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左手》蛋蛋猪与拖延症

5、波鲁吉亚

　　第二天，达文西一个人去了书记官那里，去见那个从罗马远道而来的大人物。
　　当达文西踏进他所熟悉的洛克兹堡厅房时，他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和时下的青年不同，这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衣服，没有什么装饰，除了帽沿边镶了几颗珍珠和胸前挂着一条大天使米迦勒勋章的金色贝壳链子。
　　他有一头浓密的黑色的齐肩短发，白皙的面容，以及一双幽深的，带着捉摸不透意味的暗灰色双瞳。
　　“你来了，我的艺术家。”
　　青年看到达文西，薄色的唇间溢出一抹微笑，顿时显得亲切起来。
　　“你是？”达文西顿了一下，难道这就是那位从罗马来的大人物？
　　“邱哲雷，邱哲雷•波鲁吉亚。”青年注视着达文西，很专注，就像他的眼里从来只有这个人一样，“我很仰慕你的作品，很高兴见到你，列奥纳多。”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公爵大人。”达文西微微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时，眼神依然那么平静。
　　邱哲雷•波鲁吉亚，达文西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这位大人物，而且总是关于他的恶行。据说，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为的是脱掉红衣主教的道袍成为教皇军的统帅。还有另一个传闻，说是那个弑兄的罪名不仅仅源于争夺父亲的宠爱，还在于他们□□的情~欲，两兄弟都想得到他们同胞的小妹妹，琉克勒西•波鲁吉亚小姐。
　　达文西从不相信这些，而眼前的青年，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测，特别是他看到邱哲雷安静的面容时，那眼里散发出来的纯净是真实的。
　　“你的工作顺利吗？我听人说你正在完成两部伟大的作品。”
　　“不，谈不上伟大，那些都还只是未完成的作品而已。”
　　“呵呵呵，是吗？”邱哲雷轻声的笑出声来，把他显得活泼了些，然后他眨了下眼，神情显得肆意起来，“可我听说的不是这样。我想看看，可以吗？”
　　达文西愣了一下，他不太清楚这位大人物的意图，不过，既然他想看那就看吧。如此想着，他欠了欠身，回道，“如果你期望的话。”
　　“那你安排吧。”
　　“现在吗？”
　　“是的，现在。”

　　达文西带着邱哲雷穿过宫门，跨过吊桥，走进南墙塔的另一边。这里各方面都有深深的壕沟围绕着，邱哲雷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还有周围粗豪的佣兵，显得很轻松。当他们跨过第二道吊桥的时候，邱哲雷问，“你总是要经过这些人的目光才能去完成你的作品吗？”
　　“是的。”达文西点点头，把自己的证件递给一个守卫。
　　“呵呵，那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无法把它完成，虽然我还没有看见它。”邱哲雷如此笑着。
　　“唔，也许你说得没错，大人。”
　　达文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温和地笑了一下，“请跟我来吧，就是前面的广场，我们已经到了。”
　　邱哲雷顺着达文西的指示看过去，那里有一个宽大而空旷的广场，右边是大礼堂的入口，左边是通向宫殿的内部，广场中央有一个木头架子，木架周围又一些小架子，一些木片和栏杆铸成的篱笆，这些木头都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灰黑，并出现黄灰色的斑点。一个黏土塑造的骑马人像，足有十二英寸高，耸立在这木架和篱笆之上，这便是作品之一——巨像。
　　“就是这个？”
　　邱哲雷看着眼前高大的雕塑，骑士的马是由暗绿色黏土做的，后脚直立，耸向多云的天空，一个人被践踏在马蹄之下，威风凛凛的骑士则高擎着象征权力的公爵权杖。
　　“是的，就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个，两个作品之一，我为它取名为巨像。”
　　“唔，他是谁？”邱哲雷指着巨像，他从那塑像里看到了野心。
　　不管是从那布满皱纹的下颚，还是从那双充满掠夺欲的眼睛，他都可以看出这个塑像本身的野心勃勃。尽管那面容时微笑的，但那是饱满野兽慈善的微笑，邱哲雷对这种笑容非常熟悉，因为他自己总是这么笑。
　　“是司伏萨，米兰公国的公爵。”达文西轻声地回答着。苍白色带着潮湿的阳光投射在他的作品上，显得那么真实，可他还没有时间来把这幅作品完成。
　　“恩？”邱哲雷从鼻音里溢出一个弧度表示他的意外，“我记得米兰的公爵是穆罗。”
　　“哦，穆罗大人是他的儿子。”
　　“原来如此。”
　　邱哲雷点点头，沉默下来，开始绕着巨像打转，从头到脚的打量。在塑像的脚下，邱哲雷看到两行铭文，其中有一段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写着：看呐，这个神！
　　许久之后，邱哲雷的视线从巨像上收回来，转头望着一直保持缄默，不对自己的作品加以任何解释的达文西，“非常优秀的作品，你为什么不完成它？”
　　“来不及，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哦？比如呢？完成那些画？”
　　“大多数时候是的。”
　　听了达文西的回答，邱哲雷笑起来，等到他停下来时，那双眼睛已经幽深得看不见阳光。“我希望，你也能为我完成一座这样的塑像，也在底座上写：看呐，这个神！”他说。
　　后来，两个人去看了那副最后的晚餐，邱哲雷同样对耶稣的面貌抱持了疑问。分别之前，他问了艺术家这么一个问题，“列奥纳多，你能够同时完成这二者么？一个是神，一个是人。然而你在神的座下写‘看呐，这个人！’，在人的座下铭刻‘看呐，这个神！’”
　　公爵的眼睛里满含着戏谑的味道，艺术家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它们二者之间是相互激发的，我画最后的晚餐时的最好思想，是在我塑巨像的时候得到的，反之依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完成它们，但我喜欢它们。”

　　晚上，屋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的时候，达文西因为睡不着，就走出院子，坐在前面台阶旁边葡萄架地下的一张藤椅上面。
　　院子成四方形，中央有一口泉水，夜是寂静，温暖而潮湿的，淡淡的雾气笼罩着院子的四周，显得朦胧而神秘。淡弱的月光，透过闷热的云雾照射到达文西身上，将他穿着的雪白衬衣照得模糊起来，似乎笼着一层烟雾。
　　达文西抬头看着月亮，回忆起那个英俊的主教，那个有着暗灰色眼眸的公爵大人。
　　黄昏的时候，他们并肩走在帝奇诺的河岸边上，平坦的河边栽种着柳树和芦苇，有很多野鹅和苍鹭就在河里游水。而公爵，他不时地说着来自罗马的见闻，轻快的语调，优美而低沉的嗓音，就算是一直听下去也不会觉得厌烦。
　　关于教皇的新旨意，拿波里和西西里统治者的无能，法国国王的蠢蠢欲动……公爵讲了很多，甚至到了最后，他以一种奇异而诱人的语调告诉他，他希望能够统一意大利。
　　本来，这一切都和达文西无关，但是在经过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时，公爵从后面抱住他，告诉他希望能做他的庇护者，他需要他的才能。
　　“哎，这是何必呢？”达文西轻轻的叹了一声，看向花园里的桃树。
　　本来那是一株极为平常的桃树，但在灰白色烟雾中，白绿色的月光底下，这棵桃树显示出一种鬼怪般得姿态。达文西站了起来，朝桃树走过去，他已经决定，明天到穆罗公爵那里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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