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楼兰》想飞的鱼

2、第1章 天降横祸

　　挫折使人成长，如果初晓在念书时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那么现在这个认知已经深入骨髓了。
　　父亲的突然离世，母亲的重病不起，不断上门的债主，似乎全世界的重量都落在了她的肩上，即使是那么孱弱的双肩，但仍是不能让它们垮掉。
　　“小姐，太太还是不肯吃药吗？”看着初晓手中没动过的药碗，何妈也猜到了。
　　初晓把药碗放在桌子的一角，有点泄气地点点头，“何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妈妈已经有好几天粒米未沾了，每天只喝点米汤，这样下去怎么是好呢。
　　“太太只是一时想不开，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何妈帮她整理一下散落下来的发丝，看到她消瘦的脸庞，不禁心疼起来，“小姐，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
　　“我没事的！”初晓挺了挺脊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何妈，其实多亏了你，我和妈妈才不至于露宿街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原来的小洋楼被银行拍卖了，连同里面的家具古董还不够还清爸爸欠银行的债务。若不是何妈收留她们，她和妈妈真的无处可去了。
　　说到这个何妈只觉得不好意思，“小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在你们家帮佣这么多年，先生太太一直很照顾我，从没把我当下人看，现在出这么点力还要说什么谢谢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初晓抱住老妇人，小时候常这么撒娇的，但现在只是想找些可以依托的东西，放松一下肩膀上的力道。

　　服侍妈妈吃了点稀饭，初晓回到自己房里已经是点灯时分。
　　小桌上放着白天她出门买来的报纸，她把油灯挑亮些，翻到招聘栏，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父亲出事前，她在上海最好的贵族女校读二年级，现在这种情况，她根本没办法负担那么昂贵的学费，书是没法读了，而且现在所有的开销全都靠何妈这些年积累的辛苦钱，她真的过意不去。
　　在几个招文员的工作上画上圈，决定明天去碰碰运气，虽然高中没有毕业，但一般家庭的女孩能读完中学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事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初晓回家的时候几乎筋疲力尽，但工作却没有找到。
　　第一个老板嫌她打字太慢，第二个老是用色迷迷的眼光打量她，第三个则说她看起来太娇贵供不起，她从不知道找份工作是那么难的事情，几乎要灰心了，但想到妈妈和何妈，她决定明天还要再试试。
　　“何妈，我回来了。”打开门，初晓把手提包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回过头来，却看到一个陌生人坐在桌子边。
　　“你是？”她打量着来人，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整齐的仪容，考究的装扮，还有那种盈于外的贵气，就像是个有钱家的公子哥，少了纨绔之气，多了些英挺。
　　“杜小姐！”来人站起来，极为礼貌地朝她欠了欠身。
　　“你认识我吗？”鲜少有人知道她是跟母姓的，他为什么会知道？
　　正想再问下去，母亲房间的门开了，何妈走了出来，看见她，忙迎了上来，“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太太等你好久了。”
　　“妈没事吧？”初晓问着，脚下没停，直冲进母亲房里，而那个陌生人暂时抛到脑后去了。
　　这天李太太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可以靠着床栏坐起身，秀丽温婉的脸庞虽然憔悴，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妈，你怎么样！”初晓在床边坐下，担心地问。
　　李太太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看你紧张的，妈妈很好。”
　　“真的吗？”虽然妈妈的气色好了很多，她仍是不放心。
　　“妈妈哪会骗你呢？”看到妈妈的笑容，她总算轻松了些，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就再没笑过，现在这样，是不是说明她好多了？
　　“对了，你看到前厅里的那个年青人吗？”李太太突然问。
　　初晓点点头，“妈，很奇怪呢，我没见过他，他却知道我姓杜？”
　　“他当然知道，”李太太继续说，“他是你外公派来的！”
　　“外公？”初晓吃惊地低呼，“外公不是已经去世了吗？”自从出生，妈妈就告诉她外公外婆很早就离开人世了，怎么一下又冒了出来呢？
　　李太太拍拍她的手，带着歉意地说，“对不起，那是我骗你的。”
　　“为什么呢？”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因为。。。”李太太的双颊染上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定下心神才接下去，“因为当年我和你爸爸是私奔的。”
　　“啊？”那个年代这的确有点耸人听闻。
　　“我从没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李太太坚定地说，“你爸爸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他的。”
　　“妈妈，我懂的。”父母之间深刻的感情，做女儿的哪里会不晓得。
　　“这辈子，我没什么后悔的事情，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只有两个人。”李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伤感和歉意，“那就是你外公和你！”
　　“我爹是那么疼爱我，当初我的离家出走一定伤透了他的心，但我自私地选择了自己的幸福，把他一个人孤单地留下。”说到父亲，李太太不由潸然泪下。
　　“外公为什么不接受爸爸呢？爸爸不是很优秀的吗？”初晓不理解地问。
　　“你外公说你爸爸太过善良，优柔寡断，给不了我一生的幸福，而且那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更加看不上只是穷学生的他了。”也许父亲是说对了，但爱上一个人，无论会面对什么，也是甘之如饴的。
　　“所以你就和爸爸私奔了？”看来外公也是个专断的人，否则爸妈才不用远离家乡呢。
　　“是的，不过我没有想到他还时时惦记着我，从报上知道我们家出事，马上派了人来，要接我们回去。”父亲终究还是原谅了她，但她又怎么承受得起他的原谅呢。
　　“回去？”
　　“你的故乡不是上海，而是那个远在西北的赤石镇呀！”回想起在那里度过的时光，李太太不由心驰神往了。
　　“那个年青人就是你外公的助手，叫仇天，他是来接我们回去的。”
　　原来他叫仇天，初晓看向阖着的房门，似乎可以看见他挺拔的身影。
　　“有你外公照顾，我也放心了。”李太太把女儿搂进怀里，几不可闻地低喃。
　　“妈妈，现在有了外公，你也可以安心了，一定要把身体养好才行！”她靠在母亲怀里，觉得久违的幸福，“早点休息吧，明天我让何妈烧你最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
　　“你也早点休息吧！”李太太抬起女儿的脸，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才放开她。
　　“初晓，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幸福地生活。”在初晓开门的时候，李太太突然说道。
　　初晓回给母亲一个微笑，“妈，你说什么呢？有你照顾着我不就够了。”
　　李太太看着女儿离去，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流而下。
　　回到客堂的时候，何妈告诉她，那个仇天已经走了，不过明天还会再过来，初晓草草地吃了晚饭，就回房间去了。
　　抱着被子，她却睡不着了，突然出现的外公，远在西北的家乡，听妈妈说外公似乎是那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隐约可以感到外公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她是不是能应付得来呢？
　　有妈妈在，不是吗？她这么安慰自己，外公一定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想到这里她不由松了口气，肩上的重量似乎也轻了不少。
　　就像是场及时雨，在她最感无助的时候，突然有人伸出了一副臂膀，帮她挡住了快要垮塌的天空，无论怎样，她都是感激的。
　　胡思乱想到半夜，初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到何妈急切的呼唤不停在耳边响起。
　　“小姐，小姐，快醒醒，太太她不好了，小姐！”何妈泣不成声。
　　初晓坐起身，神智还昏昏的，“何妈，你在说什么啊？”
　　“小姐，太太，”何妈几乎说不下去了，“小姐，你要挺住啊，太太她服毒自杀，恐怕是救不回来了！”
　　“妈妈？”她觉得像是被人狠砸了一棍，完全无法反应了。
　　李太太的遗容很安详，她自己换上了平时最喜欢的素色旗袍，挽起发髻，平静地躺在大床上，就像是睡着了。
　　初晓靠在床柱上，一瞬不瞬地看着母亲，手里捏着母亲的遗书，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似的。
　　“小姐，你说句话啊，你这样，何妈很担心！”何妈站到她身后，看着她这个样子却无法可想，真是急坏了。
　　她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她该说什么呢？说什么可以挽回妈妈的命，挽回爸爸的命，如果可以，她情愿喊破嗓子，可是她知道，没有用，妈妈不会活过来的，就像是爸爸那样，生命就是这样的不可重复，但这一切让她怎么承受，怎么面对？
　　“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些！”有人朝她递出一块手帕，温和地说着。
　　她抬头，看见仇天站在面前，带着理解和同情的神情看着她。
　　“爸爸去世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碰到什么都不能哭，因为我必须长大，必须坚强地面对一切。”她说着，泪已经涌上了眼眶。
　　“那就哭这一次，哭完这一次再坚强也不迟！”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要传点力量给她。
　　“好，就这么一次！”初晓垂下脸，任着泪纷纷滴落在手上、裙摆上，开始她还咬着唇不发出声音，但巨大的悲伤让她不由地痛哭出声，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干了。
　　最后，她哭晕在仇天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