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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你和湿了的你
      (吉田月夏摊开了手掌,她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能够站在安言的面前,抬起头,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今井安年是谁呢,他是谁呢?)
      台风一过,半带炎热的秋天就过去了。
      空气里拧着水分,像摊开的手掌中的水,毫无保留地落下,清晨早上的水珠也受了恩般得以多苟且几时,安言走在高高的草堆里,叶尖上的水全吸到了他的白袜子上,裸露的小腿因为草的触碰痒痒的,他走过漫长的杂草地,像走过一条漫长的回归线,回到初时双生花的局面,是那样的柔软而狰狞的痛。
      今井安言抬起头,沉默,风鼓进耳朵里像庞大而好听的音响。他看着眼前的湖水。这个公园因为荒僻而冷清着,再也不会响起嘈乱的笑声,不爱说话的今井安言制造不出和某人一样开朗而杂乱的声音。
      这四周一大片一大片的凤凰林,夏天里一大片一大片晒焦的荒草,一大片一大片,顺着大地固有的脉络循序渐进的枯萎。
      今井安言沉默地走开,看了看左手上的腕表,又翻了翻口袋找到另外一只,他清晰地看,秒针像雨开汽车上的雨刷一样,驱离了幻觉产生的一片由来。
      那个人的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年的秋天。
      不会变。
      不会变。

      一月十二号,搬回了北郊的房子。
      这是家。今井安言故意忽略它的所有格,一同忽略了的十几年的岁月,像被生气的某人摔坏的门一样。那些年华吱吱纽纽地响,无法闭合,在台风来的时候发出激烈的响声。
      搬进朝南的房间。墙壁上是少年漫画的海报,海报里黝黑英勇的男人们对安言挤眉弄眼的笑,书桌杂乱,书本一叠一叠横七竖八。书橱里勉强塞满了书,一橱子的漫画在打开橱门的刹那间终于倾下,闷闷地砸在身上,一本一本,以各个角度,在安言的身上敲击出零落的节奏。
      安言揉揉自已被一本很厚的漫画砸中了的脚趾,真疼啊,他轻声的说,感叹句在他嘴里只剩下温柔的成分。
      今井安言躺回床上,睡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把枕头给丢了出去。臭小子,你的枕头多久没洗了。他低声的咒骂,在停顿的一刹那又怔住,然后躺下来,无力的眼神盯着一本看上去崭新的习题集。
      安年。安年,安年……

      二
      吉田月夏忍住不显现悲伤,因为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自已谈恋爱,连悲伤的脸色都不能有,她一心一意听着自己含咽饭的声音,把脸整个埋入饭升起的白雾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继而被呛住,大声咳嗽的同时,终于再也无法克制悲伤。
      如果爹妈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已经死了,又会怎么样呢?这句话让她呛到,让她悲伤,这名话湿透了窗外一片的风景,它们互相交换颜色,最后,整个一月,只剩下他苍白的肤色,苍白的唇,苍白的笑容。
      直到现在,他的尸体一直在她脑里,不停变换着姿势。她没有看到他死亡的样子,她只凭着电视里那些虚假的境头来安装真实的他,今井安年,喜欢的人。
      今井安年,拿着玩具风车笑得和孩子一样的人,手心温度因为高血压总是温热的人,时常不做作业被自己检查还赖皮的人,理科很好英语总犯点低级错误的人……
      我的爱人。这句话,一直在长长的排比句之后,显得无心,却是那些细节被记忆的原因。
      我的爱人,被史上最冷的冬天带走。

      三
      你是我的双生花。
      写着这句话的纸,被一只大手揉着,摊开来,字已不见。再后来,今井安言再无法同以前一样准确地说出这句话,像一个发条快要松开的音乐盒,都来不及把那句歌唱完。
      更糟糕的是,安言突然想不起安年跑步的姿势。到底应该是怎样?是不是1000米测试能拿优的速度,是不是身后砂石跑道漫天的灰尘,是不是球鞋总是很脏总也洗不干净,是不是很多汗,被水浸开的深色像爬山虎一样已满了整个后背。
      今井安年跑起步,到底怎么样?
      安言突然很急,他起来打开安年的衣橱,找到一件白色带帽的运动服着看了很久,然后拿下来换上,走到镜子面前,他不动声色,其实充满了茂盛的慌张,镜子里的那个人,把充满活力的运动装穿得书生气,一丝不苟得有些好笑。
      今井安言呆在镜子前,挫败地坐下来。他盯着自己的手,难过得好似活呑一只毒河豚。安言眉头紧皱,手臂架要腿上,目光锁定一个点,嘴角下垂,他的悲伤这样安静,他忘记了安年总在这时抓抓头,或是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具体时间不祥,冬天把太阳的影子甩回了南边的南边,却甩不走漫长得像路一样的黑夜。季节反复酝酿,出生的却不知是谜谎不是别的什么。
      绕过谁整个童年的路,突然的转化,只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小红花。而绕过谁整个生命的人,却再也无法被回归线带着回归,哪怕是背靠背的双子星座。
      回到家之后,安言开始了每天的晨跑,他一向要成绩上胜过安年,但身为大一岁的哥哥,却远没有安年的高和结实。他在每天晨跑的时候,把地区路段的名称和儿时的事情对上号。貌似于和安年合伙儿剪了小女孩的辫子,在红灯时候身手矫健的安年跨出槛杆冲过马路,对留在另一边等着绿灯的安言招手……
      小小的画面像是被打乱的一幅牌,抽出一张就是一张,抽出一张,就是一张。
      大鬼。
      安言的心颤了一下。

      四
      回忆,请给我十分钟。
      这是从一个月夏自己喜欢的作家的网站上看来的,月夏很是喜欢,月夏是个很懂得计划又很会完成的人。从那天开始起,月夏就在星期天晚上睡觉前坐起来,在黑暗中坐十分钟,回忆这一周的琐事,偶尔有几件大事情,都让整个过程看起来特殊许多。
      什么时候开始起,今井安年变成回忆,整整十分钟。

      月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安年在一起。
      月夏自己话不多,没什么主见,一向是听老师和家长话的好孩子。月夏自己喜欢的男孩也应孩是温柔安静的,在安年之前,月夏一直暗恋的男孩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安年也说,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喜欢月夏。因为月夏只是一个算不上漂亮又不够活泼的人。
      只是因为那一天么?安年生前这样问自己。

      那。一。天。

      夏天。很早。她手中的花朵全部燃烧起来,染红了安年的眼睛。
      那一天,吉田月夏,抱成一个大号的塑料餐盒走进、笑容明亮。那一天,吉田月夏把额前头发放下来,低着头整理餐盒里满满的花朵,指尖上沾了芙蓉红色。那一天,吉男月夏步伐轻快,不动声色的人整个鲜活起来具有的感染力是那样巨大。
      吉田月夏,在一瞬间变成花仙子一样的姑娘。
      吉田月夏,撞进今井安年的眼里和心里。
      那一瞬间,有关年少的爱情开始运转。

      吉田月夏永远不会忘记,废弃的旧工厂的那面外墙,墙面上到处都是五顔六色的喷漆,杂乱无章,一层层叠加,淡化,遮蔽。如同游乐场的夜晚,顔色割据自己的领土,挤满每个罅隙,却又无法阻止和逃离,随着年代的变幻和荒草的衰败剥落,空出一大片混凝土的原色,,甚至勾勒出红砖的形状。会漏雨的屋顶下,有一块像枯叶似的黄色,下半部分杂草浓密,月夏曾经在那儿见过一只莹火虫。
      总有好看,不好看的粉笔字迹,安静无声地滞留在墙面上,“xxx,大混蛋“,或是 xxx,我喜欢你”,然而还是无可避免地淡去、消失。有的愤恨和爱慕在短暂的年少中变色,会有人用餐巾纸使劲擦去,这时,字又无法完全遁形,依然留有曾经的残忍的留白。
      最残忍的留白。
      吉田月夏走向前,感觉到逐渐放在的影象和情感迫近。那墙上有另一个吉田月夏在那里,那个吉田月夏色彩斑斓,那个吉田月夏是今井安年一个人的吉田月夏。
      那是六月。吉田和今井,两个人拿着白色的粉笔头,把对方的轮廊拓印到墙上去。
      吉田月夏清晰地记得,自己踮着脚才够到了安年的头,画的时候小心巽巽的。安年头发的阴影落在月夏着粉笔的右手上,他的脸有一半是背光的,他不说话只是单纯勾起嘴角,微低着头笑的样子,有一点忧郁和柔软。
      月夏越走越近,墙前上没有五官和细节的安年姿势僵硬。一月份的阳光打下来有暖意,呼吸一下却依旧看起代表寒冷的白气。血压极低的月夏,没有了血压极高的安年,就没有的热传递,就没有了温暖。
      月夏的脸几乎要贴到墙壁上去了,她望着那些描绘着安年的粗糙的线段,被刺痛了眼睛。
      只能把双眼闭上,那个墙上的虚构好像突然醒来,伸出大手穿过她的头发,宠溺地拍一下,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月夏想着,这些,那些。睁开眼睛,她突然看见墙上一行字:“要哭的话,不准哭出声来”。安年的字。终于,月夏忍不住哭起来了。
      回忆,到底需要几分钟?

      五
      今井安言无法解释自已的举动,他突然觉得,自安年死去后,他就一直试图扮演另一个安年,把自己的灵魂加附在安年的身份上。
      大概,还是没办法忘记吧,安年被拖上岸之后的样子,是那么的难看,他的尸体有略微的浮肿,头上分不清是头发还是水草,乱糟糟地吹下来粘在他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安年的嘴唇微张,眼睛闭上。安年湿漉漉的。
      安年的脸,还是要有一点狡黠,才自然些,这样沉静的他,让安言难以辨认,以及,无暇旁顾的疼痛。
      他应该要很开心,什么时候都很精神;他应该要有点没心没肺,喜欢开自己玩笑,如果有女生和自己之间有传闻,他就老跑到人家面前“大嫂”“大嫂”地叫;他应该要总在不懂单词拼写的时候叫安言,语法错误被安言发现之后撇撇嘴改正,还嘟囔一句“一样啦一样啦“。在安言心里,他都应该是这样子,和安言自己一点也不像的样子。
      所以,要安言假装安年还是很难的,他就好象是一个国旗的三流明星,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贵族衣服,却只能像小丑一样自娱自乐。舞台上的镁光灯如影随形,暴露了他自己更多的拙劣。
      今井安言在安年的房间里开始了疑似安年的生活。他开始在闹钟响起的时候拼命把起床的欲望按下去,摁掉闹钟继续睡;吃自己从来不吃的辣椒;看起漫画书,倾注于数学和物理,在闹钟响后起来,穿安年的衣服去晨跑。
      今井安言没有办法学会的唯一一加事,就是像安年有月秒年个与爸妈亲热,长久的疏远和陌生,没办法让爸爸像招呼安年一样,招呼安言陪自己喝点酒,也不会让妈妈天天拎着臭袜子骂骂咧咧叫安言洗,更不会让安言在吃完饭离桌时说任何话,无论他自己是否想要改变,定型的陶瓷终是无法再次塑造的。
      和爸妈相比,安言与安年养的那只狗的关系兴许还来得愉快些,安年养的小狗实在是很有他本人的风范,又懒有不爱干净,还总喜欢撒娇。安言用手摸它的头,它就凑上来舔安言的手心,舌头柔软又温热。
      狗粮是刚好在安言回家那天吃完的。安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奔到垃圾筒旁边往里头使劲地找安年给狗买的狗粮的袋子,虽然他还不敢用手把垃圾捡起来找。
      安言甚至希望让这只狗也以为,他和安年,是一样的。
      就好象是一瞬间,他想替他活着。安言可以丢掉所有的自己,可他要替安年活着,就像安年为他而死去那样。

      六
      吉田月夏怎么也睡不着。
      天空如同一个紫牧畜农场呈现一片紫色的光华,她下了床,随意披一件大意,慢慢走了出去。
      荒草。一片一片。
      冬天的露珠还没有凝成,只是一片片枯草,最原始的出动,所有的人,隔着再厚的衣裤,都会变得敏感,月夏剥了一颗糖果。
      很甜很甜。
      “喂,你也想尝一个么?”
      话语飘啊飘。被黑夜很快洗干净,干净得快要没有存在感。
      她不知不觉走到这个公园。
      一个多月前,今井安年就是在这个废气的公园中央死的,是台风袭来的晚上,雨打得人很疼,路上的人都看不出来出门是否整理了头发。安年,就是在这个湖边,跳了下去。——安年体育一向是提前拿优连考试都可以免了的,却惟独不会游泳。
      而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学会。

      即使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在月夏心里,安年依然是永远留在了这个湖里。安年通过这湖,变成整个废弃公园的主人,哪怕这个公园早就已经没有了清晨来遛鸟儿的老头,没有了摘朵花给爱人的男子,没有了深夜拿张报纸充当棉被的流浪汉——安年他,依然像是整个公园的精魂一样,等待路过的人不经意地介入,如果划开一道不经意的口子,连忧伤都是闪亮的。
      这样想着,月夏缩了缩手,有点冷。接着,就看见湖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一个人。月夏使劲儿眯着眼,想找更多的词语来修饰他,却仍然没办法看清。
      她心里有一点紧张,会是安年吗?是他吗?
      吉田月夏没办法止住发抖的双腿,却依然是一步步靠近那片湖。杂草很高了,没过了她的膝盖,跟着她的脚步沙沙地在响。那个坐在凳子上的人,许是听见了声音,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看她。
      光线。不知道从哪里衍生出的光线。从他的脑袋后边如同流沙一样下来,把黑夜里他呼吸的轮廓都拓印出来。他的脸背光,黑暗使月夏不能看清楚他的脸,只是隐约觉得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而轮廓,与安年,那么的像。
      月夏心里一颤,又恢复平静。这个人身上,穿的的确是安年的衣服,轮廓也像,但明显人要安静得多了。他看上去一尘不染,像是刚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贵重物品一样,有仿佛从他身上出来的光,光线圆润不扎眼。
      安言大量着眼前穿着白色棉衣的女孩,突然明白这就是安年日记里的吉田月夏。——安年死后,安言拿着他的日记本继续往西写日记的时候,曾经太多次看见这个名字,然后是文字拼合出的女孩的形象。
      他冲她点了一下头,继续刚才的姿势。
      月夏走过去,坐在凳子的另一边,她的心里的那串数字,突然被这个人打乱,变成一片又一片高深的乱码,找不到任何有理由价值的字眼,却真真实实割据着心里的一方土地。
      “我想讲故事,你要听么?”安言突然开口说。
      “嗯。”月下半年应着慌,有像怕对方听不到一样家产了句 ,“好。“

      七故事。
      本来就都是领养来的孩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偏袒才对。
      一直以外,他总是这样想。
      是了,就是这样的,是在七岁以后他才真正意义上有了个正经八百的名字,也是在七岁以后,才和弟弟一切有了爸爸妈妈。
      他一向是不多话的,不多话的孩子通常有着很好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所以一直记得,七岁那年,领养他的夫妇,在要带去办手续的时候,看见一直拉着他一跟手指,大人怎么哄也不放开的弟弟。弟弟攥着他的手,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两个人是一同来到这个救助站的,做什么都在一起,睡觉的时候都各朝一边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看着弟弟的样子,他只好转过去对即将成为他爸爸妈妈的夫妇点了下头:“我不去了。”
      结果是皆大欢喜的,好心的夫妇把这两个孩子都带回了家。
      十年后的现在,他总是在想,父母更疼爱弟弟,又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只是因为弟弟的性格要比他这根烂木头要好太多了吧。和不喜欢讲话的哥哥比起来,弟弟的确是可爱得多了,也容易亲近人,像一个十足的小孩一样。他似乎秒年十时亿年个是没有太多顾虑的,他把领养他的夫妇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他们撒娇和他们闹。也不会常有惆怅,开心得像被抱养的小猫小狗。
      而太过安静沉默的哥哥,就完若一个孤岛一样,游离于整个家庭之外,哪怕妈妈买多少零食给他,他也依然是说声谢谢就走开,就连弟弟和爸妈一起坐在大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坐在另边的小个沙发上,不参与剧情的讨论,只是看着,不言不语。
      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要求宠爱的。
      所以从小到大,所有对于弟弟的偏向,安言心里都是清楚而坦然的。他明白自己这样淡漠的性格,是不该得到关爱的。他就好象一个绝缘体,无论给他多少热都是枉然。他自己一个人,冷着双眼,看别人的消化,过自己的生活,从未尝过嫉妒和不满的情绪。
      上高中的时候,家搬到了郊区,离市中心的很多高中都远得吓人,唯一近的是一所私立中学,几乎就在家边上,如果像弟弟那样,简直就可以爬上家里的屋顶,翻几面墙就可以进入。
      但是,贵族中学的重点字眼永远都是“贵”字,以他们家的条件来看,恐怕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上那所中学。
      爸爸做的决定,抓阄。
      抓阄的时候,弟弟挨着爸爸坐,哥哥一语不发地站着,大部分阳光被他瘦长的身体挡住,背光的安言的脸没有表情,模糊得一塌糊涂。
      阄是弟弟的。
      于是,他就不声不响地把属于自己的阄握在手心里,到厕所去,摊开,扔在水里。纸条上,弟弟的名词看起来是那样的幽默讽刺。原来两个纸条都不是属于哥哥的。
      即使是那时候,他也只是在厨房里给自己灌白开水,然后难过了一个下午而已。然后,弟弟在他的贵族学校里当他的贵族,他考去最好的中学,然后一直住在宿舍里,鲜少回家。

      如果要讨论弟弟的死因,他把那归结于“出国”这两个字。
      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移民的念头,要举家前往新加坡。按爸爸的意思是几个人先去,留一个照看房子,过个两三年等萎靡不振的房价上去了再走。
      我想,说的这里,你们都应该明白了,留下的人,只可能是哥哥。对词,他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而对与弟弟,就大不一样了。从小,弟弟就一直是受宠的一个,无论是谁,都会自动忽略掉安静寡言的哥哥,和他更亲一些,几个姑姑婶婶也特喜欢他。他常常觉得对不起哥哥,他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属于哥哥的宠爱。
      如果那一年,他不硬跟着,哥哥就会得到很多很读哦的爱。他每回想起哥哥看着他说“我不去了”的样子,都会在很多人面前突然像被哥哥同化了一样变成忧郁的男孩子。
      这样的内疚,终于使他的难过到达临界点。于是,在离开的前一晚,他一个人,走到儿时经常和哥哥来玩的公元,在刮得他张不开眼的台风中,跳进湖里。
      之后,死在那儿。

      八
      今井安言这样讲着故事,他可以忽略自己和安年的名字,用“哥哥”和“弟弟”来替代。他突然觉得这是两个无比温暖的字眼,温暖到他差点以为安年僵硬的身体也会随之温暖期间来。
      然而,“以为”通常只是“以为”。
      安言讲完故事,转过头去看月夏,发先小女生在哭。她摊开了手掌,用手背贴着眼睛,也不发出声音也不抽鼻子,就是静静地流眼泪,手背上的湿润在月光下有如面前这片湖。
      我很难过。月夏说。
      为谁?
      他们……两个。
      她这样回答,安言像突然漏了气一样,转过去看着她的脸,静静的。
      有一些久了。月亮移身到林子后边不再皎洁,是略微肮脏的米黄色。安言不说话,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之后,一转头,看见月夏抱着膝盖,手依然像刚才那样贴着眼睛,手上依然有很多很多的液体流下。
      他看着她的脸,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安年,在身边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子。他把头凑过去,隔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只亲吻了她的手指,就把探出的身子缩回来。
      依然变不成安年。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穿着他的衣服,喝他喜欢的可乐,学着他的生物钟,看他的漫画。依然变不成变不成。他不是安年,再怎么改也不是。再怎么假装也不会觉得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再怎么幻想也不会想去亲吻女孩子柔软的嘴唇,再怎么模仿,也学不来他又坏又单纯的笑。
      缩回头的时候,听见一声叹息。他左顾右盼了一下,月夏睡着了,叹息的,是自己。
      安年,你知道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为你难过。

      九
      听说。
      只是听说。
      听说,安年的哥哥转到月夏的学校来了。在安年原来的班级,用安年原来的学号。
      月夏心里一阵□□。走进班级的时候,,心像是突然被鹰打翻的鸟巢,直线下坠,天翻地覆的。看见安年的空为,也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失落。
      放好了包,突然听见有人起哄,月夏把头抬起来,就看见了安言——他,他不是那天那个亲吻自己手指的,讲故事的男生么?
      月夏尴尬地想,动了动嘴唇想打招呼又作罢。眼前的男生,衣服,眼睛,书包,分明都和安年不再一样,让人感到的,是一股来路不明的压抑。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故事。
      “月夏,想什么呢?”同学新泽过来,问道。
      月夏转过头去,突然悲伤得失了声。良久,她才反映过来,眼泪从眼角倾泻下来,而她自己,只是转着新泽的衣服,再也没有勇气回古哦头去看安年的哥哥,今井安言。

      十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月夏在放学时赶上了安言。
      嗨。她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仅仅只是盯着他的领口和露出的些许锁骨。
      安言什么都不说,只是推着自己的单车,从她身边走过。
      月夏低下了头,悲伤像被咬了一口的柿子饼,露出鲜活的血肉,颜色顿时就鲜艳起来。她仿佛是突然悟到了一样东西。
      ——不论是浑身湿透的安年,还是依旧干燥的安言,或是她自己,终究,谁都没有逃过。

      阳光滚落到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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