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水木音

1、翅膀

　　翅膀

　　我们当作至宝的东西，往往只是别人不屑一顾的东西。只是，拥有它一刹那，对我们来说，已是永恒。——题记

　　从小便渴望有一双洁白而硕大的翅膀。不必成为天使，只需要，用那双翅膀好好地在天空中飞翔，好好地感受风从身边掠过，好好地从高空俯览世界。又或者，只用那双翅膀，好好地把自己包围起来，保护起来。
　　正如小孩子总会在成长以后忘记了自己小时天真的愿望一样，那双圣洁的翅膀，深藏在我的心底，被时间结成的茧裹起来，一层一层的，紧紧的。
　　在我遇见Derek之后，那双翅膀又悄悄刺破厚厚的茧，在阳光下闪烁着它那圣洁、晶莹的光芒。他唤醒我所有的梦，唤回我唯一的梦。

　　“我的宝贝们，你们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我要一条像Lucy穿的那种花布裙子！”
　　“我要一支新的玩具猎枪！”
　　“Angel，你呢？”母亲亲切的微笑似乎告诉我，她能答应我任何的要求。
　　“我……我想要一双翅膀。”
　　“好了，我最稀奇古怪的Angel，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脑门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吗？真是奇怪的孩子。一双翅膀能做些什么？”
　　每次提出想要翅膀的要求，总是让人觉得我有问题，久而久之，便不再说了。
　　翅膀是人类的禁忌吗？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要一双翅膀。
　　不明白为什么我对翅膀会有一种莫名的向往。是因为太难得到？一双翅膀能做些什么？
　　常常梦见翅膀，梦见飞翔，梦见透过薄薄的云层俯视大地，梦见伸手可及的星光，梦见萦绕在手上的清风。
　　听说森林深处，会藏着通往天堂的路。每次经过森林、进入森林，总会特别留心，希望能碰上天使不小心遗留的翅膀。有时，我也会在森林中独自祈祷，祈祷上天赐予我一双翅膀，一双真实的翅膀，一双触摸得到的真实的翅膀。
　　后来，渐渐长大，渐渐不再梦见翅膀，渐渐不再留恋森林。
　　18岁那一年，全家出外远足，怎料出了车祸，只有我一个活着，父母，还有我的姐姐、弟弟，全在那次车祸中丧生了。而我，也在那次车祸中受了重伤，下肢瘫痪。意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服，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白色的医生，白色的护士。闲着无聊的时候，偶尔会想：天堂会不会也像这里一样，也是一片洁白，还是，根本就一片绝对的洁白？有时也会想起某位哲学家的话：绝对的光明和绝对的黑暗是一样的概念。
　　浮想联翩，思想在飞翔。
　　护士问我想要些什么，我说，我想要一双翅膀，护士笑了笑，说我很幽默。我没有说话。
　　第一次遇见Derek，在梦中。梦见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长得很俊美。他说他是天使，他说他是我的守护天使。
　　“你相信吗？”他问。
　　我说：“我为什么要相信，而又为什么要不信？”
　　其实，我相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叫Angel？”Derek问。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很好，我的天使。”
　　后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梦中与Derek相见。他在梦中给我翅膀，带我穿越云层，触摸星辰，拥抱清风。我想，我会爱上他。的确，我已经爱上他。或者，我仅仅爱上他的翅膀。
　　病情好转之后，护士经常带我到疗养院的大花园里，她说经常呼吸清新的空气，对身体有好处。谈话间，我说，我爱上了一个天使，他能给我飞翔的翅膀。而护士似乎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如此执意于翅膀，执意于不着边际的东西。我知道，她的回答只是敷衍。不过，我不介意。
　　一天晚上，最后一次见Derek的那个晚上，他告诉我，他爱我。他说，是他施了魔法，我才没在车祸中死去。他犯了天条。首先，天使不应该爱上人类，然而，他爱上了他的守护主；第二，天使不应该擅自利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人类的命运，然而，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他说上帝要惩罚他，还有我。上帝要把他永远逐出天堂，还要收回我的性命，上帝会在明日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执法。
　　Derek说要为我做最后一件事，问我要什么。我不要他看见我的泪。我很冷静地说，我想他带我飞，最后一次，不过，不要在梦中。于是，他叫我睁开双眼。当我睁开双眼，Derek已经站在病床跟前。他伸出右手，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我们一起飞出病房，在天空中翱翔。我们在天空中相拥、亲吻。
　　我们一直飞，不停地飞，飞到天边，飞到地平线的尽头，最后，在海边停下来。Derek把他的翅膀脱下来，插到我的背上。那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翅膀啊！那羽毛，轻盈、洁白、干净得让人恨不得立刻疯掉。然后，他叫我离开，他说，他不要我看到上帝剥夺他天使的面孔之后的样子，还有，他不要在最后一刻，才跟自己最心爱的人分别。我只轻声说了一句：再见。
　　我不要他看见我的泪。我知道，再多说一句话，我的泪便要冲破防线。所以，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因为，我的泪，在转身那一刻，已经流下。我用Derek的翅膀，又重新飞进天空。这就是我宁愿用一生去实现的梦，这就是我宁愿花一生去寻找的翅膀啊！已经分不清，哪滴是激动的泪，哪滴是悲伤的泪。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you hold my hand,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we be the s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
　　突然想到Eric Clapton的《Tears in heaven》。之后，便见到天边有一缕晨光，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