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珠光宝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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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筵摆在水阁中，霍天青早已迎了上来。
霍天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说话时缓慢而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能很注意的听，而且都能听得很清楚。这正表示他是个很有自信，很有判断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他虽然很骄傲，却不想别人认为他骄傲。
这样的人并不惹人讨厌，很容易让他人产生好感。
另外的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马行空在武林中享名已很久，手上的功夫也不错，并不是那种徒有盛名的人，令花满楼觉得很奇怪的是，他对霍天青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种说不出的馅媚讨好之意。
一个像他这种凭本事打出天下来的武林豪杰，本不该有这种态度。
苏少英反而是个很洒脱的人，既没有酸腐气，也不会拿肉麻当有趣，霍天青特地介绍他，是个饱学的举人，可是听他的声音，年纪却仿佛很轻。
他谈论起后唐李煜，大赞他的词，称他为最有文采的一位皇帝。
我点头同意：“但他只能寄情于词，虽然有传世之佳作，然而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那是最不需要的能力。作为帝王，可以没有文采，可以不通武艺，可以没有长远的谋划，但最重要的是能识人，用人。而李煜是非常不合格的。”
苏少青眼睛一亮，接口道：“若说知人善用，刘邦当属其中之一。”
我回道：“那他的对手项羽可就是典型的个人主义，虽英勇无比，却不会用人，十战九胜却最终依然由刘邦夺得最终胜利。其实为上者对于手下要有所考量，不是一定要用君子，也不是说小人就得摒弃，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只要会用人，能用人，敢用人，诱之以利，对症下药，那自身无所才又何足道哉。”
霍天青闻言，若有所思道：“为上之人不必强于人？有如此说法？那敢问姑娘，若手下皆老臣，强于自身百倍，又该如何才能服众？是不是要做的比上一代更强。”
我笑了笑道：“可曾听过一句话，打天下易，而守难？秦始皇横扫六合，统一中原，可谓当世无双，却二世而亡，守业难矣。先辈攒下基业，可谓筚路蓝缕，为的不就是后代子孙的富贵绵延？若后代一味想着超越，而不顾及自身所处实际环境已经改变，只顾自身想法，把先辈创下的基业不顾，岂不是枉为人子？”
霍天青喃喃道：“打天下易，守难？难道我想错了，我不想活在父亲阴影下，而是自己闯出另一番事业的想法真的错了？”
我又道：“更何况，人生而不同，每个人擅长的事情总是不同的，你让一个耍剑的武夫和一个举人比试作诗，这能比吗？若一个人擅长轻功，却非要和人比拳脚功夫，岂不是以短攻长，自取其辱？”
霍天青仿佛明白了什么，躬身道：“谨受教！”
我见他如此正式，赶忙还礼。
陆小凤见氛围突然变得严肃，突然哈哈一笑问：“霍总管，让客人久等，可不是待客之道吧？”
虽然陪客很尽职，可是直到现在，酒菜还没有摆上来，这不免让人有点奇怪。
霍天青说：“酒菜本已备齐，然而大老板听到有诸位贵客，也一定要来凑热闹。”
陆小凤道：“我们在等他？”
霍天青说：“你若等的不耐烦，不妨先摆上菲食引酒。”
马行空立刻抢着道：“难得大老板有此兴致，我们不妨等等他。”
突然水阁外传来一阵大笑：“俺也不想扫你们的兴，快摆酒来。”来人声音有些尖细，整个人又白又胖，皮肤滑腻，只有脸上的鹰钩鼻子显得有男子气概。
来人正是此间主人阎铁栅，只见他熟稔的拍着花满楼的肩膀说：“看来你就是花家七童了，你几个哥哥都到过俺这儿，三童五童的酒量尤其可以。”
花满楼笑着回应：“七童也能喝几杯的。”
阎铁栅又拉过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忽而大笑：“你还是老样子，跟俺上次见着时一点儿都没变，只是你的眉毛怎么变成两条了？”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俺喝了酒没钱付酒钱，被老板娘刮去当粉刷子了。”
阎铁栅大笑道：“那一定是个风骚的老板娘，定喜欢你那胡子。”
转身看着宫九和我，也热情的招呼着：“俺最喜欢交朋友了，今儿个俺这里的山西美食管够。却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宫九一派翩翩君子样：“在下宫九，身边这位是家姐。”
阎铁栅细细打量着我，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才笑眯眯的开口：“他奶奶的，哪儿来的这么标致的姑娘，看样子还未婚配，俺来给姑娘做个媒如何？”不待我们反应，他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你看俺这管家，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又武艺高超，别看他是俺管家，实际可是出身名门哦！”
这人还真是自来熟啊，还真介绍上了，尴尬的看了一眼霍天青，他正巧也看来，对视了一眼，赶紧低下头。
阎铁栅又拉过一边的苏少英说：“姑娘若喜欢的是文人，那你看我门下清客苏先生，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举人！”
宫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我赶紧拉住他的手，生怕晚一秒阎铁栅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陆小凤佯装生气的打断了阎铁栅滔滔不绝的介绍：“我说阎老板，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我陆某人不值得阎老板做媒？”
阎铁栅呸了一句：“你这浪子还要俺做媒？倒是七童得好好寻摸寻摸，你几个哥哥可一直念叨着你的终生大事呢！欸？对了，怪俺怪俺，这冷姑娘可是和你们一起来的，俺这糊涂月老还是不乱点鸳鸯谱了。”
花满楼不料话头又转到他身上了，耳尖有些泛红的说：“阎老板还是不要拿此事说笑了，有损姑娘清誉”
话不多提，酒筵开始，山西风味美食十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一一奉上，令人大快朵颐。
阎铁栅热情的用又白又嫩的手不断夹着菜给客人：“这都是俺们山西的拿手好菜，虽不名贵，倒也难得。”
宫九偷偷在我耳边说：“这个阎铁栅绝对是个内侍，你看他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且习惯性奉菜，看来是那大金鹏王曾经的内库总管。”
我点点头，回道：“而且他一直用俺自称，话里话外不忘记提山西，这有些刻意。”
陆小凤突然说：“大老板的老家在山西？”
阎铁栅笑道：“俺可是土生土长的山西人，这么些年，只去泰山看过，他奶奶的，啥意思都没有。”他的话十分粗鄙，好像在向众人说明，他就是一个大男人，大老粗。
陆小凤笑了笑，又问：“那不知严总管老家在哪儿？”
马行空立刻抢答：“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淡淡道：“我说的不是珠光宝气的霍总管，而是昔年大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阎铁栅一直笑眯眯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道：“看来客人想离开了，霍总管，准备马车送客人离开。”说完拂袖向□□而去。
突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你还不能走。”来人居然是西门吹雪。
阎铁栅脸抽动了下，一把珍珠充作暗器飞快撒向西门吹雪，一边后退喊：“来人啦！”从水阁暗处快速赶来一群黑衣人，向西门吹雪围攻。
西门吹雪穿花蝴蝶般从众人身边穿梭，不一会儿这些人纷纷倒地，唯有喉间有一缕血花，他轻轻一吹，剑身上的那一滴血被吹落，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寂寞。“你又何必让别人送死？”他说。
阎铁栅恨声道：“他们的命，我早就买下了。”接着又冲着其他人喊：“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霍天青无奈的冲我们笑了笑，说：“得罪了！”宫九早已起身迎战，他早就看此人不顺眼了。
马行空心理琢磨着，是先对付瞎子呢，还是拿下那个女人，干脆一起对付，他拿出武器冲向我和花满楼，不料花满楼一招流云飞袖直接把武器卷飞，指尖轻点穴道，马行空直接昏倒在地。
陆小凤看着各有对手的众人，冲一直没出手的苏少英勾勾手道：“只剩咱俩了，凑合下。”
苏少英脸色涨的通红，很难想象他的武器居然是一把重剑，他架势十足的冲陆小凤袭来，陆小凤仅仅伸出两根手指，这重剑就难以前进一分，嘣的咔嚓一声，重剑被指头弄断，苏少英失魂落魄的呆立着，手中的重剑脱手而出，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输的这么快。
西门吹雪远远望见这一幕，原本认为苏少英十年可堪一战，现在看来，一个剑客连剑都保不住，根本不配用剑。
我看整个场面基本已经稳定，只有宫九还在和霍天青你来我往的打斗，阎铁栅整个人已经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何必还要来为难一个老人？”
我苦口婆心解释：“并不是为难你，而是我们想知道事实真相，你们身为臣子，为何要弃少主而不顾？”
阎铁栅脱口而出：“明明是他抛弃了我们！呃额额……”一把雪白的长剑从背后穿体而出，阎铁栅捂着胸口转身，看见一人身穿黑色水衣，露出姣好的身材，浑身湿漉漉的，看来是从水池里躲藏了很久，趁他不备偷袭。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丝力气问：“你是谁？”
来人把面罩解开，满眼恨意的说：“狗贼！这是你早该付出的代价！你可记得大金鹏王？我是丹凤公主！”
叭哒一声，西门吹雪一剑刺来，阎铁栅穿胸而过的那把剑又刺了出去，丹凤公主大吃一惊，西门吹雪夺走这把剑几下击碎，冷冷扔了一句：“你不配用剑，所有下次，有如此剑！”
丹凤公主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转身看着陆小凤，泪光闪烁着想要寻求安慰。
陆小凤耸耸肩，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宫九和霍天青早已停止交手，此时似笑非笑道：“这算什么？杀人灭口吗？”
我有些无法接受，一个不久前还在热衷的给我做媒的一个老人就这么死在上官丹凤的手下，还是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上前一步啪的扇了她一个耳光：“你凭什么杀人？若他真的对不起你们，让他把珠光宝气阁陪你们就是！当初你们只是说要讨个公道，这就是你们的公道吗？哈！好一个公道！”
上官丹凤反应过来准备还手，却被宫九拉住手腕，森然道：“我看你还是不要还手比较好，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敢保证了。”上官丹凤看着宫九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知道他不是开玩笑，扯了扯唇，没有说话。
出了口恶气，我又想起一件事：“上官飞燕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上官丹凤没好气的说：“我们姐妹一向不对付，谁知道那个丫头跑哪儿去了。”扭头轻啐一句：“喜欢往鼻子架怪东西的老女人！”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她怎么知道我戴过眼镜，我平常十分注意，和她也没什么接触，她根本没看过我戴眼镜。倒是原来在小楼的时候，偶尔没有留神，被上官飞燕看到过几次。
难道说？我突然脱口而出：“你是上官飞燕？！”
上官丹凤脸色一变，矢口否认：“你说什么？我明明是上官丹凤！”
宫九一向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闻言也不多说，一把小刀已经刺向上官丹凤，他的出手太快了，快的连陆小凤都来不及伸出手指阻拦，当然，他也不必阻拦了，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上官丹凤渗着血丝的脸皮有些翘起，她也不是傻子，看见众人异样的眼神也已经明白过来，干脆一把撕下假面，果然正是曾经和我们在小楼生活过一些日子的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毒蛇一般恶毒眼神的盯着我：“丑女人，坏我大事！”宫九闻言，小刀紧紧贴着她雪白的肌肤，四处游动着说：“嘴再臭，这脸可就不属于你了！”上官飞燕这才安分下来，不再多言。
陆小凤想要从上官飞燕口中套出真相，不料她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花满楼从得知上官丹凤就是上官飞燕以后，一直很沉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以为的天真直率的小姑娘竟是这样一个没有半句实话的蛇蝎女子。我安慰的拍拍花满楼，想当初我还打算撮合这两人，还好被花满楼婉拒了，这人演技简直是奥斯卡级别的，我们居然一直都没发现，这一人分饰两角的本事也着实了得。
折腾许久，依然无法从上官飞燕口中得知真相。一旁站立许久不发一言的霍天青突然说：“大老板不幸遭此劫难，我要去处理下他的后事，至于此女，理应由我珠光宝气阁处理，就不多留诸位了。”说完一手拎起上官飞燕，另一只手把阎老板尸体挟持住，双手大鹏展翅般张开，带着二人仿佛无物一般轻踩水面从水池离去，
陆小凤惊呼一声：“天禽老人的拿手绝学雁翅功，此人跟天禽门必有瓜葛。”
宫九冷哼道：“看来和我交手还有所保留，不过据我所知，这天禽老人晚年才有一子，这么年轻却能习得绝学，必是此人。”
我若有所思道：“看来宴席上霍天青问的话是有感而发呀！这说起天禽门我们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天禽老人，至于他的儿子是谁，我们连名字都说不出。”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准备回客栈。至于西门吹雪，早在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我们倒也不觉得奇怪，如果他在原地等候我们，这才是件奇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珠光宝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