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或是泪痕

1、第 1 章

　　第一章
　　柳陌又站在了这扇门前。
　　此时正是十二点，教学楼中一片寂静，只有不知疲惫的知了，还在一声高、一声低的鸣叫。柳陌擦干额头上的汗水，调匀了刚才因为一路小跑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低沉沉的声音，这声音虽礼貌，却不乏冷谈，柳陌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极其简单的办公室。屋中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一把茶壶、一只茶杯，一只黑皮包和一瓶插着钢笔的红墨水，此外，便是五叠厚厚的作文本。窗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男老师，白衬衫，黑长裤，衣着简单、整洁而又死板，就如他这间办公室一样。他的脸色苍白，而苍白的脸上却戴着一副黑色的、硕大的墨镜，就如一个骷髅上嵌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说不出来的阴森和恐怖。更奇怪的是，他竟然逆光而坐，这使得他的面部显得更加阴暗。他就像是一具僵尸，给人一种冰冷、凄凉的感觉。这间屋子，和屋子里的主人一样，都是那么的死气沉沉。屋子里唯一有生气的东西，便是放在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花。此时，它已经绽放，那小而洁白的花朵，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男老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柳陌就在那上面坐了下来，她熟练地取出一本作文本，清了清嗓子，开始读道：“《父亲》，父亲的背又驼了……”
　　“停。”男老师果断的止住了她，“把‘又’字改成‘更’字。”柳陌提笔就改，她已经习惯了对老师的服从。老师对文字的极度敏感，在很早的时候就让她信赖不已。
　　改毕，她又读了下去……
　　文章读完了，男老师沉思了一下，说：“写上：如果文章词句不准，不典雅，就如登台表演时没有拉上裤子拉链一样。”
　　柳陌脸一红，但还是写上了这句话。她知道老师写作文批语的风格：短短一两句话，就如一把匕首。准确而果断地插进要害部位，只是那么一下，就让你不得不痛，又不得不在痛中思索些什么。她还记第一次作文讲评课的情景：当作文本发下来的时候，全班同学几乎都被那只有缺点，没有优点的评语“刺痛”了。有的人当场哭了，更有人破口大骂。老师只是静静地站着，充耳不闻。从那时起，每一次写作文，同学们都小心翼翼的选材构思、遣词造句，生怕被“刺痛”，但每一次都一无例外的“刺痛”了，只不过“刺痛”的层次在一步步“升级”。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中，同学们发现，自己的写作水平正在迅速提高。
　　而柳陌，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刺痛”过的人。她的作文没有评语，只有分数——全班最高分。尽管老师从来不问作者，柳陌也从不读，但在作文讲评时，老师总是说：“柳陌，把你的文章给大家读一读。”
　　写毕，柳陌又拿起第二本、第三本……
　　窗外的喧哗声渐渐压过了嘶哑的蝉鸣声。柳陌批完了第十本作文。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一点二十五分。于是，她站起来，轻声说：“章老师，快上课了。”
　　章老师也慢慢地站了起来，柳陌走过去搀住了他，两人共同走出了办公室。
　　这所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有两幢教学楼。柳陌所在的高二（1）班在南楼的二楼，而章老师的办公室在北楼的四楼。两人要走过一段很长的楼梯，经过一个宽阔的操场。北楼是一幢旧楼，楼梯已经残破，柳陌一边小心地选择落脚的地方，一边提防着那些横冲直撞的男孩子。尽管这样，她还是被一个跑着上楼的高一男生撞痛了肩膀。柳陌连忙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也别说，然后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肩膀很痛，但她扶着章老师的手并没有放松。
　　操场中间，一群高三的男生正在踢足球。柳陌皱了皱眉头。每次，她最怕经过这里，既怕那个飞来飞去的黑白“炮弹”击中了自己，又怕这背上有号码的“坦克”们撞倒了章老师。因此，她本能的加快了脚步。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平安的走过了“危险区”。
　　到了南楼，气氛就好多了。南楼是一幢竣工不到两年的教学楼，一切设备都很齐整，楼内宽敞明亮，很有高等学府的气派。直到此时，柳陌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扶着章老师进了教室，走上了讲台，然后回到座位上。她的口很渴，肚子也因为午饭吃得太急而隐隐作痛。她习惯地按了按腹部，默默地拿出语文课本。铃声响了，章老师低沉沉的说了生：“上课！”
　　“悲观主义是情绪的产物，乐观主义是意志的产物。——法国哲学家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