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空》三生灵

28、鬿雀

　　我说您家夫人的囚禁方式也忒可爱了不是？窗子是都钉严实了。门那里弄了个粗粗的链条，把门框穿透了上了把锁，这锁看起来是结实，但门还是可以开那么条缝么，这点小缝的功效，想必这位夫人是低估了，只是通风透气送水送菜么？
　　不晓得老子有点“玄乎”技巧么？

　　最开始，是因为入室盗窃，被人人赃并获的。
　　也不是第一次做那勾当，因而实在没有想到一世英名会毁于那短短的两分钟里。
　　平时的小偷小摸，自己的温饱是没多少问题，无奈家中有肥米虫一只，凭我那点小手艺，三天立马揭不开锅都不是夸张了。
　　因而转做大买卖了。
　　也是人家介绍的，说某某家内部万千沓钞票，老子顺手拿那么一两沓，也算是为人家减轻些负担的。第一次做的时候，六四分的帐，只拿到四成，也够安乐了那么两个月。于是后来，开始慢慢地五五分，最后，自己单干。
　　这种买卖，要求一个“调查性”，倒不是普通人认为的什么眼力手力高科技性，那都是电影里哄女人小孩玩的。调查得充分了，也就算是所谓的“高科技”了。因而，前期的脑力工作量还算挺大的。
　　那一次是装作快递人员混进的大楼，那家子急着出门，签收之后自己拉着箱子跑在我前面了。我则慢悠悠地逛到电梯前，然后绕到监视器死角，扔了根线，把监视器固定在一个角度，随后才返回去开了锁。倒也不是撬的，是配的。前些日子来送过一次快递，就顺便灌了次蜡。打磨的工具都是自己买下来的，所以也不会教什么人发现。因而，换上紧棉帽，大大方方地开了门进去，把门关上，开始正式工作。
　　房子的内部结构也只是稍微研究了一下，摆设装修都是陌生的。
　　因而找起东西来，稍微有些困难。

　　当时要是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估计上辈子让老子再活一次，老子也坚决不走那行了……
　　人总是在自以为自己最聪明的时候，失手。

　　他妈的这世界也就这德性，你要不经历些个大磨难，你也就没法儿长大。所谓的花朵儿，也就只能在温室里小心呵护养育着，咱这些个排不进温室里的野花野草，就自生自灭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的老子从床顶一侧弄了个银帘勾子下来，拗直了，备用。另外把被窝给弄鼓实了，就候在门后。

　　瞅准了门口两拨家丁换班的空儿，他们还在远些的地方寒碜，老子三弄两拨，没损锁丝毫，链条声响也尽量弄轻，门缝足够大时，便钻了出去，蹲着又将链条锁好。

　　真心要逃，你们这点本事，还是难关得住老子。

　　老鼠般刺溜跑出了小院，翻墙过到另一个院中，这厢还没喘气，那边一个惊讶的声音就传来：“长空师傅？”
　　丫的我的小心肝哟！
　　我颤颤巍巍地转身看去，顿时舒了口气。
　　“苏小姐……”
　　苏小姐素兰的一身打扮淡雅得很。她张大眼睛望着我说道：“长空师傅……你……不是被……母亲关起来了么？我正想去找母亲……”
　　我无奈而笑：“一言难尽。对了，苏小姐，你可以为我指路么？”
　　苏小姐乌黑的眼睛里闪着疑问：“你……要逃出去？”
　　我点了点头。

　　苏小姐想了想，问道：“那护身符你还带着么？”
　　我愣了一下，往腰间一摸，摸了出来。
　　苏小姐似是微微一笑。但立刻隐了去，又说道：“正路都被封锁了，我知道条偏路，但有些难走，通向侧的废院的，那个院角，翻了墙就是外面的山神庙了。”
　　我用力地点头，道：“还请小姐指路。”
　　苏小姐浅淡地笑了，但看来似乎心不在焉。
　　她详细跟我说了路，然后摘了镯子簪子，塞给我，说是盘缠。
　　我也没怎么推辞，接了后便谢过道别。

　　边跑边回头看，苏小姐的身影在日下分外模糊。似乎是在挥手。

　　苏小姐指的这一路，是有些绕，而且长年没有修缮，到处高低不平，不过，最重要的是一路的确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人把守，倒是出奇地顺当。
　　跑了一路，深秋的天里也汗流浃背。不过总算看到了她所描述的那个废院。
　　石园门塌了半边，杂草爬满了墙垣，只从这里看过去，就是一片萧瑟荒凉，也不知从前是做什么用途的，一片大好府宅中竟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我回头看去，并没有人追上来的模样。
　　于是放慢了些脚步，缓着气踏入院中。

　　脑后突地一阵钝痛。我低吼了声，直直向前倒去。

　　最后的景象，是一片漆黑，完全的漆黑之中，望见一双鹅黄色的绣花鞋……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丫的老子怎么就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盯上了？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像是织音的苏小姐，像是紫萱的苏夫人，和苏家有着神秘关系的织音，让我来苏家的紫萱……

　　我睁开了双眼，片刻的黄光之后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景色。斑驳错落的光影落在眼里，我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房间里。我试着移动身体，并没有束缚，但是脑后的钝痛却引发了一阵金星。
　　人长脑袋用来干嘛？脑袋前面是脸蛋，脑袋后面是脑勺，脸蛋用来看是天经地义没错，难道脑勺用来敲也是天经地义的？我郁闷之极，双手按着太阳穴挣扎着坐起身来。耳鸣过后，外面的声响才慢慢入了耳来。

　　笃——笃——笃——
　　哐——哐——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月黑风高，突地诡异声响，怎么想怎么适合类一段惊悚玄疑片……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就这么一张床，说是床，倒不如说是一块木板，用两条椅子架起来，上面铺了块白布。而我就坐在这样一张简陋的床上，望向四周黑暗的墙壁。正面的门窗都紧紧关着，纸糊的窗格中透射进来昏黄的光线。光线不停移动，忽明忽暗，时而几条影子从窗前移过，仿佛一场大型的皮影戏。
　　这个场景……很熟悉……

　　木鱼声……锣声……人影攒动……

　　外面一个影子靠了过来，柔柔的声音说道：“长空师傅。”
　　我愣了一下，犹豫着是否要回答。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长空师傅，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已醒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丫的这世界真不好玩，我自己是啥都不知道，别人，随随便便都是万事通，原本卖人不眨眼的老子到了这里，被人卖是其次，数钞票也是其次，但没有任何分红就被卖了，真是有够衰！

　　我十分想当极其之无奈地对外面那人说道：“苏小姐，别玩了，养宠物也不是这么养的，放我出去吧。”
　　苏小姐吃吃地笑了，说道：“师傅好生风趣，和传言有些偏差，若不是师傅的天力所泄，当时我还是万万不敢错认的。”
　　丫的，听起来好像我随身携带着卫星跟踪装置，你们一出手就是卫星定位系统了？真他妈的……郁闷。不过她既然说是依据我的天力认出我来的，那么，当时的那个设想，看来十有八九错不了？
　　我站起身来，往窗那里走去。

　　影子小了些，苏小姐似乎向后退了两步，我伸手将纸窗抓破。呲呲五个洞，景色终于好了些。顺着看出去，外面站着个青衫人儿，披头散发，面色在火光背景下诡异的青。
　　不是苏小姐又是谁？
　　我自己笑了两声，那一夜能够那么快从院子里赶来做出“营救”之举，实在难得。无怪乎只穿着单衣披着披风，因为当时已经把这一身道袍给脱了，头发也是散着没有梳起，当时看来好像也挺切合背景。所以才不会立刻心生疑惑，也所以，才会简简单单地被封了天力——

　　我从鼻息里笑出声来，眯起眼睛看向青衫的苏小姐，问道：“需要我的天力来做什么？”我摸出她给我的香囊，用手一捏，里面呜咽一声竟然像是婴孩的啼哭，嗖地一下从缝线处蹿出一团黑紫的烟雾来。
　　我心里早有预料，因而也没有太大的惊讶，只伸出右手抓住了烟雾的尾巴。烟雾发出唧唧的叫声，凝固成一只鸟的形状。
　　我对着苏小姐笑了笑，说道：“是用来吸我的天力的，对吧？”
　　苏小姐没有回答，眼睛也一眨不眨，但是，是盯着我手中的东西，不是我。
　　“怎么没有早些收回去呢？还是说，它吸收的天力已经被你取走了，所以也就不担心地继续放在我这里，直到吸个油尽灯枯？”我晃了晃手中的玩意儿，触感软，但是没有温度，那烟雾随着我的动作也扑拉了几下翅膀，看来确实是只鸟。
　　一只藏在香囊里，用来吸收我的佛界天力的鸟怪。

　　名字叫做，鬿雀。
　　一个食人的鸟怪，被驯化成了吸取人气的妖物，看来苏小姐下的功夫也是不少。

　　这些事情仿佛一开始就存在在脑海中，现时突地被揭去了掩盖在上面的幕布，清晰得就像我很久前就知晓这些神鬼学说般。

　　无怪乎当时天力外泄，而苏小姐的手抓住了我的，天力自然地平息下来。
　　她，在吸收我的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