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六章+第七章 ...
-
第六章
周平负手立在洛军的营寨前，双眉紧锁。连晚风把他头上的军旗吹得呼呼作响，也未曾察觉。
直到那只温热的手轻戳了戳他的背，“幼凡，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
周平回过头，正对上师赢那张无比纯良无害的笑脸，他复又向官道望去，“将军离开辜城已十日有余，竟未见其归。”
师赢也敛了笑容，沉声问道:“你是担心陛下执意调兵，将军遇到麻烦了吗？”
周平重重地阖了眼，半晌，方叹道:“此事恐怕已成定局。”
未来得及听到气急败坏或垂头丧气的师赢发表任何评论，却见他一脸惊喜地指向远方，“幼凡你看！”
周平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平坦的官道上赫然跃出一骑扬蹄飞奔的铁蹄青骏。几株凌乱的丛木遮住了视线，又隔着苍茫的夜色，他看不清来人的神情。可那消薄笔挺的身姿，和被夜幕描摹得异常刚毅分明的轮廓，却分明是七夜。
来人渐近，师赢一脸狂喜地迎了上去，“将军！是将军回来了！”
凑到七夜面前，他又心有不甘地试问:“将军，事情可顺利否？”
七夜下了马，却不语。眼角瞥见周平那束五味杂陈的目光，径直走了过去。
“幼凡这些日子辛苦了。”
“末将惭愧。”
七夜略一顿，终是开口道:“幼凡呐，你去统计一下军中的名单，速速把前往南通的精兵定下来，再看看还能剩下多少。”
未等周平答，师赢抢先道:“这不成啊将军，若凡尔达趁机反攻，我等是插翅也难逃了！”
“子陵！别乱说！”周平的眼中划过一丝苍凉。
“将军……”
“行了，快去办吧！”
他双拳紧握，丝丝清凉从指缝溢出。“是！末将告退。”
七夜望着周平绝然的背影，心中默叹:还是年轻啊！随即又不禁苦笑，自己又何尝老呢？
猛然发现方才被自己不小心冷落的师赢，正异常安静地站在身后的夜色里，剑眉微皱，发丝轻扬。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那双不怒自威的虎目也平添了几分柔和。
七夜笑道:“子陵这是怎么了？”
师赢上前揖了一礼，“将军累了罢？末将也告退了。”说罢便也怔怔地转过身去，没走几步，又突然中了魔似的折了回来，单膝跪到了七夜面前。
他不顾七夜满脸的诧异，扬声道:“将军只管放心调兵，末将保证死守城池。若凡尔达想趁虚而入，我就将他碎尸万段！”他抬起头的时候，那对虎眸里分明闪着往日里的机灵果决。
七夜府邸，他缓步于庭院中，夜已阑珊，却毫无睡意。
庭中央一棵苍老的槐树傲视群芳，茕茕独立，溢了满枝头的芬芳，相比那花如雨下的皇宫，却还是显得轻冷了不少。
折了束袖，缕缕的幽风直灌进宽大的袍子里，撩起了他轻缓的衣衫。
他从怀中取出那支竹箫，默默地端详着润滑的端口，光洁如玉的竹面，似乎映着那个温润浅笑的少年。
槐花的暗香盈满了广袖，是谁？曾在皇城下吹一曲箫音流水？
月光穿过横斜交错的枝桠，千回百转，终是洒了一地破碎的疏影。
兄长啊！可是许我窥视你月下的容颜？
那支竹箫已附上了他的双唇，双目微阖，顺着一曲流水之音在心底淌漾。却鄂然发觉，自己并不会吹箫。
嘴角溢满了自嘲的苦笑，举着箫的双手颓然垂在身侧，眼前只剩下那一树苍颜如雪的槐花，映着惨淡的月光，开得萧然寂寞。
“将军，末将拜见将军。”
耳边回荡起那熟悉的声音，他侧目，一脸温厚忠良的周平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稳了稳纷乱的思绪，“事情都办完了？”
“末将已将南调的兵马安排出来了，特来禀呈将军。”周平说完，递上手中厚厚的花名册。里面记着的，一条条沉甸甸的姓名，曾是与他们出生入死的同袍。
七夜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翻着，随口问道:“城中还能剩下多少？”
“约摸一万左右。”
“嗯，”他抚摸着那早已干涸的墨迹，仿佛那里面藏着一段段丢失在岁月里的记忆，“凡尔达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将军不在的这些天，他派了两次使者，皆携厚礼前来，说是要见将军，被我跟子陵给推了。”
“干得好！，想不到凡尔达的求和之心竟会如此迫切。”
“末将听说，凡尔达年纪轻轻，性格软弱，军中老将皆不服他，不愿为他效力，恐怕他怕将军率军北上，所以才一再示好的。”
“凡尔达看似懦弱无能，其实志向非凡，岂会甘于人下？他如此示好，定有其他目的。”他顿了顿，“不过我们如今也只有自保之力，铲除月氏还不到时候。先与他们周旋一阵子，等待时机除之。”
“将军……”周平嗫嚅着，却还是开口了:“末将听说，杨明曾是陛下的武师，与陛下关系非凡，将军……”
七夜摆手，“我知道了。”
周平走后，天已将亮，七夜却莫名地感到一阵疲倦。
内忧外患，何日方休？
第七章
午后，阳光充足，春风和煦，七夜懒懒地倚在城头，享受这难得的小憩。
眼下，南下的将士已从城中调离，北部的月氏又战和未定，他丝毫不敢怠慢，更是加紧了练兵。
诺大的校场上空日日盘旋着炽烈的嘶喊，洛家军手中的铁戟长戈早已按捺不住，透着逼人的寒光，似乎要将一切觊觎洛国国土的力量吞噬挥杀。
而此刻，挥汗如雨的洛家军，正在利用这午后休整的时刻，尽情地嬉戏玩闹。打骂嘻笑的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比那威风凛凛的嘶杀声还要沁人心胸。
一阵槐花的幽香溢进了鼻端，七夜抽了抽鼻子，又望了望城下那群激情四射的人们，微微眯起了眼。
“将军！”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他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
他睁开眼，却见师赢周平二人皆是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
尤其是师子陵那笑，笑得虎目含情，喜上眉梢，干净直爽得掺不得半点矫饰，使人望之也不禁心情大好。
他扎紧了束袖，“何事？”
周平的嘴角稍微敛了敛，正色道:“凡尔达派人稍来书信，说三日之后要亲自来拜访将军，商谈请和之事，希望将军不要推辞。”
师赢的笑意却更深了，“如今双方是敌是友尚不分明，他竟敢来？”
周平道:“若是以前，他对我们还有几分忌惮，可如今精兵南下，城内空虚，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周平没再说下去，抬起眼皮瞥了瞥七夜。
七夜似乎并未在意，反而对他赞许一笑，“幼凡说的有理，如今我们确实已无力北伐，不仅对他构不成威胁，反而给他反攻我们提供了机会。”
师赢不解道:“那他为何不趁机恐城，反而一再请和呢？”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凡尔达不得军心，亦无意一战，只想通过和谈索要几处战略要地，彻底打消我们日后北伐的实力;二就是和谈只是个幌子，他只是想借机赢得准备战争的时间。”七夜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已处于被动。目前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平也叹道:“今日的请和已非当初了。”
当夜，洛军的营寨内旗影摇曳，月色迷离，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帐顶，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哀伤。
月下，那一人衣袍飒飒，剑眉如画。微冷的液体顺着喉间，一直灌入了还扑腾着热气的胃里，骤凉的触觉也随之麻痹他的神经。微醺之间，他听见那声掩不住关切的嗔怒，“子陵，你又怎么了？”
听到周平的声音，师赢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放下酒樽，“我心里不爽！”
“怎么了？”周平已经坐到了他身边。
“咱们这些年来风餐露宿的，还牺牲了那么多弟兄，容易吗？好不容易击败了敌军，本还想一路乘胜追击直扫了月氏的老窝。这下可到好，一下子又陷于被动地位了，这不等于以前那些努力都前功尽弃了么？”
周平吓了一跳，忙劝道:“子陵，这话万不敢让将军听见！”
“唉！我知道。其实他比咱们更难受，他只是不说罢了。”师赢渐渐冷静了下来，突然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再次怒道:“这个时候调兵，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周平闻言，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辜城占地广阔，地险民强，陛下怎会让将军拥众兵于此？”
师赢轻轻地点了点头，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懂。
三日后，师赢提着古龙刀焦躁地在城头踱着步子。
“师将军！快看！”
师赢一惊，“来了？”
城外不远处，一骑黑色的良驹嘶鸣胜雷，扬蹄如飞，身后掀起的浮尘肆意弥漫在周围。马上的人身着宽大的黑色披风，外加上扣在头上的蓬帽，已将那人裹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只是远处的尘埃隐隐勾勒出的纤细身条，倒是蛮像凡尔达的。
转眼间，来人已到城下。
师赢喝道:“打开城门，让他进来！”说罢也飞身跑下城，跃到黑衣人面前，微微躬身道:
“在下师赢。”
“师将军有礼了。”黑衣人也下马还礼，随手解下头上的蓬帽。
一丝微凉的风携着诧异掠过瞳孔，仅是一瞬，纤弱的来不及去捕捉叹婉。
摘下蓬帽的手未曾滞留，城前的空气却瞬间凝固。
那个貌似凡尔达的黑衣人，是个女的！
乌墨般的长发顺着纤长的玉指倾泻而下，缕缕如水，垂在胸前，映着她修长入鬓的蛾眉。红唇轻启:“在下夏卿，奉主公之命前来拜访七夜将军。”
师赢不悦道:“凡尔达不是说他亲自来么？这算什么意思？”
夏卿眸中含笑，本已画过妆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主公不便前来，有些话托我来转告将军。”
师赢见凡尔达如此傲慢，心中自是气恼，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带着夏卿去了七夜的营帐。
不知夏卿与他说了什么，不多时，七夜竞同夏卿并辔出了城。师赢望着二人绝尘远去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将军！”
七夜回过头，沉吟片刻，“也罢，子陵你同我们一道罢。”
一骑飞云掀起了漫天的尘沙，随着渐行渐远的蹄声，弥化成远处模糊不清的小点儿，最终消失在城头守军的视线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六章+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