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雪》苏邪

1、盛世华章（1）

　　东皇大陆八百七十二年，青帝灵感仙身覆灭，魂魄归于混沌，临终言于弟子萧嬿，东皇大陆的至高神尊之位，有能者居之。天下遂始大乱。
　　上古五大神兽经千年修炼以成人形，祸乱天下，白虎、玄武、朱雀、青龙、勾陈。勾陈朱雀携手除去龙族，史书记载，天劫当日，天空一片混沌，只隐隐听得千百声龙啸，电闪雷鸣，妖邪遍野，东皇大陆的血雨连下了三个月才将将止住。后来有八荒六合的传言说当日天劫，龙族并没有被赶尽杀绝，一条通体透明的小龙还未化成人形，身中数剑，淌出银白色的血液。勾陈的神尊一眼便认出这定是龙王的后裔，手提轩辕剑欲取龙骨，玄武神尊萧嬿是青帝嫡传弟子，天下人都敬他三分，此时开口才放了那小龙一命，萧嬿欲拿起小龙，谁知那小龙竟如此倔强，许是看见这个龙族的覆灭，竟从诛仙台跳下，魂魄化为灰烬。众神皆是唏嘘不已，这是后话。
　　于是乎，天界五兽如今只剩四兽，正好能凑一桌麻将，于是哥儿几个决定在麻将桌上言和，将天下四分。以玄武神尊萧嬿为长者，四个人，不，四条兽统领天下。天下百姓始安，只是可怜了那炮灰的龙族。
　　青丘城，东皇大陆九百九十七年，玄武国城都一片热闹与安宁。玄武神尊一袭黑色长袍，没有丝毫纹饰，只是用银线勾勒袖口，金冠束发，帝王之态尽显。可是此时……却在，你说你一届堂堂帝王，干吗还要爬人家的墙角，更何况还是自己女儿的，光明正大的进去不可以吗？
　　我对面站着一个有白白胡须，头戴一顶小小的毡帽，身上的青灰色的衣服已经被洗得发白。
　　我百无聊赖的玩着朱雀国进献的孔雀尾毛笔，在鸢尾花形的砚台中沾满了墨汁，然后随手放在勾陈国进贡的蚕丝白帛上，任凭它被吸干。然后周而复始。
　　雀尾珍笔和蚕丝白帛自从被我发现有永不褪色和吸水快的特点之后，就将他们全都要了来，每天上课无聊就玩一玩，一无聊就玩一玩。然后……我逆雪公主染出了一匹匹乌鸦黑的白帛。
　　“师傅，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胡子？”我忽然抬眼，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师傅身子一僵，随后抚着花白的胡须，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朱子有云：‘男女授受不亲’，公主千金之躯，微尘不过一介尘埃，公主千金贵体怎可沾染污垢。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天下诸侯……”
　　我心中顿时沉了下去，我展开雪白的长衫，拱手一揖：“师傅，继续讲课吧……”
　　师傅这才满意的捋捋胡须，心道，这妮子倒也不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师傅教不下去呢？
　　“下面，我给公主讲讲玄武国的旧事。”师傅一脸高深莫测，眼睛中闪着睿智的光芒。
　　我登时来了兴致，急忙放下雀尾珍笔。
　　“东皇大陆九百年，稚雪公主，也就是公主的姐姐出嫁于朱雀国，那天烈日当头，酷暑难耐，但青丘城中所有百姓还是出城观看，一睹天女容颜。”师傅微微眯眼。
　　“等等，师傅，她们是怎么认识我三姐？”我心中较比疑惑，（那时我才刚刚九十七岁，稚雪姐姐出嫁当日，我才刚刚出生。）
　　师傅心道，你这个公主究竟知不知道你家老爹是东皇大陆的神尊之首，你们家杀只鸡，炖只鹅青丘城中的八卦百姓都本着“独窥窥不如众窥窥”的基本原则进行偷窥，何况你们家嫁个闺女？
　　“玄武国雪女名动天下，映雪、稚雪、蕴雪公主的美名更是天下皆知……”师傅只得无奈的解说。
　　“那我呢，她们知道青丘城中还有一个我吗？”我不甘心的问道。
　　“青丘小女，美艳之名，也是天下皆知。”师傅抬手擦擦汗，心中问候了他们家八辈祖宗，怎么生出这么个女儿？
　　“可是，我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师傅，怎么办？”
　　“这，”师傅彻底抓狂，“公主是青丘小女，天下百姓只是听说过，只能等到公主出嫁时才能一睹天女容颜。”
　　“哦，那他们现在认不认得我？”
　　“……从理论上说，应该还没有见过……”
　　“三姐姐出嫁那天然后怎么了？”
　　师傅捋捋胡须，继续高深莫测的说道：“那天城中百姓都聚集上街，场面混乱，三千铁甲军都镇压不住，有的百姓挤掉了鞋子，有的丢了钱袋，老夫那天也在迎亲的队伍中，那房梁上站了密密麻麻的人。更有甚者在长街上铺上被褥，只为一睹九天玄女的容颜。”老师傅说的唾液横飞，似乎也在追忆那天的胜景。
　　“等等，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都是怎么上去的？难道他们也会玄轻功？那么多人踩在房梁上，为什么房梁不会塌？为什么姐姐大婚只有三千铁甲军？……”
　　师傅满脸黑线……
　　一只乌鸦飞过
　　又一只乌鸦飞过……
　　“公主，老夫才疏学浅，是在解决不了这等问题。”师傅呼吸急促，白色的胡须颤抖着。
　　“哦，师傅，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胡子呀？”我笑嘻嘻的又问道。
　　“给孤传太医，师傅，您老人家怎么样了？”师傅轰然倒塌，我心中一惊，急忙大声喊道。

　　忽然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果然是父君一脸怒容站在门前，窗前种植的桂花树顿时全部枯萎。
　　“逆雪，你何时能让父君省点心？你说说，这半年来，你都气走了多少师傅？”父君袖子一挥，转眼已经走到了书桌前。
　　身边的兰芷急忙捅捅我，我连忙从书桌上的正座站起，迎上父君一脸怒容，低头跪下，行了一个大礼“给父君请安。”
　　父君却并不理睬我，径自坐了上座，黑色的袍袖从我面前扫过，带着一股戾气。
　　我这才意识到父君是真的发怒了，急忙狗腿的给他揉揉肩膀。
　　父君墨色的长发上已经染上了些许白霜，金冠高高，却更显得英雄迟暮。正想着，父君一声锐利的咳嗽又在我耳边响起，却见父君只是用袖子捂住口鼻，偏过头去不让我看见。
　　我却不依不饶，非要扒开袖子看个究竟，我是父君最小的女儿萧逆雪，父君对我最好，但是母后却并不是很喜欢我。
　　父君却并不愿意让我看见，袖子一挥，我就被甩到房子里面的一角，落地时却软绵绵，丝毫没有摔倒筋骨，可见父君这气儿是消了。兰芷跪在地下叩头求饶。可是父君最近身子不济，我看就是每天屯在宫中无事，没事儿找事儿。
　　我揉揉屁股，从地上站起，怒气冲冲的看向父君，父君却只是淡淡的凝着我，我的心哪，一下就虚了。于是赶忙低头跪下，伸手揽过衣服上的琉璃穗子，一根一根的数，探究这些穗子的内部联系。
　　“逆儿，这是什么？”当我数到67根的时候，父君突然发话。我抬头看，却见父君从书桌上跳出一幅水墨画。他要是水墨画吧倒也无妨，偏偏他是我的梦中人。我浑身的心脏都跟着一起跳跃，总不能说，父君，我上课睡着睡着觉突然梦见一个男子，然后把它画了下来。以后估计我就在课堂上做不了梦了。青丘虽然民风开放，但作为一个公主，在父君的面前，还是说不出口的。
　　我从地上弹起来，奔向父君，想抢过那副丹青。父君却将他举得高高的，我够不找。
　　“逆儿，可是想郎君了？”父君满脸戏谑，高高举着那幅画。
　　当师傅正在兴致勃勃的讲着八荒六合兵器史的时候，我却梦见一个男子，他一袭白衣，周身似乎有仙气环绕，连烟尘都不敢落下，踏步生莲，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周围就开满了花朵应和。让人沉静，收敛，梦里我就那样凝视着他，他也与我的目光深深缠绵。突然嘴唇轻启，他叫我“辞镜”。
　　我骤然惊起，吓得对面的老夫子丢了书本。
　　这世上，辞镜这个名字几乎没有人叫过我，但他确实是我的名字，是父君给我的。父君说，这原本是一个他故人的名字，出自“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父君说他的那位故人很喜欢我，愿意把她的名字送给我。
　　但我是玄武国雪女，母后叫我逆雪、哥哥姐姐们叫我逆妹妹、宫人们叫我逆雪公主，父君叫我逆儿，只是偶尔我坐在窗边写字，父君在旁边深深的望着我，那种眼神，仿佛是一个漩涡，蕴藏着桃花千年的结果，光线刺眼，只能勾勒出父君的仙身，我看不清楚父君的脸，只听见他痴痴的喊“辞镜”。
　　“才没有呢？父君笑话儿臣。”父君却忽然变得惆怅。
　　“是啊，青丘的小公主也长大了，该找郎君了，父君总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父君伸手拦我入怀。
　　“过两日父君的千秋宴，逆儿你也跟着去吧，好看看这天下的公子，有哪个称得上东床快婿。”父君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我却还是发虚。
　　“那我的师傅，父君是不是不生气了。”我睡意渐浓，却依旧扯着父君的袖子不肯撒手。
　　“他教的并不好，你既然不喜欢，就撤了他吧。”父君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心中一阵狂喜，老匹夫，回去卖鞋吧，你算哪颗白菜哪根葱。
　　然后，睡意渐浓，睡眼朦胧，隐约听见父君轻声的呢喃，“辞镜，我会替你把她照顾好的，就像我的亲生女儿，要为她招天下最好的夫君，你可高兴？我晚上吹箫给你听，你可听见？”

作者有话说

　　首次发文，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