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秦且留

3、红衣女

　　“就是这儿？”

　　“对，就是，就是这。好，好冷啊。”

　　此时已近夏至，晚间虽应比白日凉爽，但也应止于“爽”而已，绝不至于令人觉得两臂颤颤。地上铺满了落叶，行走之处，叶面破碎的“沙沙”细声溢耳。

　　“宋遥，你还是回去吧。”段仪清走在他后面，觉得小捕快的浑身无一处不在发抖。

　　“不，不行，要，要不是昨天我，我迟到了，躺着的肯定是我，而，而不是代我去的赵，赵哥。”

　　段仪清叹了口气，道：“捉妖施法乃是我所通之事，你身为捕快，于此为门外之人。领我至此地便好了。”

　　宋遥道：“徐，徐道长你不，不必劝我了。我身为捕快，若，若那妖怪力，力大无穷，我可出剑保，保护道长。”

　　“此地甚为凶险，你也应察觉一二了，不必担心我，回去吧。”

　　“道，道长，我，我才没怕。我说，说话说成这样是，是因为我口，口吃。”

　　“你方才在衙内还未口吃。”

　　“突发性的！”

　　“噗。”段仪清看着小捕快，竟突然笑出声来。其由其师寄舟亲自抚养长大，言行举止皆效寄舟。故虽未及弱冠，少年老成，谈吐处世间已颇有长者风范。此时一笑，方露了少年本性。

　　“笑，笑什么笑！”宋遥恼羞成怒。

　　“失礼了。”段仪清拱手道，但脸上仍有尚未消去的笑意。

　　再看小捕快一眼，越发觉得那因生气而鼓起的脸可爱了。他自小就有个与人道不得的癖好，那便是看到可爱的动物就上去摸两把。若是女孩尚是正常，可他身为男子，便显得有些女气了。故此只敢趁四周无人时，将那些平时令自己心痒难耐的小猫小狗小狐狸崽子提起来，捏捏耳朵揉揉脸。

　　宋遥见他望向自己的眉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只道是他取笑自己。便拔了佩刀，道：“不要看我这样，告诉你，我这把刀，可是喝过黑树寨七七四十九口恶徒的血，你看这噌亮的刀身——哎呦妈呀，这什么东西啊！”

　　罗孚县虽穷，但县衙门捕快的佩刀乃是朝廷统一发放的精钢刀，刀身确如宋遥所道的那般明亮。他方才一瞧，竟看见刀身明晃晃地照出他背后树上的一个东西来。

　　“道，道长，树，树上有，有个红，红衣服的鬼。”宋遥腿一软，倒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哆嗦着指着一棵树道。

　　“呦，我道是哪来的高人，于这风高月黑之夜来寻奴家，原来是伙胆小如鼠之辈啊。”那红衣者笑道，本应是脆如银铃的女声，却偏生于尾音处有幽幽回音，平添了几分鬼气缭绕。

　　段仪清望去，心下一惊。他虽年少，但天赋极高，加之生性刻苦，莫说于临风后辈中了，就是于临风观中，也是翘楚之流，然方才竟是丝毫未察觉到这红衣女的存在。这红衣女，道行怕是极深了。

　　犹记所寻那人年幼时与他人切磋，修为明明是差了他人一大截，却偏故意作一副高人状。修道者中会有极少数人得窥天眼，窥得天眼者修行越深，外表便越年幼。那人手头法物又偏生俱是宝器。如此这般，往往还没开战就将对方唬住了大半。

　　段仪清与那人一同长大，在旁观战时也潜移默化地学会了这堪称无赖的一招，敌手越强大，便越不动声色。当下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红衣女其实并未来多久，当时坐树上见他们嬉闹，只道是俩毛头小伙子。如今听得其中一人一声冷笑，似有成竹于胸，心下一惊，细细望去，竟发现那人身姿挺拔，眉目间自是一番浩然正气。“唰”一道罡风掠过耳侧，微微侧头一看，竟是一道符，恰恰好贴在右耳旁，被她周身妖气所激，轰一声烧了起来。

　　段仪清对这红衣女的实力半分不知，那道符乃是测妖鬼道行所用，道行愈深所燃之火便愈盛，然此刻见符上之火，虽不至于微弱，但至多只能算寻常水平。

　　“好道士，我不曾来惹你，你反先来惹我了。”红衣女坐在树上咯咯笑道，却已有森然杀意蕴于其中。

　　“你隐于这野间小道上，吸人精气于前，害七口人昏迷，至今未醒，如今竟已开始夺前来查案的十一名捕快的命魄了。你这妖孽——”反手慢慢拔出背上之剑，年少的道士一字一顿道“如何不曾惹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