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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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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尖利的笑声,混合着疯狂的喜悦和极致的怨恨。
万小宇转脸,就见黄芒正渐渐褪去,犹如一个桔子,慢慢剥开,露出里面的果实……一张少女的脸渐渐清晰,虽然狞笑扭曲了五官,仍可辨出清秀的眉眼。
黄芒完全消散,全身赤.裸的少女缓缓站立起来,如同蛇蜕了皮、蛹化了蝶。她不曾看万小宇一眼,只向着岑清流所在的方向盈盈一礼,恭谨道:“主人。”
万小宇神情痴傻,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岑清流长袖一挥,凭空一件黄衫飞来,覆在少女身上,他满意地点点头,道:“毕雅,恭喜你重化人形。”
毕雅足尖轻点,优美至极地朝他走去,“多得主人相助,毕雅才有今天。”
她嘴角血迹未干,一边走,一边伸出白葱似的玉指轻轻擦了,眼波流转,落在鹤影身上,妩媚一笑:“这位,便是鹤影姐姐罢?”
鹤影面无表情。
岑清流道:“你此番出来,鹤影的功劳不小。”他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万小宇,笑道:“当然,最该感谢的,是那位用自身心窍为你提供寄居之所、以肉身为你遮挡魔气,走出镇邪幻境的人。”
毕雅回头瞟了万小宇一眼,不屑道:“他?不过是贪心的傻子。”
万小宇盯着岑清流,无力地问:“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岑清流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不错,一切都在我计算之内。晏隐之劈开了镇邪幻境,也是你今日能带毕雅走出来的契机。”
万小宇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衣角,巨大的彷徨无助使他颤抖,“为什么?”
转瞬,白衣飘至眼前,岑清流居高临下,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只将死的蝼蚁,“想知道么?告诉你又何妨?”
此刻的流云尊者,依然白衣出尘,只是不再像仙人,像的是鬼魅,笑,也是阴寒无情的。
“多年前,我为当朝万申宰相之子万羽医治过腿,他昏睡中呢喃,提到你的名字。你想不到吧?自那时起,我开始留意你了。这繁华世家里竟还有如此心思缜密,手段歹毒的孩子,怎不叫我欣喜?”
岑清流俯首看他,露出十分赞赏的神情。“很好,这样很好。我寻遍天下,找的就是这样的灵魂。你的偏执与阴狠,比那些明目张胆的作恶珍贵百倍。”
万小宇眼神木然。偏执又阴狠?这……是我吗?
岑清流笑了,摩挲着手指上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是以仙门选拔宗室子弟时,我特意派人赶在其他门派之前挑了你。”
红宝石闪烁着夺目的光华,刺得万小宇睁不开眼,也使他心中陡然雪亮,大声问:“那血邪、血邪是你种在我体内的?!”
岑清流笑吟吟地,举手抚上万小宇头顶,“好孩子。聪明得很呢。不过,我只是种在了你的心脉,你体内原本就有的血邪,可不关我的事。”
满心的苦涩,满心的愤怒,万小宇瞪着岑清流:“你引我入局……难道就为了借我的手救出毕雅?”
“莫要妄自菲薄,救毕雅是一方面,你本身也是重要的原因啊……经此一事,你心中魔性已完全超过理性,此时正是我取你邪魂的最佳时机呢。啧啧……筋骨清奇,修仙入魔都是一块绝佳的材料,要么至善,要么至邪。你如今邪魂已成,再花些时日锻造……哈!我实在很期待。”
“难怪主人不让我先吃了他的心呢。”毕雅在后面掩口娇笑。
“那一晚在湖边,忽然出现的声音,也是你?”
岑清流指上戒指的光芒越来越盛,血一样暗红,隐约可听到里面又无数挣扎嘶吼的声音。
听到万小宇的问话,他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修长手指成爪,扣在万小宇头上,红宝石戒指像野兽血红的眼睛,光芒更加妖异。
万小宇惊怖异常,起身想逃,却完全无法移动,整个身体像被钉在了地上,只觉得体内各处的精气在慢慢外泄,不像流血那样均匀,时快时慢,却比流血恐怖百倍。
方才的怨怒一下子变成了对死亡的惶恐,他抓住岑清流的衣摆,哀求:“师叔……师叔,不要这样……”
他不想死!不能死!
岑清流只是得意地笑,目中俱是疯狂。突然,他手一扬,五道赤色亮光乍然显现,万小宇睁大眼睛看分明了,竟是五个赤冰晶!
他亲手盗来交给鹤影的,竟是今日用来谋害自己的东西!
赤冰晶的出现让万小宇的痛苦更加深重,他只觉四肢百骸都不属于自己了,更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拉扯,要让什么东西离开他的躯体,奔向那个诡异的红宝石戒指……
绝望,排山倒海的绝望……
一生苦痛,就要终结于此了么?
是耶?非耶?仇耶?恨耶?
若生命即将消亡,脑海中的最后一幕,是否才是最留恋不舍的?
碧空如洗,长长的剑背,随风飘飞的乌发与白衣,后面紧紧抓住扶木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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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的光华,足以照亮整个九迷的天空。
身为流云尊者,修行三百多年,在那凌厉无匹的一剑袭来之时,也免不了狼狈后退,悬在半空的五个赤冰晶同时跌落。
鹤影疾风一样抢上来,取出腰间红带,一卷,一拉,在赤冰晶落地粉碎之前将之尽数收起。因为进入了剑气之中,她一撤回,就“哇”一声口吐鲜血。
岑清流站稳身形,待看清了来人,目中寒意凛冽,“掌门师兄,你就是这样教徒弟的吗,对师叔下如此狠手?”
来的三个人中,晏隐之的怒气最重,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万小宇,他又是痛心又是愤怒,兼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怄气。面对岑清流,他厌恶得不愿多说一个字,只想提剑再上,却被身旁的悉檀阻止。
古格修面色凝重,也不知何时出的关。他首先看到地上那被挖去心脏的门人尸首,再看到师弟那一身的张狂阴冷,眉头大皱,须发皆张。目光扫视,最后落在那个淡黄色的人影上。
不待古格修出声,毕雅已重重跪倒在地,不敢抬脸,声音微颤:“爹爹!”
古格修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像一座山,整个身体纹丝不动,连风都不能吹起他的衣角。
“爹爹……”呜咽。
“师兄,我今日所做之事,全是为了仙门!你若不可饶恕,尽可将我逐出九迷!若是非要取我性命,我也奉陪到底!”岑清流飘然后退,一番语言,不过是扰乱对方心神。
直到退至断云剑剑气不及之地,才厉喝一声:“鹤影!毕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眨眼之间,两道白影化作轻烟没入夜空,只有匍匐在地上的那道黄影犹自哭泣着不肯离开。
晏隐之捏起剑诀,正要出击,再次被悉檀按下。他气冲冲地转过脸,见悉檀缓缓摇头,示意此事应由掌门决定。
古格修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加严肃深刻了,让他看起来像一株历经风霜的老树,那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突然有些浑浊,对于那个跪倒在地,口呼“爹爹”的声音,他似乎看不真切。
“爹爹……雅儿,实在不愿在那黑漆漆的地方多呆一刻……”毕雅抬头,布满泪痕的小脸,和当年病弱的少女没有两样。
她忽地站起,之前目中尽是恨,此时分明尽是不舍。“我、我一定要走……”
清瘦的身子很快变成了黄色光晕,飞速消逝。
“师父!”晏隐之看她逃走,不免焦急。
古格修双目微阖,似极倦怠,半晌才道:“天意如此,这,便是我的劫。”
他面上一股青气若隐若现,似在极力压制体内的滔天巨浪。
悉檀忽道:“古掌门,万师弟昏过去了,是否……”
古格修重重叹了口气,道:“如你所言,带他去天山。万年冰雪或许真能清除他的邪念。”
晏隐之闻言,朝那早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单薄身影看去,目中显现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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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迷渊掌门新收的徒弟,天资非凡,却不到半年便被送出师门,听说是做下了仙门难容的孽事。这个昙花一现的弟子很快成为仙界各派的谈资,却始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没过多久,大家便不再提起这个人,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黑色天幕下的原野,劲风呼啸,枭声阵阵。
黑红大氅像一个漩涡,把所有的光都吸入了,只看得到面具下尖尖的下巴。
另一人更完全隐没在阴影里,无声无息。
“怎回如此,他离开九迷了?”
“放心,他还会回去。”
“你如何确定?”
“呵呵,他一直是个有仙缘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