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冷物》锦魂

4、血缘

　　凉在水仿佛没听到似的与倾毓擦肩而过，倾毓原地转个方向走在凉在水身后。
　　医院临近乡下，车站附近称得上荒凉，一块破烂牌子上被铁锈覆盖大半面积，依稀只看清几个生僻的地名。凉在水在车站旁站了很久，夏日蝉鸣聒噪不断，树木枝叶遮挡阳光，空气依旧燥热。凉异临偶尔从口袋掏出纸巾，这时凉在水会弯下身让凉异临擦汗。倾毓一直站在凉在水身旁，那父子俩很有默契地无视他。

　　大约过了半小时，凉在水看着倾毓：“我以为有钱少爷出门应该开私家车。”
　　“是啊，我开车来的。”同样脸上渗了汗，倾毓妖媚的脸不显半点狼狈。咧嘴一笑，“不过我想去你家里逛逛。”
　　“我家不会欢迎生人。”
　　“真小气。”倾毓挑挑眉，转过身背对凉在水。
　　凉在水微皱起眉，脸红得有些不正常，眼泛水光，脸上汗已消退。

　　一小时后，公交车到站。倾毓从小到大从未坐过公交车，见凉在水投了一枚硬币，口袋里摸着，毫不犹豫往硬币箱里塞入张二十面额的纸币。司机傻了一下，倾毓大摇大摆跟在凉在水身后。
　　车子途经都是些偏僻地方，车上没几个人。凉在水坐在靠窗座位，玻璃窗开条缝，风穿过细口吹乱额发，眼微眯起。倾毓站在座位旁打量四周，好像乡下人进城时的新奇。
　　除了车运行时近似拆房时的隆隆噪声听不清任何声音。凉异临偶尔看看窗外，再看凉在水。凉在水不知何时阖上眼，头歪倒，身体倾斜靠向凉异临。

　　凉异临浅不易见地蹙眉，盯着倾毓。
　　注意到视线，倾毓转过头：“干嘛？”
　　凉异临用他一贯毫无抑扬顿挫却能让人轻易听清的语调道：“快到站了。”
　　“哦。”
　　“我爸昏过去了。”
　　倾毓眨眨眼，啊了一声，然后看到凉在水整个人瘫软趴在凉异临大腿上，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脸。没几下，被凉异临用手背挡住。凉异临双手抓住凉在水两肩提起，像拎大狗似的把凉在水放在倾毓怀里，淡淡道：“你抱一下，大人力气大。”
　　“……我，呃……好吧。”倾毓无语地看着怀里人，轻轻抱起，意想不到的轻，嘀咕声，“好瘦。”

　　凉在水父子目前居住在乡村一间面积很大布置不多的房里，饶是想过房子景象可能很落魄，还是让倾毓进门第一眼被惊到。面积大，非常大，也因宽阔而突显出房内空荡。只有一张木桌三把矮木凳，灰尘油烟混杂用砖石砌成的灶台，以及称不上床的卧榻，除此外再无其他了，连划分空间的隔墙都省略。或许是为了减少空虚感，墙壁边角挂着洋葱、咸菜、笋干……墙是灰的，白墙灰一块块斑驳粘连，角落有大到夸张的蜘蛛网。进门直接可以望到房屋边际，确实房子很宽敞，但没设置二楼，看起来格外荒凉。
　　房徒四壁，窗户缺两扇玻璃，风吹动时完好的玻璃发出摇摇欲坠的可怕声音。
　　在倾毓提出乡村有没有公用洗手间时，凉异临很客气地说只要不在屋里，哪里都可以随地大小便。

　　倾毓一进房就把凉在水扔卧榻上，摔得不轻，却只是低吟一声继续昏睡。凉异临一刻不停守在旁边，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擦汗。看着凉异临手脚熟练，倾毓嘲讽句，你还真会照顾人。凉异临没搭理他。
　　“那个，”凉异临说，“帮忙把我爸衣服扒下来。”
　　倾毓摸上凉在水领口，砰砰啪啪，纽扣全崩飞，白色衬衣被粗鲁扯开。拉扯仅剩几块布料，三下五除二就裸露上身。
　　似乎是被冷风刺激醒，凉在水幽幽睁眼，两排睫毛颤抖，盯住倾毓。然后难受地扭动脖子，侧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再看倾毓，声音虚弱：“赔我衣服。”
　　“……哦。”倾毓动作僵住，视线在凉在水身上游移，沉默会儿，忽然一本正经地说，“看不出你平时瘦得竹竿似的，身材不错嘛。”

　　肌肉匀称，线条流畅，颈线纤细得有些柔美，宽肩细腰，结实有力，皮肤看上去就很有弹性，隐约泛着白色淡光。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倾毓倏然转过视线，脸上有些红。
　　凉在水手抵在额前，呼吸缓慢，又渐渐昏迷。凉异临手上拿着条青灰色毛巾，擦拭凉在水身体。倾毓眼光瞄来瞄去，最后回到凉在水身上，咦了声。
　　小腹平坦结实，白得过分，更衬托出肚脐下方一长条凸起的疤痕碍眼。倾毓用指腹摩挲过那条痕迹，传来特别的触感。凉异临看他越摸越起劲，冷冷说：“别吃我爸豆腐。”
　　“……”

　　倾毓收回手，指关节扣住自己下颔，来回看凉在水与凉异临。思忖会儿，问：“你不是你妈亲生的吧？”
　　凉异临没回应，顾自拿了把扇子为凉在水扇风。
　　倾毓音量大了些，问：“念敏不是你生母对不对。”
　　沉默着，凉异临动作微僵，缓慢下来。
　　“念敏，有不孕症。”像是下定什么结论，倾毓说着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眼中露出了然。

　　凉在水醒来时，倾毓已经离去，枕边放着厚厚一叠百元面额纸钞和五盒胃药。晚上凉异临做了三素一汤，凉在水没胃口吃。凉异临说他下午胃病复发又中暑，凉在水才不情不愿多吃了几口饭。
　　因为倾毓及时给的十万和后来去凉在水家里留下的两万，得以用一部分钱交凉异临的学费。凉在水兼职出版社编辑，餐厅酒吧饭店服务员，每天早出晚归。无论在家还是学校，凉异临自律独立能力都表现得异于同龄人，十分自觉，即使凉在水加班到夜不归宿，凉异临依旧一个人默默度过，从无怨言多话。
　　开始有些不习惯，过着过着就适应了。
　　然而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这种事还是只体现在特殊人士身上，有时一个人运气差了什么事都会有。倾毓半个月未露面，就在凉在水都快忘了这人时一通电话如同给他从头到脚泼盆冷水。

　　当时还在整理套房床铺，凉在水接电话时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十分安静。很久，快要挂电话时，对方问：“是凉在水先生吗。”很熟悉的嗓音，犹如精灵歌颂，这声音凉在水一辈子都忘不掉。
　　凉在水回应意想不到的冷静，只嗯一声。
　　对方又问：“你的儿子，是我的吗。”
　　凉在水依稀听到那边模糊的喊叫，是倾毓。倾毓在说“看这张血缘鉴定，还有这个，看啊看啊”。

　　凉在水身形一滞，想不到怎么回答，对方却继续耐心等待。许久之后，凉在水有些无力，再次嗯了一声。
　　“孩子是我们的吗。”
　　凉在水听到这句话时五指紧紧揪起床单，语调平静道：“……嗯。”
　　这声之后，对方挂掉电话，只有冰凉规律的嘀嘀声。凉在水看一眼通话记录，迟迟未删的号码，倾扶眠的。

作者有话说

　　学校忙完了，这几天差不多可以更了（补作业补得手脚抽搐的某锦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