看这两人要从眼前走过,就像萍水相逢的路人,托里斯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专访、和知名小说家成为朋友,特兰西的狂欢节;还是家,圣诞大餐,家人的团圆,其乐融融……
他干脆站了起来。
“布拉姆先生!”
“叫我罗尼。”小说家不耐烦地冲他撅撅嘴。
“那个……罗尼,我能否和你们一起去特兰西?”
“想来就来嘛!”罗尼一把勾住了托里斯的脖子,“吃住我包了!条件是你得给老子写一篇最好的专访!”
就这样上路了啊……
车窗外,皑皑雪原飞驰而过,仿佛永无尽头;车厢里,有人用家乡语唱起欢快的民歌――回家吧,回家吧,我心爱的人儿,回家吧……
“无论伤痛还是欢乐,家永远是你绕不开的地方。”抽了抽鼻子,罗尼•布拉姆继续自豪地说,“尤其是我们这种古老的家族,血缘的羁绊就更加浓厚――德拉库拉家族从古至今守护着欧洲文明世界的东翼:匈奴王阿提拉被我们打败了,蒙古人也败在我们的长枪下,至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是我们永远的手下败将!”
托里斯连忙埋头,将对方的话飞快记录在小本子上――欧洲十二个古老家族的后人们大都行事低调,能遇上一个真的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圣布里吉特家族是个例外。
“嘛,不过我是战争之后出生的,据长辈们说三十年战争打得那叫一个惨:整个罗马尼亚外加半个乌克兰成了无人区……”
“那个……罗尼先生。”赶在这家伙开扯之前,托里斯连忙将话题拽了回来,“我还是想听一听您的家人和家族。”
“我家大姐叫冬妮娅,现在在乌克兰国防部。”眼神闪烁了一下,罗尼继续说,“二姐露西亚,在家打理家务;我是老三,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保尔•布拉姆;妹妹是我小姑姑家的,是个大美人儿,大家叫她娜塔莎;小弟弟是莱维斯,也是亲戚家的孩子。”
“嗳――好多的家人,真好啊!”
“如果你的亲戚人数等于全国总人口数,你就不会羡慕了。”
帕特里克坐在托里斯旁边,痛苦地扶起额头。
“那是因为你们圣布里吉特家族的人太能生。”罗尼冲帕特里克瘪瘪嘴巴,“大不列颠都叫你们给占领了吧!”
“岂止是占领,还殖民到法国的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亚……”抓了抓头发,帕特里克继续说,“成吨成吨的亲戚,太恐怖了。”
罗尼突然伸出手指,指着帕特里克的鼻子:“奥康内尔先生,这可不是您翘家的理由吧!要知道人终究会死的,而死后,你还是会被埋入家乡的泥土。”
“不愧是小说家,真有哲理。”
享受着托里斯崇拜的目光,罗尼得意地翘起二郎腿。
“托祖先的福我们确实活得比其他人长一些,但到最后还是会被上帝接走的。嘛,我的父亲告诉我:趁还活着,享受生活,敬爱上帝,珍惜家人,再娶一个心爱的姑娘――但是,不要作恶,更不要放弃自己的信仰。”
托里斯激动地攥着小本本,眼中的星星光闪烁得更厉害了――感谢上帝!跟着作家走没有错儿!如果专访能发表出去,不知会造成多大的轰动!
小说家故作帅气地理起了头发,帕特里克瘪瘪嘴,感觉这家伙正在耍帅、装模作样。他扭头看着车窗外的飞雪――爱尔兰的冬天会下雨,丁格尔半岛的城堡开始发霉了……住在安德鲁家的那段日子里,每年冬天阿姨都会带着哥俩去旅游,不过目的地的天气往往比不列颠群岛还要糟糕……
对了,老哥他应该到基辅了吧……也许,能碰上。
列车在东欧广袤的平原上一连行驶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下午,一行人抵达了乌克兰的首府。因为去特兰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罗尼建议大家包一辆车。
“嘿嘿,因为我去年刚考了驾照。”
托里斯的眼中再次闪烁起崇拜的光芒。
不过到最后,找车的任务落到了帕特里克头上,罗尼又开始向托里斯大肆吹嘘起来。好在乌克兰在东欧国家中算是较富裕的,没过多久,帕特里克就在车站附近的汽车租赁店将手续办好了。
当他回去找罗尼时,小说家身边又多了一个人――白色长发的女孩,一身深蓝色的大衣衬托出她苗条的身材,头顶扎着深蓝色蝴蝶结。
这八成就是罗尼口中“天底下最漂亮的妹妹”吧……当帕特里克走近了时,他感觉罗尼没有撒谎。
女孩仿佛雪堆起来的,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她侧过脸看了一眼帕特里克,淡蓝色的双眼仿佛秋天的晴空一般。
帕特里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没有了,而一旁的托里斯,脸更是变成了烤龙虾的颜色。女孩没有理这两个目瞪口呆的大小伙儿,用听不懂的家乡话对罗尼说了几句,转身离开。
“我的乖乖,这就是你妹妹?”
待她走远了,帕特里克拍打起罗尼的肩膀。
“她说……不要回家。”
罗尼的眼神,仿佛进入死亡的幽谷一般。
这TM算什么事!
安德鲁破口大骂,差点儿就把手里的首饰盒狠狠摔在地上――国防部各个部门――放假,连门口的卫兵都放假,领导们更是不见了踪影。
“好歹有个人出来接收老子的快递啊!这里难道住的全是鬼吗?!”
他继续冲看门的老头大吼大叫,但是老头听不懂德语,更听不懂英语――不幸的是安德鲁的俄语就是个渣。
“我找她。”
他指着老头办公桌上的一个名字,用变了调的俄语重复了好几次,老头愣了愣,叽哩咕噜说出的语言安德鲁一点儿都听不懂。
“卧草泥马……”
赶在自己崩溃前,安德鲁转身离开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国防部大门前的台阶上。怪不得基尔伯特将活儿丢给他,因为这猪头的俄语也是个渣!
这活儿,整个就是一杯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安德鲁还是坐在台阶上默默抽着烟,任凭细碎的雪花将他的脑袋蒙上一层白色的粉尘。一直呆到天黑,他才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胡乱住下,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四处打听冬妮娅准将的下落,可是这女人行事低调,就连乌克兰本国人都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存在。
至于找当地东正教教会寻求帮助……很抱歉,他们和罗马教会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更讨厌教皇的走狗。
一直熬到这周周末,两个军人敲开了安德鲁房间的门。叽哩呱啦说了一堆,安德鲁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你们的办事效率就是TMD乌龟在爬!连个翻译都没有!喂!老子说什么你们能听懂吗?!”
两个军人继续拿俄语叽咕,一左一右架起安德鲁的胳膊,把他往外拖。旅馆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安德鲁被塞了进去,然后汽车发动,向城郊开去。
和欧洲所有国家的首都一样,基辅市的城乡结合部就是一大片贫民窟,几乎和贫民窟紧挨着的,就是天堂一般的富人居住区。吉普车驶入一片树林,穿过树林,一栋漂亮的洋房矗立在花园中央。开车的军人打开车门,安德鲁下了车,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
“听说就是您到处打探我的消息。”
身后,一个女人熟练地说起英语,安德鲁一转身,眼珠子差点儿掉了下来:
好火爆的身材!
“德语?要不法语也行。”
“不不……”将目光从女准将的胸部曲线移动到她军绿色大衣上的金色将星,安德鲁连忙挥挥手,“在下就是一送快递的。”
“那么,先生,屋里请。”
安德鲁跟着她走进洋房,来到温暖的客厅。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安德鲁不禁感叹瑞典王储的眼光真是不一般――这是老子所见过的身材最好的女人。
“坐吧。”
道谢之后,安德鲁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首饰盒并说明了来意。收下戒指之后女准将说留他住上一晚,晚饭之后让仆人带他去了卧室。
一切,看起来非常平静。
躺在厚重的鸭绒被下,安德鲁渐渐地睡了,他梦见了都柏林的狐朋狗友,小亚瑟愤怒的诅咒,还有小帕特里克叮叮咚咚弹奏着竖琴,旁边趴着一条大号的凯利蓝梗……
大号的凯利蓝梗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那叫声仿佛枪在响。
砰――
又是一声。
砰――
安德鲁顿时痛苦地大叫,感觉有两根灼热的铁棍贯穿了自己的胸口和肚皮――这不是梦!
他捂住伤口从床上滚了下去,偷袭者仿佛捅了什么马蜂窝,扭头就跑。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还有一个女人的叫喊:
“保尔!保尔!”
那是人名还是其他的什么?安德鲁不知道。他艰难地从地板上爬起,拖着浑身的血挪到了走廊上。
窗外,传来几声枪响,整个世界乱成一团糟。没有人去管安德鲁,他艰难地挪动到楼梯口,脚底一滑,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靠,真TMD痛……
伤口在慢慢愈合,残留在身体里的弹头正被一点一点往外挤……有人把他架了起来,女准将站在大厅里,手里握着枪,一袭的军装,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的气场。
“带他去我的书房。”她说。
安德鲁被拖了过去,过了许久,女准将才推开书房的门,而此时,安德鲁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能给我换身衣服么?”他指了指血淋淋的睡衣。
“那是我的房间。”她说。
“你是说老子给你当了靶子挨了枪子儿?!”安德鲁差点儿跳了起来,“很好,你没有撒谎。”
女准将托起下巴:“其实我更好奇先生您居然没死。”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安德鲁手一甩,将两枚弹头丢入废纸篓,“您认识暗杀者,对吧。”
“好了,先生,您可以回去了。”
“卧槽!你让老子帮你当靶子挨枪子儿却连个解释都没有?!”
“这个您不需要知道。”女准将眯起眼睛,“我会给您一笔钱请您闭嘴,如果您拒绝,那么我想您应该知道后果。”
“嗯哼……这戒指不一般,不是么?”安德鲁干脆坐在了书房的实木桌子上,然后瞟了一眼书房的壁炉,“您没有把盒子烧干净。”
“您是个聪明人,斯科特先生。”
“让我猜猜……尼伯龙根的指环?还是阿拉丁宝库的开门钥匙?那么重要的东西您对象不送到邮局托运或是通过外交渠道递交,而是找到我们。”
“德拉库拉家族继承者的标志。”女准将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潜伏着一层诡异的光,“先生,您已经知道得够多,既然戒指已经送到,那么还是请您回去并且闭嘴,我不想让自家的糟糕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说罢,她转身离开书房,只留给安德鲁一个高傲的背影。
那是一枚邪恶的戒指,安德鲁默默地想,因为老子能嗅出邪恶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安德鲁就被两个军人押上了吉普车,女准将在副驾驶座位上坐着,扬言要亲手把安德鲁塞进返程的火车上。
这女人整个儿一女BOSS母老虎。
安德鲁在心里默默地为她的未婚夫默哀三分钟,汽车发动了,沿着石子路一路向前,背后扬起一片白色的雪尘。一路上车里的人互不打理,两个军人一左一右挨着安德鲁坐着,手里端着乌黑的冲锋枪。
吉普车驶进了贫民窟,在远处道路的正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司机还未反应过来,女准将突然大叫一声:
“停车!”
司机嚷嚷了两句,可还是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冬妮娅将自己的枪掏了出来,一把推开车门。
“莱维斯!你TMD想干什么?!”
一阵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安德鲁心头,他甩了旁边的军人一拳头,赶在另一个将自己抓住前一脚踹开车门跳了下去,并且顺手拐走了对方的枪。
“趴下――!!”
在安德鲁大喊的同时,枪声响起。女人被他撞倒,一颗子弹打穿了安德鲁的肩膀。
砰砰砰砰――
对着道路左侧的一堆垃圾,安德鲁开火了。他的枪法随不及帕特里克精准,但丝毫不亚于职业军人。偷袭者显然被他打得猝不及防,很快,安德鲁就看到一个黑影往棚户区的方向逃窜。
“你住手!”
女准将母老虎一般扑来,一把推开安德鲁的胳膊。
“他会杀了你!”
“他是我弟弟!!”
冲着安德鲁气呼呼地吼完,她又去寻找那个曾经站在道路终于的身影。
“莱维斯!莱维斯!”
周围只有白茫茫一片,回荡着她近乎于疯狂的呐喊。
“莱维斯!保尔!保尔你们回来!姐姐不会怪你们!”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冬妮娅怔怔地在原地站着,直到手下叫她。
绕到那堆垃圾后面,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洒在洁白的雪面上,嘀嘀嗒嗒一路向前。安德鲁蹲在血迹前,肩膀上同样是血淋淋的一大片。
“很好,您打伤了他。”
“老子是出于自卫。”安德鲁抬起头来,“您的弟弟们这么折腾他们到底有多恨您?国家机密?”
“这是我的私事。”她一脸平静地说。
“私事你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卧草泥马老子第二次给你挡枪子儿!!”
安德鲁指着自己血淋淋的肩膀大吼大叫,痛得直咧嘴。女准将不理他,转而去命令自己的三个心腹:
“你们,去找保尔和莱维斯,不要伤害他们。”
军人们向她敬了一个军礼,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您自家的丑事一定不想让部下们知道。”安德鲁慢慢地站了起来。
冬妮娅挑了挑俏丽的眉毛:“如果我说出钱雇您当我的保镖呢?”
“干什么?还是继续帮您挡枪子儿吗?”
“跟我回一趟家。”深吸一口气,她继续说,“我必须亲手做个了断。”
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年吧!
面前白色的兔子,甩了甩修长的大耳朵。
托里斯闪起了星星眼。
“这是什么?好可爱!”
罗尼得意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哈哈,这是丘比,特兰西狂欢节的吉祥物。”
“总感觉在哪里见到过似的。”帕特里克揪起兔子的一只耳朵,“嗯……不知做成炖肉好不好吃。”
“走啦走啦,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罗尼将两人拉到了街道的另一边,虽然距离狂欢节还有几天,但是这个小小的山城特兰西已经浸泡在狂欢的气氛之中。无数的人将自己包裹在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中,做着夸张滑稽的动作穿行在小城的主干道。
“特兰西的‘吸血鬼之夜’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一边走,罗尼一边介绍,“那时我的祖先在这里抵御匈奴王阿提拉的骑兵并且战胜了他们。”
“那么为什么叫‘吸血鬼之夜’?”帕特里克问。
“因为祖先们对待匈奴战俘和地狱的魔鬼没什么区别――开膛破肚、拦腰砍断、或是把他们扔进大锅里煮给围城的匈奴人看。匈奴们说我们是鬼,因为在他们的信仰中,只有地狱的魔鬼才是喝血吃人的。”
“哇哦!听起来好可怕!”
“嘛!如果不可怕,欧洲的文明就不会延续到现在!我们德拉库拉家族可是欧洲的守护者!”罗尼得意地挺直了腰杆,“走!我再带你们看看我们家族的城堡!”
“罗尼先生!”帕特里克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了他,“您的――”
“切,又不是进家门,就是带你们在外面看一圈。”罗尼没好气地撅撅嘴,“因为二姐的心情不怎么好,我也懒得卷进他们的吵架。娜塔莎不让老子回家老子就不回家,等风头过去再说。”
“罗尼先生也有头疼的时候啊……”托里斯讪讪地笑了笑。
小说作家耸起肩膀:“毕竟我是这个家族的叛逆份子,把自家的事儿拿来当素材什么的……老一辈的当然讨厌我。”
“其实这也没什么,小说里的情节谁会当真。”帕特里克说。
特兰西城的规模不大,不一会儿三人就走到了城郊。沿着积雪石板小路一路向上,那座俯瞰全城的古老城堡就在头顶上。
“你们看,那是土尔其□□炮轰时留下的大洞。”罗尼指着城堡外墙上的圆坑,“还有那边那个。”
“真是太厉害了!”托里斯在小本子上记得飞快。
两个外地人对着中世纪的城堡正连声赞叹,一个妙曼的身影迎面走来,仿佛一只白猫,脚步轻盈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娜塔莎!”罗尼大叫。
漂亮的妹妹却扳起面孔,居高临下对着罗尼说了一大串。“是罗马尼亚语,我听不懂。”托里斯无奈地耸耸肩膀。
“既然带客人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坐坐?”三人背后,传来另一个温和的声音。
“哇――”罗尼被吓一大跳,连忙转身,“二姐?!”
被罗尼称为二姐的女士优雅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温柔地笑着看着他们。她白金色长发齐腰,身材比娜塔莎丰满圆润,头戴白色的貂皮女式圆帽,一袭粉色尼子大衣,双手笼在白貂皮的暖手套中。
娜塔莎扔了罗尼一眼刀,一甩头发气鼓鼓地回去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爱耍小脾气。”
“我还以为二姐您还在生我的气。”罗尼方才的得意洋洋顿时没了踪影。
“我因为什么不高兴你心里清楚,罗尼。”二姐优雅地踏上石阶,仿佛一位高贵的公主,“不过既然你带朋友回家,我们应该好好招待才是。”
当三人跟着罗尼的二姐露西亚走进城堡,特兰西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要下雪了。”露西亚轻轻地说,然后带着客人们穿过院子,走入城堡的客厅。
整个大客厅还保留着中世纪时期的原貌,长条形的木制长桌,墙上挂着各种武器……罗尼说这里就是祖先们宴请守卫特兰西的将士们的地方,也曾在这里接待过罗马教皇。
当年人来人往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访客零星的脚步声。露西亚说自己身体不好要早点儿休息,告辞之后匆匆离开。罗尼总算松了一口气,抓抓头发说带帕特里克去吃饭。
厨房在大厅下面,沿着昏暗的楼梯走下去,可以嗅到炖菜温暖的气息沿着墙壁满满往上爬。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厨房忙活,正挥舞着血淋淋的菜刀忿怒地将一只白色的动物剁成碎块。
“娜塔莎!你怎么把丘比给炖了?!”罗尼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反正这种动物多得是,一到狂欢节就到处乱窜。”娜塔莎头也不回,用生疏的德语很不情愿地回答,继续砰砰砰剁着案板上的丘比。
“怎么没见保尔?还有莱维斯?”
“罗尼,既然你已经离开这里,就不要再回来。”
终于,娜塔莎转身,手握菜刀指着罗尼的鼻子。
“但这里是我的家!”
冲娜塔莎吼完,罗尼转而对旁边目瞪口呆的托里斯说:
“这一段可不许发表。”
“哦哦!我明白!”
“罗尼,你太天真了,罗尼。”娜塔莎厌恶地眯起双眼。
“老子再说一遍:这里是我的家!不是姐姐们掐架的战场!”
娜塔莎干脆将菜刀往案板上狠狠一插,转身,继续做饭去了,再也不想理他们。罗尼只得将帕特里克和托里斯拽出厨房,说给他们两个找房间住下。
“我说……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是怎么了?”帕特里克悄悄地问他。
“……大姐和二姐的关系不是很好。”
沉默许久之后,罗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名词解释:丘比,或称QB,出没于欧洲各大狂欢节的谜之生物,外形类似于兔子,经常诱骗少男少女们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年/少女,但因其外形太像兔子,所以结局往往是被欧罗巴的贫苦人民抓住后剁成块炖汤或是烤熟了吃掉。
“为什么你和你妹妹的关系不好?”
“和一个人的失踪有关。”
揉了揉眉头,冬妮娅的手继续扶着吉普车方向盘。
“我的弟弟,伊万。”
安德鲁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我们几个家族里的年轻人实际上是被长辈们从罗马尼亚老家撵走,流放到了特兰西……”
似乎是再也不愿意提及往事,她的声音渐渐消失,车外,雪越下越大,仿佛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灰白。不过女准将凭着记忆,还是将车子开到了一个小镇上。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她看了一眼安德鲁的肩膀,“再给您找身新大衣。”
“哦,其实我这样挺好,女士。”
“先生,别忘了您现在是我的保镖。”
说罢,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安德鲁跟在她的身后。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镇长家,条件还不错,镇长妇人很快就给安德鲁找来一件崭新的尼子大衣。
冬妮娅打电话去了,很久都不见踪影。安德鲁只能自己一个人独享晚餐,并且偷吃掉了冬妮娅那份烤面包。
突然,她推门进来了,醉醺醺的,手里拎着半瓶子伏特加。
“他们找到了保尔。”
她重重地坐在安德鲁的身边,似乎信仰垮掉一般。
“他死了。”
“对不起……”安德鲁沉默了半晌,才说。
“这不是您的错,先生。我不该把您卷进来。”冬妮娅揉着额头,“我必须要亲手了结这一切。”
说罢,她举起酒瓶狠狠灌下去一大口。模糊不清的光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不安地滑动。
“戒指能给我看看么?”安德鲁问。
“看罢。”她放下酒瓶将戒指摘了下来,爽快地往安德鲁手中一丢。把玩了两下,安德鲁冲着戒指坏笑起来:
“这是一枚聚集了邪恶力量的戒指。”
“没错,我的祖先为了获得力量而向魔鬼交易,据说契约就写在这戒指的里。对于传说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冬妮娅又灌下一大口伏特加,“如果人的意志一旦薄弱,就会被它控制。”
“魔鬼是真实存在的。”安德鲁认真地说。
“但是它们已经无法控制我。”
就您那强悍霸道随时随地抖S的气场,是个魔鬼都害怕。安德鲁默默地想。
“您用火烧它,就是为了检验它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因为在我们凯尔特人的传说中,烈火会使恶魔现形。”安德鲁将戒指递给她。
“没错。”
冬妮娅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替我保管几天,先生。”
“这可是您的传家宝。”
“我想恶魔更害怕你们Sanctus Breitheamh的人。”
安德鲁只得乖乖将戒指装进口袋。
“接下来您想怎么办?”他问。
“露西亚想得到这枚戒指,因为她始终相信伊万会回来。”她晃着酒瓶,“在伊万不在的日子里,作为长女的我有权利保管……但是伊万他死了……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他根本不可能……” 她的拳头狠狠捶在桌子上。
“够了,保尔也死了!既然那丫头那么想要戒指,就让她拿去吧!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资格戴上它!”
风与雪,在特兰西的山谷间呼啸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才止息。
帕特里克迷迷糊糊睁开睡眼――他似乎做了一个梦:安德鲁耀武扬威地站在汽车的车顶,大声嚷嚷着什么。
这辆车是老子的!
有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挥舞着什么东西,向他的脑袋扫去。
砰――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巨响:
砰砰砰砰砰――
“搞什么飞机啊……”
他不满地嘟哝着,从温暖的被窝里很不情愿地爬了出来。推开门,睡在隔壁的托里斯也被吵醒了。
“大清早儿哪来的这么大动静。”
“我也不知道。”
“在放礼炮!国王进城了!”罗尼兴冲冲地从走廊另一头冲了出来,脚上还趿着拖鞋,“特兰西的古老仪式,模仿国王打了胜仗凯旋归来!”
“哦哦哦哦这个一定要去看!”另外两个家伙一起激动地大叫。
“走!我带你们去武器库!那里地势最高!能看到全城的情况!”
匆匆披上外衣,帕特里克和托里斯跟着罗尼跑进了武器库――这是城堡北面的一个角楼,里面存放了不少刀剑和枪支弹药。可是作为一个武器控帕特里克早就把这些丢到一边,跟着罗尼跑到塔楼楼顶,还顺手找来两只望远镜。
“看到了看到了!”站在小窗口边,罗尼激动得直蹦哒。
“喔喔喔喔喔――国王!是国王!”
透过望远镜的镜片,一幅几个世纪之前的画面呈现在帕特里克眼前:一个胡子大叔骑在马上,衣着华丽头戴金冠扮演着国王,向自己的“臣民”们点头挥手致意,后面,还跟着王后、公主、王子、宫女、骑士……花花绿绿拖拖拉拉一大长串。穿着打扮怪异夸张的“臣民”们山呼起了万岁,广场上,礼炮在响。
伴随着响声,罗尼突然惨叫着倒了下去,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罗尼先生!”
“您怎么了?罗尼先生!”
另外两人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丢下手中的望远镜。
“保尔……保尔他死了……保尔他死了……”罗尼只剩下痛苦的呻吟,连在地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他死了……”
感觉不妙的帕特里克和托里斯连忙将罗尼扛下塔楼,回到走廊上,他们迎面碰上了娜塔莎。女孩对于罗尼的哭喊不为所动,只是冷冰冰地让他们两个扶罗尼回房间休息。
“我听老人家说,双生子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待罗尼平静下来渐渐睡去,帕特里克轻轻地说。
“不过,这也太玄了吧!”
“托里斯先生,您不觉得这个家很奇怪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罗尼,帕特里克压低嗓门对托里斯说,“没有长辈,而且,在我们来之前,只有两位女士住在这么大一座城堡里。如今罗尼晕倒,她们两个连问都不问。”
“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咱们不好过问吧。”托里斯显然也很头疼。
“要不你在这里看着罗尼,我去给他找点儿水。”说罢,他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也许是建造于战乱年代,城堡的构造古怪而刁钻: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楼梯,还有狭小的窗口……帕特里克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昏暗,他将自己想象成了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慢慢向前摸索。
这个家确实非常奇怪,按理说他一个外人不应该瞎掺和,但是好奇心往往能把猫害死……没过多久,他嗅到了一股令他过敏的味道。
杜鹃水。
杜鹃水的气味非常淡,甚至和一般的饮用水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何帕特里克就是对这毒品过敏,甚至去想过当一条搜毒犬。沿着这淡淡的气息,他沿着走廊悄悄地向前,拐弯下了楼梯。
又是一条幽深的走廊。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另一个猫一样的人物静悄悄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喂。”
“我给罗尼找点儿水喝,娜塔莎小姐。”
帕特里克连忙转身,平静地说,为了让她能听懂他又把话重复了两遍。城堡昏暗的光线遮挡住了女孩的表情,她只是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跟我来。”
她将帕特里克带离了散发着杜鹃水气味的地方,绕了好几个弯子才来到厨房。帕特里克道谢之后她就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可是帕特里克还是能感觉到她仍在黑暗中监视着自己。
这个家,真奇怪。
拎着水壶回到房间,罗尼已经醒了,但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托里斯想安慰他但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旁边尴尬地坐着。
“我想我们该走了。”他小声地对帕特里克说。
“啊,没错。”帕特里克叹了一口气,“来这里之前我哥不让我往东走,他真的猜对了。”
“你也有哥哥……”
终于,床上的罗尼发出一阵轻轻的叹息。
“嗯,是哥哥。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靠得住。”
“我不是个好哥哥……”罗尼哭着说,“我明明能把保尔带出去的……保尔最胆小了……谁都能欺负他……”
“罗尼先生……”
“我这个哥哥很自私吧……什么事情只考虑自己……”
呜呜咽咽哭了好大一会儿,罗尼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帕特里克和托里斯只能默默陪着他,随着时间流逝,窗外的天色慢慢变成了暗色调……
第二天,罗尼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托里斯给他煮了一小锅燕麦粥。到了下午暴风雪又开始在特兰西的山间肆虐,房间壁炉里的木炭烧完了,冷得人牙齿直打架。
“卧草……这两个大小姐跑哪儿去了?”
帕特里克一肚子的牢骚,回答他的是托里斯一连串的喷嚏。沉默很久之后,罗尼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能这样了。”
“罗尼先生?”
“因为二姐身体和精神不好,所以大家一直由着她胡来……”擦了擦鼻子,罗尼继续说,“托里斯先生,奥康内尔先生……接下来我所说的是这个家族的秘密,希望你们能保密。”
另外两人一起点点头,托里斯将自己的小本子收了起来。
“虽然我们布拉姆家是德拉库拉家族的旁支,但我和保尔是在罗马尼亚的本家长大的……黑幕也见得多了。这个家族没落了,因为人们再也不需要我们打仗、保护他们。
“大姐他们三个的父亲,也就是家族族长,脾气一天天坏起来,喝酒……喝醉之后就满城堡追我们这些小孩子,逮住后狠狠地揍上一顿……大人们全都袖手旁观,谁也不肯帮助我们。”
抽了抽鼻子,罗尼继续说。
“他揍伊万揍得最狠,说他是魔鬼天天嚷嚷着要杀了他……伊万实在是受不了,有一天就找我们其他人商量要把老头子干掉。但是老头子以前打过仗,动起手来谁也挡不住。
“于是我们只能在他的酒里偷偷下手。伊万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一种叫杜鹃水的东西,据说是土尔其宫廷里的毒药。”
帕特里克心中一凛――这就是他在楼下房间外嗅到的东西。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但事情还是败露了……伊万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后来,我们几个就被家族的人扔到了特兰西……我想伊万的死对露西亚的打击太大,因为他们两个也是双胞胎。”
“你是说露西亚的精神有问题?”帕特里克问。
罗尼点点头:“他们兄妹两个的感情非常好,以至于露西亚到现在还在坚持认为伊万还活着。也许他跳下去的时候被树枝什么的挂住了吧……冬妮娅却说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太过于痛苦,既然离开那个该死的家,我们要在这里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我想你大姐和二姐之所以掐起来是因为这个新家到底谁说了算。”
“大姐其实根本不想和露西亚争,最后考上军校离开了。但是她离开之前带走了老头的戒指,也是德拉库拉家族族长的标志,本来应该属于伊万的。”
“露西亚一定气疯了。”
“她本来精神就不怎么正常,我离开这里之前,她正开始研究黑巫术……”
帕特里克感觉自己的体温瞬间滑直冰点。好在老子大衣底下藏着一把枪,他默默地想。托里斯则上前,一把拉起罗尼的手,仿佛一位善解人意的天使。
“罗尼先生,我终于理解了您写在小说开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能碰上你们俩并成为朋友,是我的幸运。”罗尼咧开嘴笑了,露出他的小虎牙,“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把衣服穿好然后送你们去车站。”
“那么罗尼先生您该怎么办?”托里斯担心地问。
“这里是我的家。”罗尼大大咧咧地伸了一个懒腰,“保尔已经死了……我不会让自己的精神病姐姐继续胡来的。”
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罗尼将帕特里克和托里斯送到车站。特兰西不通火车,只有开往附近大城市的中巴车,每天两班。
“你们两个走吧。”站在站台上,他冲帕特里克和托里斯挥舞着手臂,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地笑着,“认识你们很高兴。”
汽车发动,渐渐地将他的身影甩得越来越远,以至于融入白茫茫的雪景再也看不见了。班车刚刚驶出城,帕特里克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先生,您怎么了?”托里斯一头雾水。
“我总感觉事情比罗尼所说的还要复杂。”一边说,帕特里克一边将自己的念珠拽出来,往托里斯手里一塞,“车到站之后带着这个去教堂,随便什么教堂都行,就说我遇到麻烦了。”
“奥康内尔先生!”
托里斯抓着念珠大叫,但帕特里克已经命令司机停车并从车上跳了下去。
“是你唆使保尔去杀冬妮娅!”
“我们本来应该是一家人,要是没有她的话。”
罗尼气愤地一挥手:“要是没有你这个家会更好!”
“罗尼,你就是不听话。”露西亚慢悠悠地端起茶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站在身旁、抖个不停的卷头发小鬼。
小鬼眼泪汪汪,抖得更厉害了。
“脑子有毛病的是你!伊万已经死了!!”罗尼干脆拍起桌子,“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只图自己痛快,也不考虑考虑其他人的心情!”
露西亚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放下茶杯叉起双手:“为什么要考虑你的心情?罗尼,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露西亚,你疯了,你和那个疯老头子已经没什么区别。”
罗尼倒吸一口冷气,而露西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娜塔莎。”
“哥哥还活着。”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妹妹轻轻地说,木然地走向罗尼,手里拎着一把菜刀。
“不听话的家人,留着也没用,不是么?”
露西亚眯起眼睛托起下巴,仿佛看好戏一般。
就在娜塔莎冲罗尼举起菜刀的同时,不知从哪儿传来噗地一声。少女手中的菜刀仿佛受到巨大的撞击,掉落在地,和石板地面擦出清脆的响。
铛啷啷啷――
“我想您真的疯了,女巫大人。”
帕特里克的身影大客厅门口,举着自己的M1911。
罗尼顿时瘫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娜塔莎甩了甩手腕,不耐烦地切了一声。
“我们不想惹Sanctus Breitheamh的人。”露西亚还是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这是我们家内政,您还是别插手为妙。”
“内政你妹,老子还等着这家伙把他小说的坑填完。”帕特里克端着枪走上前,狞笑着说,“你要是敢动他的呆毛,老子就代表全欧洲的读者惩罚你。”
“莱维斯,继续往下说,到底是谁杀了保尔。”露西亚打了一个哈欠,瞟了一眼身旁的小鬼。
“一个大个子红头发的家伙……”小鬼抖得连话都说不成个儿――何况又是用德语,“头、头发很长……”
帕特里克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停跳了好几下,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
“然后呢?老子等着你们栽赃。”
“凶手和您长得很像呢,先生。”露西亚干脆放下托下巴的手坐直了身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是禁止向平民动手的。”
“但是玩黑魔法的坏女巫不包括在内。”
仿佛毫无预兆一般,帕特里克突然行动了,一脚将罗尼踹到了桌子底下。
“趴下!”
扳机扣动。
因为装了消音管,帕特里克的枪仅仅留下非常轻的声音。他的目标直指坐在长桌尽头的露西亚,但是子弹被娜塔莎挥舞着菜刀挡了下去。
好快!
女孩似乎变成了风的影子,跳起来冲到他面前,帕特里克迅速往后闪,躲避了她刀子挥舞出的痕迹。连发几枪却被她用菜刀给闪开了,就在她挥刀准备继续进攻的时候,帕特里克突然间脚底一滑,矮下身子的同时将枪口抵在了她的腰上。
“这里是肝脏,同时连结着大动脉。”瞄了一眼刚刚擦头顶的明晃晃的刀刃,帕特里克咽了咽口水接着说,“而枪口现在的角度还对着您的脊柱。M19110的杀伤力仅次于□□,这一点请您相信我。”
“那么,与土尔其宫廷的毒品相比呢?”
“奥康内尔先生!”
露西亚不紧不慢地向他们走来,押着浑身颤抖的罗尼――一只玻璃针管抵在罗尼的脖子上,尖锐的针头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肤。
“没有可比性。”帕特里克吹了一声口哨,“你根本不在乎弟弟妹妹们的死活,不是么?”
突然,露西亚仰天长笑,那疯狂的笑声震得大厅屋顶发出一阵嗡嗡的回响。笑完之后,她用一只手甩了甩自己的长发。
“我的生命是伊万救下来的……没有他,我已经死过好几回了!哥哥一定会回来,而且……只属于我!”
帕特里克吐吐舌头:“您干脆和您的死人哥哥回老家结婚去吧。”
趁他吐糟的功夫,娜塔莎突然发力,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在了帕特里克的肚子上。
“你是故意的!”
哗啦啦啦……碎石携带着积雪,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去了。安德鲁只能尽量地将脊背贴紧崖壁,不去往下看,踩着仅有一尺宽的石阶慢慢往前挪。
“斯科特先生,您要是再多喊一句,我就把您推下去。”冬妮娅在前面带路,不紧不慢地说。
“老子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可不是对待女士应有的态度。”冬妮娅干脆停下脚步一扭头,伸手抓住了安德鲁的袖子,“想学学山间飞行么,先生?”
“老子闭嘴还不行嘛。”
只有一条路通往特兰西城堡,他们现在走的,是另外一条秘密通道,开凿在悬崖峭壁之上。据冬妮娅说当年是作为紧急逃生同道,但开凿好之后就从来没人走过。
当然没人走。安德鲁偷偷地想,走这种钢丝一般的要命险路,还不如去和匈奴人拼命去哩!
“我们到了。”
冬妮娅突然说,快走几步条上了一个突出悬崖的小平台,然后猫着腰钻入面前漆黑的小洞。
地道。
安德鲁跟在她身后钻了进去,地道里的空间起初非常低矮狭窄,但走了没多久就渐渐变高变宽。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冬妮娅悄悄告诉他,他们来到了城堡的下面。
“需要火照亮么,女士?”安德鲁将自己的打火机贡献了出来。
“在这里点火的话我们会被发现的。放心,我认识路,这里是我的家。”
“您一个命令就可以调动大批军队摆平你那个中二病妹妹。”安德鲁一边将打火机装回口袋一边嘟哝,“何必走那玩命儿的山路再钻地道。”
“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我自己家里的事儿自己解决。”冬妮娅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瞪他。
“那么为什么要雇我当保镖?”地下室昏暗的光线使安德鲁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他耸了耸肩膀,“因为我是个外人不是您的部下,还是因为我是Sanctus Breitheamh的人?”
“两者都有。”
说罢,东妮娅回过头来,继续往前走。当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安德鲁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里有死人的气味。”
“您说什么?”
“死人。”
“哦,先生,拜托,我们现在得去找露西亚。”
“要不这样。”安德鲁抓了抓下巴,“您在这里等我三分钟,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去吧,先生,如果超过了三分钟,可别怪我不等您。”
“OK,保证准时回来没问题。”
说罢,安德鲁快步走向地下室的另一条岔道。这里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安德鲁慢慢向前摸索着,突然,摸到一扇门的前面。
门没有上锁,他拧开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这里里,尸体的气味更加浓厚,房间的尽头只闪着一盏昏黄的小油灯。借着那微弱的灯光,安德鲁渐渐看清楚了房间内的陈设――满墙黑魔法的咒符、地上的黑色魔法阵和动物骨骼,还有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口黑色的大棺材。
“吸血鬼的安乐窝?嗯?”
安德鲁嘲弄地抽了抽嘴角,向棺材走了过去。棺材没有被钉死,他轻轻地将棺材盖推开了一条缝儿。
厚重的死尸气味扑面而来。
不等他把棺材里的生物看清楚,一个身影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挥舞起手中的铁锨,对准他的后脑勺儿狠狠扫了下去。
真的好想狠狠踩上两脚。
低头看着脚下不断蠕动的土壤,史密斯•哲曼不由得皱起眉头。被埋在墓坑里的人似乎愤怒了,泥土下,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几声抗议般的哼哼。史密斯•哲曼干脆弯下腰,手伸入泥土,一把揪住领子将那个看起来被活埋了的家伙从地底下给拎了出来。
“卧草……”
安德鲁狼狈咳嗽着,接连吐掉嘴里的泥渣。
“卧草泥马!第三次!这是第三次!!”
“脑壳被敲碎了,嗯?”史密斯•哲曼眯起眼睛,依然揪住安德鲁的大衣领,“放心,您死不了。”
“老大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去瑞士了么?”仿佛一只落水的猫,安德鲁继续拍打着满身的泥土。
史密斯•哲曼轻蔑地哼了一声:“东正教会的人直接把电话打到老头子那里,说有Sanctus Breitheamh的人在特兰西出事了。”
说罢,他顺手将安德鲁往旁边一甩。
“我还以为是你弟弟被埋进了墓地,没想到会是你。”
“你说什么?!”安德鲁惊讶地大叫,立刻从地上弹起。 “帕特里克也在特兰西城堡,似乎是冲着狂欢节来的,因为把他的念珠带到教会的是和他一起来旅游的人。”
“上帝……”安德鲁痛苦地捂住脸,“我明明让他回家去……”
“你们兄弟俩就是两头倔驴。”史密斯•哲曼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不是你向上帝祈祷的时候――城堡起火了。”
“什么――?!”
安德鲁连忙转身,映入瞳孔的,是对面山头上窜出火焰的城堡,在灰白相间的世界里。
待他回过头来,面前的史密斯•哲曼已经不见了。
姐姐,您再不出来,我就把一切全部烧掉哦~~
哈哈大笑着,露西亚在火焰四起的世界中转起圈子,手里拎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烧吧,反正我不在乎,因为,我只在乎一个人。
“亲爱的姐姐,您要是还不出来,罗尼可就被烧死了哦~”
回答她的,是一声枪响。子弹擦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一缕血迹。
冬妮娅慢慢走到院子里,面对着露西亚,手里端着一把枪。
露西亚轻轻眯起了双眼。
“姐姐,您放心,罗尼不会有任何痛苦,因为我给他打了一针杜鹃水~”
冬妮娅没好气地笑了一下:“看来我果然应该把军队开过来。”
“把戒指给我,姐姐。”露西亚向她伸出手。
“戒指不在我身上。”顿了顿,冬妮娅继续说,“我想你应该搜一搜那个男人的口袋,就是被你埋进墓地里的那个,很可惜你一铁锨干掉了他。”
“您耍我么?亲爱的姐姐。”
“我没有撒谎。”
说罢,冬妮娅的枪口对准了露西亚的心脏。
她开枪了,子弹贯穿了露西亚的胸膛。可是面前疯子一般的妹妹并没有倒下,只是好奇地低头看着胸前不断扩大的血迹。
“姐姐……你好坏……”
“那个该死的契约会履行在伊万身上,不是么?德拉库拉家族败落了,狡猾的魔鬼自然要来趁火打劫。”
对着露西亚的腹部,冬妮娅又是一枪。
“你们两个是一窝的,怪不得父亲一直说伊万是魔鬼。”
“因为降生之前就约好了哦~我策划一切,他必须听我的~”露西亚抬起头来,嘿嘿笑着说,“我们不会死,但是身体受太重的伤之后会好不了。”
“魔鬼之所以称为魔鬼,是因为他们只想着自己,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冬妮娅瞄准了她的眉心。
“伊万他大脑受了重伤,是我和娜塔将他拖了回来。”
“你害死了保尔。”
伴随着枪声响起,一缕暗红色的血从露西亚的额头缓缓流下。她突然大笑,仿佛嘲弄着世间万物一般。
“姐姐!您杀不死我!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救你那个废柴弟弟!”
面前的枪口,顿了一下。
“把戒指给我!不然我就让娜塔杀了他!”
“好――给你――”
火焰背后,传来安德鲁郁闷的嚷嚷,一枚金色的小东西划了一个抛物线,叮地一声掉落在露西亚的靴子前。
“老子的弟弟在哪儿,中二病小姐?”
紧接着,安德鲁狼狈地跳进了院子,头发上还挂着细碎的泥块。
“骗你的,白痴。”
说罢,露西亚迅速地捡起地上的戒指,扭头就跑。安德鲁一把拉住了想要追过去的冬妮娅,大声嚷到:
“先把弟弟们找回来再说!”
发霉的城堡、成吨的亲戚、墙角的木莓丛、还有外公的凯利蓝梗……
卧槽,头还是痛得厉害。
帕特里克干脆在冰冷的地板上翻了一个身——方才那位漂亮的妹妹缴了他的枪之后给他来了一针杜鹃水,但全世界对这种毒品过敏的可能只有帕特里克一个,很快,他就头疼难忍,晕倒在地上。
小黑屋外的空气似乎传来了火烧的味道,他想站起来,但是脑袋沉得就像被巨石阵压住一般。他开始数自己的呼吸,头疼似乎好了一点,不过很快就被开门声和一阵轻轻的脚步唤了回来。
帕特里克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出现一双深色的女式皮靴。
“喂。”
女孩弯下腰来看他,白色长发流苏一般垂到他的眼前。
“没死?”娜塔莎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
“全世界对杜鹃水过敏的可能就我一个……”帕特里克忍着头疼哼哼。
“你在干什么?”
“冥想。”帕特里克扶着墙壁满满地坐了起来,“我师傅教我的,可以使心情平静下来。”
“你的血,有着非常特别的味道。”她凑近了,轻轻地抽动鼻尖,“古老的家族,和我们一样。”
帕特里克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我快要去见我的祖先们了。”
娜塔莎突然直起了腰。
“我讨厌罗尼。但是你如果想救他,就去救。”她转身,走向门外,只留给帕特里克一个冷峻孤寂的背影,“他被关在楼下。”
“小姐……”
“我会和哥哥一起走,他已经回来了。”
她关上了小黑屋的门,但是,没有上锁。
靠在墙上歇了两口气,帕特里克忍着头痛勉强站了起来——哪里失火了,他想,得赶紧把罗尼找到。门没有被锁住,被他一把给推开了。
他被关在塔楼顶上,浓烟,正沿着螺旋状的楼梯窜上来。他记得楼下就是个武器库,如果火烧到那里,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也就在帕特里克跑下楼梯的时候,火灾,更加猛烈。浓烟已经让面前的道路模糊不清,在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之前,他终于冲到了塔楼下面的房间。
“罗尼!”
倒霉的罗尼躺在一堆大木箱子当中不省人事,就在帕特里克将他拖下来的时候,火焰已经扑到了门口。
“该死的!”
要逃,只能往上逃。
而这栋塔楼底下,装了满满一屋子的武器炸药。
就在帕特里克拖拽着罗尼往塔楼最顶上逃命的时候,安德鲁和冬妮娅冲进了四处火气的城堡,大声呼喊他们两个的名字。没用的,安德鲁突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绝望,我找不着我弟弟了……
他似乎听到了露西亚的笑,从火焰背后传来――你不是曾经搞砸了一切么?再来一次又何妨?
“我们快走!”
眼看燃烧的房梁要倒塌,安德鲁一把摁住了濒临绝望的冬妮娅。
“这里要塌了!”
“可是罗尼――我不能再让罗尼死掉!!”
“你死掉的话一切都完了!”
连拖带拽加肩扛,安德鲁终于将这女人强行从火场拖回到院子。四周都是火,就连北面高高的塔楼里都开始冒烟。
他似乎听到了帕特里克的喊声。
“帕特――帕特你们在哪儿――?!”
声音非常小,似乎被掩盖在烈火之下……安德鲁焦急地四处张望。
我在你们头顶上!
塔楼!
也就在安德鲁猛然醒悟抬头的同时,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紧接着,整个世界,爆炸了。
恶魔将会降临在德拉库拉家族的长子身上。
现在,履行契约的时候到了。
抹去脸上的血,露西亚推开了黑色棺材的盖子。里面露出一具死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不过没关系,你永远属于我,不是么?”
她从棺材里抓住了一只枯烂的手。
当戒指套上手指的一霎那,一大团灼热的光在露西亚面前瞬间炸开。她被冲出去老远,直到感觉有什么石头一般的东西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
没关系,露西亚不会死。
不过,很痛呢……
“很痛吧,妹妹。”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个出现在面前的人,他站在压在自己身上的房梁上,正低头看着自己。
和我真像啊……
“傻丫头。”
他笑了呢……这笑容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不过过去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多太清楚了……
“你以为我会站在你们那边?我讨厌露西弗,当然,也包括他老婆。”
“你在说什么……”
“梅塔特隆警告过您,如果您继续玩火,就会下地狱的吧~”
“你骗我……”
“嘛,您不是也骗了梅塔特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让我从地狱里出来了呢~”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她痛苦地呻吟起来。
“作为谢礼,我还是送您一程吧~放心,不会有任何痛苦~”
上帝啊,一切全完了……
压在身上的重物被人挪开。
“您没事吧。”
安德鲁连连拍掉脑袋上的灰,冬妮娅把他给拉了起来。女准将的脸上和军大衣上同样脏兮兮一片,整个特兰西城堡被炸得是一片狼藉,如同当年的入侵者所万分期盼的那样。
“该死……”
看着面前倒塌成瓦砾的塔楼,安德鲁的呼吸几乎消失了,感觉周围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他回想起了菲利克斯的预言,还有塔罗牌上关于塔的画面:两个人从一座倒塌的高塔上掉下,周围是火焰还有电闪雷鸣。
塔,倒塌的塔。
代表着毁灭……
都是我的错。
“帕特里克!!”
他一把甩开冬妮娅的手,跃过脚下的乱石向倒塌的塔楼冲去。冬妮娅幡然醒悟,立刻紧跟在后面。
“罗尼!!”
两个理智的人顿时变成两个疯子,扑上前毫无计划地扒开一层又一层大大小小的瓦片和石块。终于,他看到了帕特里克的红头发,下面还压着一个浅褐色头发的脑袋――在塔楼倒塌的那一瞬间,他用整个身体紧紧将罗尼护在了身下。两个人同样不省人事,一缕血正沿着帕特里克的太阳穴缓缓流淌。
“还有呼吸。”冬妮娅摸了摸他们两个的鼻孔,“帮我一把。”
安德鲁和她一起,七手八脚好半天,终于推开了最后压在帕特里克身上的半块屋顶。看到面前的情景,冬妮娅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不仅仅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将军,更是一位姐姐。安德鲁俯身想去将弟弟抱起来,但是一伸手,触摸到的却是血。
“坚持住……坚持住……”安德鲁痛苦地攥进了拳头。
“别动他……他骨折了……得找夹板……”冬妮娅抽着鼻子哽咽地说。
“死掉不就不会痛了?”
背后,传来孩子一般天真的话音,但是内容却残忍到令人发止。安德鲁和冬妮娅一起转身,看到一个大个子正向他们走来,手里拎着一根锈铁管。
“伊万?!”冬妮娅被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他不是伊万。”安德鲁迅速将冬妮娅掩在身后,“帕特暂时交给你了。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往院子里看。”
说罢,他从塔楼的废墟上跳了下去,走向那个发色瞳色和露西亚一模一样的大个子。
“老子没空鸟你,要么滚,要么被老子揍一顿――”
砰――
回答安德鲁的,是重重的一记铁棍。
“当年你们两个掐架,我可是躺着也中枪呢~”
“卧草泥马!撒麦尔!你个万年中二病酱油党!”安德鲁捂着血淋淋的脑袋跳了起来,“你们两个就那么喜欢对着老子的脑袋狂殴吗?!”
“都是你的错。”对方无辜地甩了甩血淋淋的凶器,“如果你们两个家伙不掐架,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都是你的错,对吧?”
“对你妹。”
安德鲁将手往后脑勺一伸,迅速地将自己的头绳扯下。
随着他长发散开,本来渐渐趋于熄灭的大火在瞬间跃出。墨绿色的头绳仿佛死神的镰刀,冲着伊万的脖子飞速扫来。伊万身子一歪迅速往旁边闪,背后的半堵石墙,被墨绿色的风切割掉一大半。
“好厉害哟~不愧是四大天使之一~”
又是一下,断了伊万的退路,他干脆举着铁管向安德鲁扑来。安德鲁也没心情跟他纠缠,将这家伙捆成了粽子,一甩手丢到旁边的废墟里去了。
老子得去救弟弟。
一边胡乱绑扎头发,安德鲁一边往塔楼那边跑。突然,头顶的天空似乎被一大片黑鸦鸦的乌云遮住。他连忙转身,看到的却是伊万那张不断接近的胖脸。
嗳?!
轰――
不等他反击,安德鲁就被伊万扑倒,压了个结结实实。
“嘛,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喜欢学姐的武器~”伊万压在安德鲁的身上乐乎乎地哼哼,“居然敢COS学姐~学姐可是俺的嫁不许你随便COS她~~~”
“老子买的是小圆股!你个酱油党死一边子去!!”
安德鲁气愤地去推伊万的肩膀――卧草泥马!这家伙的体重严重超标!
“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压死你……”
伊万干脆扭了起来,仿佛一只大象扭动它庞大无比的躯体去碾身下的小蚂蚁。安德鲁感觉自己要被压吐血了,那边的冬妮娅正往这里跑,手里举着枪。
可是她已经下不了手了,枪口抖动个不停。
终于,枪声响起,子弹擦过伊万的头顶,却不是出自冬妮娅的枪――安德鲁艰难地扭头,看到一队人正翻过城堡的废墟,为首的那个高个子手里端着一把狙击步枪。
“瑞典人神马的最讨厌了!”
伊万立刻从安德鲁身上弹起,拎着自己的凶器跳过脚下的乱石,兔子一般一眨眼就逃得不见踪影。安德鲁感觉自己被冬妮娅扶了起来,他喘息着擦去嘴角的血迹,看到方才赶来的那队人正在将自己的弟弟和罗尼抬上担架。
上帝,求求您保佑他们……
安德鲁在胸前默默地画了一个十字。
“我无法阻止契约的履行,恶魔的降临。但是……”
“但是你在戒指上做了手脚。”
“没错。”冬妮娅慢慢端起酒杯,“我把戒指送给贝瓦尔德,请他重新铸造。”
“因为普通的炼钢炉无熔化它?”安德鲁干脆停止在医院走廊上来回走动,坐在她身旁。
“您猜得没错,不过瑞典有全世界最大的钢铁厂和全世界温度最高的炼钢炉。圣水,陨石中提炼出的铁,还有圣彼得大教堂顶端的金十字架……总之,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圣物,熔化之后掺入这枚戒指,重新铸造。”
“聪明的女人,怪不得瑞典王储会看上你。”
“先生您过奖了。”
安德鲁抓了抓头发:“我这样夸您他不会吃醋吧。”
“我们是军校的同学,已经彼此非常了解。”
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主刀的大夫走出,白大褂上还沾着片片深浅不一的血迹,还裹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安德鲁和冬妮娅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布拉姆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但是奥康内尔先生……”
他的眼睛盯着安德鲁,权衡了许久之后,才说:
“我们建议转院。”
“这里可是乌克兰最好的医院!”冬妮娅一把揪住了大夫的领子,恨不得给他来上一枪。
“我们已经尽力了。”
安德鲁颓然地捂住脸:
“来这里之前一个灵媒警告过我说他会遇到危险……都是我的错……”
趁着安德鲁抽泣的功夫,大夫推开了冬妮娅的手扭头走回手术室。不一会儿,护士推着罗尼的病床出来了。
罗尼已经醒了,头上胳膊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冬妮娅立刻扑上前,哽咽地握住了罗尼的手。
“罗尼……”
“姐……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我看见了……”罗尼吃力地说,“就在天空快要塌下来的时候,好大一片白色的翅膀……遮住了我的头顶……”
“睡吧……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轻轻抚摸着罗尼的脸,冬妮娅抬起眼睛去看安德鲁。
“你陪你弟弟去吧,我没事儿。”他揉了揉鼻子,说。
“谢谢你,先生。”
渐渐地,冬妮娅和罗尼的病床一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安德鲁垂头丧气地坐回到长椅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好吗?
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但是安德鲁并没有抬头去看。
“老大你的瞬间移动玩得很过瘾啊……”
史密斯•哲曼冲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似乎忘了谁天天嚷嚷着‘老子不想翻旧账’。”
“老子现在想的是怎么宰掉撒麦尔那个混账。”
“很简单,他把他大部分的灵魂存入那枚戒指毁掉戒指就可以。”清了清嗓子,史密斯•哲曼继续说,“至于德拉库拉家族的那位中二病小姐,她实际上是莉莉丝。”
“那个疯女人是莉莉丝?!”安德鲁被吓了一大跳。
“她说她之所以堕落是因为露西弗的诱使,于是我给了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如果她继续为恶,那么,她将重新回到地狱。”
“老大,她骗你的。”
“实际上她欺骗的是她自己。”说罢,史密斯•哲曼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我送帕特里克回梵蒂冈。至于你,靶子先生――信理部已经盯上你了,回去之前先想好怎么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你会向无辜平民开火。”
“可是――”
安德鲁还想反驳,但史密斯•哲曼已经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烂摊子自己收拾,靶子先生。”
如何收拾烂摊子――第一步:让知情人闭嘴。
“如果您还是罗尼的朋友,就请不要发表一个字。”
“请不要威胁我的员工,先生,现在可是言论自由的时代。”
伊莉莎白主编如同女武神一般气势汹汹地挡在托里斯面前。
“女士,我没有威胁任何人。”安德鲁相信托里斯能听到他的声音,“罗尼他已经没事了,帕特里克也是。”
女主编干脆和安德鲁互瞪:“那么,您怎么解释特兰西城堡爆炸的事情,律师先生?”
“那是由于露西亚小姐燃放烟花不慎导致的,我的委托人告诉我她的精神有问题。”安德鲁继续往下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的委托人不希望自己家族的私事过多地出现在媒体上,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他们曾经是欧洲文明的守卫者,不是现代人拿来八卦的材料。”
托里斯的脑袋垂了下去。
“是主编您硬让我写……”他小声地说。
“喂,菜鸟,你想丢饭碗吗?”伊莉莎白迅速转身,指着托里斯的鼻子。
“可是文章一旦发表罗尼绝对会受到影响的!”托里斯无辜地大叫起来。
“影响你妹啊那小子可是老娘的死对头!”
听到这句话,安德鲁挑了挑眉毛。
“如果你们执意要发表对于德拉库拉家族不利的文章,那么就等着法庭上见吧。我的委托人会雇佣全欧洲最好的律师,并会把官司打到罗马教皇那里。”
“如果我们闭嘴呢?”伊莉莎白也冲他挑了挑眉毛。
“在这份协议上签字,我把相关稿件全部带走,然后,你们会获得六位数的补偿。”
安德鲁将协议从文件夹里抽了出来。
“律师先生,我想知道这笔钱是马克还是里拉。”
伊莉莎白拿起一支钢笔,在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动。
“都不是,是英镑。”
如何收拾烂摊子――第二步:对付猪一般的自己人。
老子上半辈子的存款啊……
看着存折上仅剩下的个位数,安德鲁顿时泪流满面。
他花自己的钱堵住了《辰星》报的嘴巴,但是让他更加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他被信理部给告了,理由是在乌克兰基辅开枪打死无辜平民。
卧草泥马!信理部这帮家伙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
因为名声太臭,异端审判局在章鱼保罗的改革中改组成了信理部,随着Sanctus Breitheamh的正式成立并揽走信理部大部分的职能,那帮子红衣主教们自然看他们不顺眼。
而且是超级不顺眼,一旦抓住Sanctus Breitheamh的小辫子,他们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几天之后,他回到了梵蒂冈。猫咪公寓内除了猫,一个人也没有。他开始去回忆这里的过去――路德维希在一旁痛苦地扶着额头,帕特里克和基尔伯特将拌嘴进行到底……
帕特里克还处于昏迷状态,他何时能醒来,谁也不知道。
在房间里呆呆地坐了很久,安德鲁才起身。他的香烟已经抽完,但毫无心情去买,走下楼梯,一堆猫咪趴在海格力斯曾经趴过的柜台上,至于睡神大人,则不知去了哪里。
他在附近的鲜花店买了一捧兰花――那间空荡荡的病房,依帕特里克的性子,绝对会拿绿色植物来装点一番,再摆上两本书,或是几样传统乐器……正当安德鲁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他的身边。
“我们正到处找您。”
车窗摇了下来,是冬妮娅。她款款下了车,还是那身褐色军装,威严中透着优雅。
”听说您被自己人给告了,先生。”
安德鲁耸耸肩膀:“是信理部,他们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
冬妮娅向身后挥了挥手,一个军人下车,手里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卷毛小鬼。
“莱维斯会出庭作证。”
莱维斯被拎到了自己姐姐身边,面对着身材比他高大的安德鲁,抖得更厉害了。
“莱维斯。”冬妮娅柔声地安慰道,“向所有人说实话,这里没有任何人能伤害或者是威胁你,你是绝对安全的。”
小鬼颤抖地点了点脑袋。
“您放心,我会给他安排住的地方,照顾好他的。”安德鲁说。
“谢谢您,先生。”
“女士,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们别扯这个了。”冬妮娅抬起手,理了理鬓角散落的头发,“您的弟弟怎么样?罗尼一直念叨着他。”
“他已经没事了,请放心。”
看着安德鲁不自在的眼神,冬妮娅长叹一口气,将手伸进领口从大衣底下拽出一条银白色的链子,项链上坠着一块透明的钻石,比鸽子蛋还大上一圈。
“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们……这个东西,就算是个纪念吧。”
她把钻石往安德鲁手里强行一塞。
“喂!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要!”
“这也不是我的东西。是祖先们从匈奴人手里抢来的,他们叫它‘天鹰之眼’。还有一块叫‘草原之星’,现在镶嵌在乌克兰国王的王冠上。”
“真是个好名字。”
“下次您去乌克兰我可以引见您去见他。”
“谢谢。”
又聊了一会儿,冬妮娅坐上吉普车告别离去――毕竟意大利政府和乌克兰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作为军官的冬妮娅更不宜在这里久留。面对她留下来的发抖弟弟,安德鲁抓了抓后脑勺儿,决定先把这小鬼暂时安顿在老好人爱德华那里。
安顿完莱维斯,安德鲁继续在罗马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天鹰之眼”装在他的口袋里,沉甸甸的吓人。他对冬妮娅撒谎了,帕特里克还在生与死之间的幽谷中徘徊。
一片雪花从他眼前飘落,仿佛天使的羽毛。
大哥,我不想死……
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好吗?
答应我,米卡,活着回来。
……
他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因为力量耗尽,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消失,就像雪花从天空飘落,再也不会飞回到天上……
一家书店出现在街头,他顺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最显眼的书架上摆放着某位杯具大叔的《伊斯坦布尔三步曲》,仿佛三块硕大的装饰华丽的土尔其大砖头;还有受到欧罗巴广大女性读者欢迎的《天神之翼》,估计销量仅次于《伊斯坦布尔三步曲》。罗尼•布拉姆的书排在第三,安德鲁拿起一本,轻轻抚摸着书的封皮――刨去里面虚构夸张的情节和噱头,他感受到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一丝真实和温暖。
他将书翻开到第一页。
不管是欢乐还是伤痛,家永远是你绕不开的地方。
这是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仿佛是罗尼站在他面前,笑着安慰着他,露出小虎牙,一脸的得意和不正经。
买了几本书并包装好,安德鲁来到医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病房里同样昏暗,但是安德鲁不敢把灯打开。
帕特里克的大半个身体被纱布和石膏包裹,他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将鲜花和书放在床头柜后,他坐在病床边,默默地握住帕特里克的手――好冷啊,几乎感受不到心跳。上帝啊……求求您不要带他走……
他将弟弟的手握起,轻轻抵在眉间,喃喃祈祷着。周围的世界安静极了,安德鲁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把他还给我……我再也受不了失去任何人了……
病房的窗户似乎开了,吹来一阵温暖的风,轻柔地亲吻着安德鲁的脸颊。
不要难过,米卡。加百列……
安德鲁睁开双眼凝视着面前的黑暗,一个小小的发光的影子出现了。虽然改变了模样,但是他知道她是谁。
最聪明的最温柔的大天使,永远是大家的大姐姐…… 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拍打着小翅膀俯身,握住了兄弟俩的手。
米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天使的影子渐渐淡去了,也就在她消失的那一刻,病床上的帕特里克无力地哼了一声:
“哥……我想喝奶茶……” “明年圣诞节,一起回家去吧。”
安德鲁感觉泪水从眼角悄悄滚了下来。
拖拖拉拉终于把第四章码了出来。
各种OOC、女体、炮灰、黑化出没注意、QB出没注意。
罗马尼亚:罗尼•布拉姆
保加利亚:保尔•布拉姆
女体露酱:露西亚
布拉姆这个姓氏来自于小说《德拉库拉》的作者布拉姆•斯托克(这货居然也是爱酱家的人)
乌姐是彻底黑掉鸟……灵感来自《黑礁》中的芭拉莱卡大姐头。
下一章想写各种躺着也中枪Orz,眉毛的不悯属性会进行到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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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四章The Blood of Cu Chula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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