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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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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坐在老虎滩海湾的石滩上。四周许许多多游客,只有我一个人,在中午滚烫的石头上,无所事事地坐着。我看着那片海,将鹅卵石一块、一块扔进海里。
海水有点脏。不是从前碧蓝的模样。细细的浪卷上来,带着一点点的沙,还有一片片暗绿色的海苔。海风渐渐,有点儿腥,有点儿咸。海面上一个泳装女子开着摩托艇,速度飞快,酷,肆无忌惮。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大连。
第一次来大连时,我住很蹩脚的旅馆,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每天只有晚八点到十点才有热水供应。但是我一点不在乎。年轻的我在大连的街道上游荡,沿着有轨电车的轨道来来回回走。我在路旁的小店里自己烤羊肉吃,喝冰冻的扎啤,而后四处漫无目的地逛。有一天我甚至在酒吧里和乐队一起唱歌,和陌生人在午夜的三八广场上畅想人生,偶尔把空的易拉罐踢的“哐当哐当”响。
五年过去了。现在我又来到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我不断、不断地寻找从前的痕迹。然而这个城市是新鲜的,每天都有着太多的变化。记忆无处可循。
这一次我来到胜利广场,坐在肯德基对面的小摊上,抽一种叫“人民大会堂”的烟。羊肉串涨价了,扎啤也涨价了。我无聊地看一个小孩。这是个四岁左右的男生,极端可爱,短发,后脑留着一小撮长长的头发,扎成小辫。角落里藏着一名妇女,也许是他母亲,正远远地指挥着他。他拿着一朵玫瑰花,看着那名妇女的眼色,突然跑过去,抱着年轻小伙的腿,恳求他们为自己的恋人送上爱情的礼物。
很少有人真的掏钱买花。因为可爱,恋人们都不忍骂他。婀娜健康的大连女孩用不同方式,温柔地拉开孩子。
孩子还小,但愿他只是把这作为一种游戏。这种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时,流行到大江南北。在上海的人民广场,我也曾陪一个小男孩做过这种游戏。当我准备掏钱的时候,我的女友突然狠狠地说,我不是这个人的女朋友。钱虽然省了,然而我们也真的分手了。也有一次,我和一个女孩子在广场,我忽然对她说,“赶紧走吧,我可不想给人逼着送你玫瑰花。”女孩子于是难过地哈哈大笑。我后来很后悔。
一个城市和一个城市,也许会有共同的喜怒哀乐。然而一朵玫瑰有一朵玫瑰的故事,一段感情有一段感情的是非,一个人则有一个人的世界。
我努力创建我在大连的世界。
我在奥林匹克广场和人聊足球,在星海广场上找自己的生肖,坐上马车,看一条印满脚印的大道。我看着那些在广场上玩“蹦极”的人们,看着那些在水底和鲨鱼一起漫游的潜水员,感慨那个认识钱币面额的鹦鹉,每天可以从游客手中叼走一大笔的小费。
一天晚上有个大连朋友请吃晚餐,在北大桥附近的一家叫北大桥的餐馆。去的时候是黄昏,天色还亮,我们在三楼对着玻璃窗外的大海,吃很小的鲍鱼,十分美味。言语是散淡的,没有主题,东南西北。八点多我们出了餐馆,朋友将吉普车停在北大桥边,一起看风景。
可惜不是明月夜,树是黑漆漆的,海是黑漆漆的,只有波涛的声音。
白天我曾在桥上路过,感觉这座著名的“情人桥”。我并没有看见新婚夫妇在桥上走过,并没有看见他们在桥上和其他新人交换手帕,更看不见他们对着一面的山,一面的海,山盟海誓。在桥上我想起那部我极度喜欢的电影,霍建起的《蓝色爱情》,怀疑其中女主角体验“行为主义”的那座桥,就是北大桥——虽然我没有根据。
回程中朋友特意沿着滨海大道开车。山路崎岖,三十六道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吉普车上没开空调,我们吹着风,是海风也是山风。车灯照亮了道路,黑夜里可以看见靠山的一旁栽着黄色的花,一丛丛,就像雏菊一般烂漫。朋友拧响了音乐,是一首英文老歌,顺子的作品。
我的心情,悠悠的,若花香四溢,而灵魂,如同置身于海洋。
是夜我迟迟不能入眠。晚十二点我问宾馆服务人员,是否这个时候傅家庄海滩还有游泳的人,服务员笑笑,说,大哥,真对不起,我刚来大连一个月,我也不知道。
我问,你是哪儿的?
她说,我是沈阳的。
她和我一样是外乡人。当我试图多一点了解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却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这个城市。我们是不同的,我用心情感知,她用生活感知。而一个城市,也许只有用生命来热爱,才能真正走入它的灵魂吧。
我想,不管那个下午我是多么悠闲地坐在老虎滩的海边,我始终是大连的客人。那些飞溅的浪花,礁石上密密麻麻爬满的海蟑螂,都是属于大连的,永远不会属于我。海边停泊的渔船、翩翩飞翔的海鸟,还有我这个路过者,都只是大连的一道风景。
只有我的相机,偷偷地带走一点我对大连的印象,和我自己在夏日阳光下的寂寞:中山广场俄罗斯风格的建筑,燕窝岭黑白分明的燕子,海洋公园乖巧的企鹅,金沙滩上美丽的泳客,以及只能遥遥而望的棒槌岛。
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在北大桥,对着细浪的海,我曾经许下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