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荷兰人》五叶

2、一

　　有没有见过海上突然出现的仿佛要吞噬整个天地的大雾？……
　　如果看过那样浓重的大雾的话，也许会有饱经沧桑的老人用他信誓旦旦的沙哑声音告诉你——
　　“别接近那大雾，那里面有着恐怖的海妖，会将人的灵魂吞噬只剩下躯壳。”
　　也许他还会好心肠的教给你如何逃生：
　　“如果不小心被困住了，绝对不要睁开眼睛！如果偷看海妖，他那美丽而妖异的眼睛会吞噬你的所有……”
　　他们甚至还会煞有介事回忆起自己从海妖的手中死里逃生，等回过神来，其他船员全部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的冒险故事。
　　听上去很真实是吧，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不要害怕，请不要害怕浓郁的如同牛乳一样的大雾。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忧愁少年掩饰自己的孤独凄惨所使用的障眼法罢了。若是遇到了那样突然出现掩盖了一切光影声音气息的大雾，请你不要恐惧慌张，静下心来，仔细地去观察，透过层层掩饰，你一定会看到他的。

　　已经接近黄昏，太阳像只煮熟的蛋黄，有气无力的悬挂在好像脏抹布一样灰暗的天空上，海水死气沉沉，空气也憋闷之极，万物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停滞感。已经6个月没有见过大陆的我百无聊赖的坐在被太阳晒得十分舒服的温热甲板上。马上就可以登陆了，至少圣诞节可以在陆地上度过。看着天边隐约出现的海岸线，情绪不可抑制的高涨起来。同船的其他水手都在船舱里喝酒，这样寒冷的季节，坐在甲板上喝冷气的人恐怕只有我一个。
　　大雾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它来的悄无声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浓郁的灰白色。
　　是海妖。
　　大脑清晰的做出了反应，心脏狂跳不止，然而并不恐惧。因为我可以感受到从雾气中传来的，并没有邪恶阴暗的东西。
　　仿佛害怕错过多年不见踪迹飘忽的友人一般，耳边不断传来同伴恐惧的惊叫压抑的低呼，我还是大大的睁着眼睛，在浓雾中寻找他的踪迹。

　　首先迈入视野的，是一艘十分破旧的大船，船的样式古旧且破烂不堪。但是，透过那些腐朽霉烂的木头，你还是可以依稀看到曾经精美华丽的大片浮雕，花纹们依旧演绎着高雅优美的曲线。那三层高的大厅顶端装饰着华美的水晶吊灯依旧散发着高档用料和精细做工的高傲气质。当然了，不管是水晶吊灯还是曾经每天用蜡打得平滑光亮的白桦木地板现在都被一层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灰色笼罩着。但是那并不是单纯的灰尘——漫长的时间带走了这些本来熠熠生辉艺术品的生命，只剩下了腐烂不堪的躯壳。怎么也擦不掉的，不仅仅是时间累计而成的灰尘，更是死亡的气息，漫长的时间留下来的腐败气味。
　　沿着这些死气沉沉的物品，视线慢慢延伸到甲板上，空无一物的甲板在黑色的大海上显得尤为孤寂，瘦削少年的影子落在这片孤寂中，彼此融合地天衣无缝。
　　首先看到的，当然是是他的背影。一件深黑色的斗篷将他的身体几乎完全掩盖住，他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生命一样定定的站在那里。那件斗篷起到了非常奇妙的作用，它将少年和船紧密的结合起来，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不可分割彼此依赖的一个整体。
　　少年一动不动，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虽然这会儿海上有温柔的风轻抚面颊，但他那金黄色的柔软卷发纹丝不动，仿佛这个空间的时间停止了，或者说，仿佛他和他的船被不断流淌的时间遗忘了一样。

　　虽然没有粉红色的蔷薇花和荆棘守护，这艘大船确实是一处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而那个黑斗篷的少年，是在等待亲吻他的公主吗？……

　　关于他的故事，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只是在浓雾中因为好奇心而睁开了眼睛，按压着因为恐惧和兴奋而狂跳不止的心脏，看到那位位少年以被全世界抛弃的姿态站在船头，哀伤的眺望着远方。

　　仿佛是感受到了视线的压力，少年微微转身，烟灰色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了我。
　　少年面容疲惫，布满了绝望的愁云。但五官却是出奇的清秀，细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使他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年少应有的倔强。
　　我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少年怀有莫名的好感，静静看着他，因为紧张而狂跳不值得心脏渐渐平静下来，嘴角更是自然而然的弯起，好像见到熟悉的友人那样自然地露出了一个问好的微笑。
　　“你好！”
　　少年有些吃惊，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朝我微微点头，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在思考如何将思维转化为语言。
　　“请问…… 现在是哪一年”
　　他的声线依旧明朗，可也许因为太久没有讲话，音调干涩古怪。
　　“1869年12月24日”
　　“呵呵……”
　　少年仿佛自嘲般轻笑一声
　　“刚好七年啊……还以为早就错过了呢。”

　　雾气愈加浓郁，最后竟粘稠的如同固体。不可阻止地，少年和他陈旧的大船渐渐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