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舟》文盲一人

3、相遇

　　3 相遇

　　和往常一样，罗域牵着叮叮外出散步。
　　叮叮照旧活蹦乱跳，不管看到什么都试图扑过去玩闹一番，如果不是罗域紧紧拽着它，这小伙子大概早跑得没影了。但其实叮叮准备飞扑的对象也是要经过挑选的，它尤其喜欢路上走过的漂亮女孩子，要是姑娘们再软软糯糯招呼一声“狗狗”，叮叮都能挣脱罗域牵着的绳子蹦过去。
　　“臭小子，再不听话下次不带你出门了。”
　　罗域恐吓叮叮，只可惜他说这话的声音语气和他此刻人前的装扮一样，斯斯文文，似乎从里到外都透着柔和的书卷气。
　　但叮叮是只聪明的狗，跟了罗域两年多，它很了解主人的脾性，虽然罗域此刻的恐吓做不得准，它还是乖乖回到主人身边，蹭了蹭罗域，表示“我很乖，下次也要带我出门”。
　　罗域拍拍它的大脑袋，心想不如去买份宵夜吧，于是又溜达一会儿来到了醉仙阁。

　　童沐舟打个呵欠，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迎客处，他在思考等会儿要是赶不上末班公车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连同一起的，似乎还有不属于人类的喘息声。
　　童沐舟站直身体，然后他看到一个瘦高斯文的男人牵了只大狗走上楼来。
　　“先生，对不起，这里不允许带宠物进来。”童沐舟只稍微愣了愣便走过几步站到中央阻住男人，“而且我们已经打烊了。”
　　罗域停下脚步，在他开口之前，叮叮已经欢叫一声飞扑到了阻拦他们的侍应生身上，很显然，它比他更早确认这孩子有张非常漂亮的脸孔。
　　童沐舟有些哭笑不得接住了眼前这只肥壮的白色大狗，然后拼命左躲右闪，不想被它粉红色长舌头上的口水沾到。
　　罗域几乎是笑着看着叮叮对美人表示热情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侍应生的狼狈相让他暗自有些愉快。当然，罗域可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拦住他们于是让他起了一点点报复心的缘故。
　　Ken和杨姐以及其他几位侍应生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杨姐……”
　　童沐舟招呼老板的时候叮叮终于舔到了他的脸，Ken很迅速走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胳膊小声在他耳边说，“别说话。”
　　“罗先生，您看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是今天才来帮忙的，还是学生，只是临时代班，也不知道您今天回过来……”
　　杨姐的大嗓门变得很温柔，连笑容都拘谨不少。
　　“没事。”罗域微笑着打断杨姐的话，“我也是临时决定过来，怎么，你们打烊了？”
　　“没事没事，罗先生您看您要点什么，我立刻让厨房去做。”
　　Ken想把童沐舟拖到身后，可大狗依旧很快乐扒在他身上替他洗脸，尾巴也用力摆个不停。
　　“叮叮，你又不乖。”
　　罗域用力拽了下绳子，叮叮呜了一声，终于恋恋不舍从童沐舟身上离开站到罗域身旁。

　　杨姐陪着男人和他的狗走了进去。
　　Ken大大松口气，他拍拍童沐舟，“乖乖，你可吓死我们了。”
　　“他是谁。”
　　童沐舟目送男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很小声问Ken.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Ken耸耸肩，“我只知道他姓罗，偶尔会来醉仙阁吃东西，不过如果是带着狗来的话都会在我们快打烊已经没客人的时候，杨姐非常紧张他。呃，还有那些来过这里的有钱人，只要是认识他的，都好像很紧张他。”
　　“……那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其实童沐舟有些想象不出，那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太大，文质彬彬，还戴副眼镜，如果在学校里见到他，他一定只当他是个老师。
　　“谁知道呢。”Ken说，“杨姐倒是叮嘱过我们说要是他来的话一定好好接待，总之不能说一个不字。”
　　童沐舟吁了口气。
　　“我去洗个脸。”
　　Ken呼呼的笑，然后象是想起什么。
　　“对了，你晚上还来得及回学校吗，我看就算坐夜班公车回去怕是也进不去宿舍了吧，今晚要不要去我那里挤一晚？反正你明天还要过来上班。”
　　童沐舟心动一下，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Ken是他才认识的人。
　　“弟弟我又不会吃了你，”Ken伸手揉童沐舟的头发，“我虽然喜欢美人不过你可不是我好那型的。”
　　童沐舟没去深究Ken的意思，他能感觉出来Ken对自己的好意，于是也不再犹豫，很干脆点头并道谢。

　　Ken住的地方距离醉仙阁不远，是一栋新式公寓，面积很大，家具摆设看上去也不便宜。
　　童沐舟坐在沙发里打量四周，眼神里透露出很明显的疑问。
　　“怎么，奇怪我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吧。”Ken拿了饮料给童沐舟。“老实说吧，这是我男朋友的房子。”
　　男朋友？
　　童沐舟只稍微愣了下，然后嗯了一声。Ken倒也不说话，只笑嘻嘻开了电视。
　　“其实……”童沐舟迟疑一下，“我们学校也有……我是说，有男朋友的男生。”
　　他不知道Ken算不算同性恋，就他实际见过的听过的，以及老师在心理课上提过的，还有双性恋这个说法，无所谓男女。
　　“那你是不是。”
　　Ken很有兴趣看着沙发里故作镇定的青年。
　　“我？不知道。”童沐舟倒是很老实回答，“我交过女朋友，男朋友没有。”
　　“不过有男生追过你吧。”
　　Ken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对他来讲这并不是个好话题，但童沐舟还是很认真和他一起讨论。
　　“我不知道。”
　　赵楠曾经说过童沐舟是个天生对感情迟钝的人，从来不会注意别人的暗示，也从来不会主动对什么人动心，就连二年级他和黎晓曼恋爱时也都是女生主动追他在一起以后女生又主动约会他。
　　“我想肯定有，不过你也肯定不会注意到。”
　　Ken伸手拨了下童沐舟的头发。虽然童沐舟不是他喜欢那类型，可他还真忍不住想逗逗他。
　　睡觉时童沐舟被Ken安排在客房里，床铺很干净舒服，但他一直睡不安稳。
　　半夜时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进了客房，似乎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不是Ken吧，他想着，估计是做梦了。

　　第二天，生理时钟在八点整时很准时唤醒了童沐舟。他穿好衣服出来，看到Ken拿着牛奶边喝边在电视前换台。
　　“早啊。”Ken指指厨房一侧的餐桌，“早餐在桌上，等你吃完我们就可以走了。”
　　童沐舟走过去之后才发现餐桌旁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很高很壮的男人。他正拿着手机在看什么，觉察到有人过来之后才抬起头。
　　“你好。”
　　男人有张可以用英俊来形容的脸，右边太阳穴上有条白色伤痕。童沐舟有些不舒服，并不是因为那道伤痕，而是男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忘记介绍了啊，”Ken跑过来，“小童，这是我男朋友，侯睿。”
　　侯睿起身，他伸出手，童沐舟赶忙和他握手。
　　“你好，我是童沐舟。”
　　“我早跟他介绍过你了。侯睿就是这张死人脸，小童，别理他，赶快洗漱吃早餐。”
　　童沐舟笑一笑，他很快洗漱好坐到餐桌前，不知道为什么，低头吃东西时，他一直都能感觉到侯睿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所以等他们出了门以后，童沐舟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怎么样，我男人还不错吧。”Ken笑嘻嘻拨头发，“要说起来，当初也是他到醉仙阁吃饭，然后对我一见钟情开始追我。他也算有点钱，不过我没怎么花过。”
　　“嗯，”童沐舟表示赞同，“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
　　“对啊，说起来我还有交房租呢。”虽然只是象征性的，不过Ken自动忽略，“这样子才像两个男人谈恋爱嘛，不然搞得好像他包我一样。”
　　童沐舟也笑，他蛮喜欢Ken，虽然他有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男朋友。

　　周日客人依旧很多，童沐舟甚至赶鸭子上架被拖去点菜，还好这里和川味是一对老板，他对菜式还不算陌生，连猜带问总算没出问题。
　　傍晚七点多时Ken接了个电话，侯睿说是要外卖，他正忙着脱不开身，于是抓住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的童沐舟，请他帮忙送几个菜给自己男朋友。
　　童沐舟没想太多，接过厨房打好的包以后就出门了。出门前Ken说过去的时候打车就行，只要有单据，客人都会把车费连同菜金一起给他
　　侯睿要求外卖的地址是家豪华会所，他在电话里说是和朋友聊天时说到醉仙阁，但是因为没提前预定过，怕过来了找不到位置，于是只好要了外卖服务。童沐舟到达时门卫因为已经接到过电话，他说明情况后门卫便让他进了门，不过要求他不能搭电梯，只能走员工楼梯。
　　这家会所童沐舟自然没来过，但是听周铭凯提过，他和家里人以及朋友来过几次，说是服务不错，在宿舍里说起时是计划着下次他过生日就请同学一起过来。
　　爬上五楼以后童沐舟找到了便条上记录的房号。
　　敲门后有人过来开门让他进去，房间里大约有五六个人，男女都有。窗帘都拉上了，也没开灯，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味道。
　　他把餐盒放到房间一侧的桌子上，把点单和出租车收据递给走过来的侯睿。
　　侯睿穿了件印花衬衫，胸前的扣子都开着，露出一大片胸膛。他接过点单却并不着急付钱，只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不安的青年。
　　“小童是吧。听Ken说你还是个大学生？不过这年头的大学生也不值钱了，”男人慢悠悠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怎么样，想不想多赚点。”
　　童沐舟很镇定。
　　“候先生，麻烦您，一共三百八。”
　　“我可以给你两千三百八。”
　　侯睿把钱包又塞回裤兜，他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似乎很久都没这么激动过了。
　　童沐舟后退一步，他想今天大概是拿不到菜金了，不过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这个——他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侯睿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童沐舟一歪身子让了过去，然后转过身迅速朝门口方向跑去。
　　“拦住他！”
　　侯睿大声说。
　　房间里的人都朝童沐舟奔过来，一个男人跑到他前面拦他，童沐舟二话不说伸手给了一拳，男人痛呼一声，童沐舟趁机从他身侧跑过去。就快摸到门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拦腰抱住了他，童沐舟正准备用胳膊肘砸下去时发现那是个女孩。
　　“我抓住他了。”
　　她大声说。童沐舟模模糊糊看到那张抬起的面孔，年纪大概还比他小，被化妆品涂得五颜六色却还是透出稚嫩的美貌。
　　他下意识收起胳膊，却在下一刻被拳头狠狠打在左脸上。
　　打他的是刚才吃过他拳头的男人，那人不解恨，又用力给了他一拳，“我呸，不过是个小杂毛，居然还有胆子对老子动手，不要命了吧。”
　　侯睿也没拦他，倒是抱住童沐舟那女孩看不下去了。
　　“宋哥，你也差不多吧，多好看的一张脸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小心侯哥找你算账。”
　　姓宋的男人停下拳头，他扭过头看看侯睿，后者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男人讪讪的让到了一旁。
　　童沐舟头很晕，他想自己一定被揍得很好看。
　　不过如果可以，他宁可被狠狠揍一顿，也不想象现在这样承受来自侯睿那让他浑身不舒服的视线。他大约可以猜测那个男人打算做的事。
　　“老宋，你下手真不知轻重。”侯睿抬起童沐舟的下颌，左右看了看，“本来多好看的一张脸，现在跟开了个染铺一样。”
　　“我这不是性子急嘛。”老宋嘿嘿笑，“不过侯哥你运气真好，连来送个外卖的都是美人，怎么样侯哥，你用了以后我们能不能尝个鲜？”
　　“说什么屁话！”侯睿削了老宋一巴掌，“就现在这张脸你还能啃下去？”
　　“是是。”老宋点头哈腰，“要不我们先吃东西？把这些菜带下去，顺便再点些别的。这边就让莉娜看着这小子。”
　　侯睿点点头，他弯下腰和童沐舟对视。
　　“真可惜。”他笑得露出牙齿，“现在两千块飞了。”

　　莉娜就是抱住童沐舟的女孩，她拧了条毛巾帮他擦了把脸。
　　“谢，谢谢。”
　　童沐舟很努力想露出个笑容，可惜牵动伤口，疼得他咝咝吸气。莉娜对他向自己道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喂，你是大学生？那干嘛来送餐。”
　　“是打工。”
　　童沐舟边回答她的问题边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把这姑娘打晕然后逃走。
　　“缺钱吗，”莉娜似乎有些奇怪，“象你这样的，只要愿意，比如找找侯哥就能要到很多吧。”
　　童沐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大约能猜到莉娜的身份，她也许还在念书？就好像赵楠说过那样，有人总会愿意放弃一些东西来获得另外一些东西，那是因为他们看重的，并不一样。
　　“你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童沐舟轻声问。莉娜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青年。她想他还是个大学生，看起来比自己见过的男人都干净，然后她想到老宋……莉娜打了个寒战。
　　“我帮你从这里出去。”她站起身很小声但是坚决的开口，“然后你自己想办法，但是如果再被抓住……千万别说是我。”
　　童沐舟一愣之下赶忙点头。

　　侯睿接到电话冲上楼时只看到房间门口捂住脑袋的两个保安，莉娜坐在地上大哭，她脸上一个很明显的五指印。
　　“他，他打我，然后威胁我说如果不把守门的叫进来就划我的脸……”
　　莉娜抱着老宋的胳膊声泪俱下。
　　“我擦这小杂毛，胆子真够肥的啊……”老宋大呼小叫，“侯哥你看该怎么办吧。”
　　“关门捉人。”
　　侯睿冷笑。童沐舟，你以为自己是在拍电影吗。
　　童沐舟跑到三楼，他知道自己不会那么简单就从这里逃出去，可也真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被发现。大概是会所里的保安，他们朝他很小心包围过来，似乎还有人通知了侯睿。
　　真是已经不能用倒霉来形容的经历了。
　　在被迎面过来的保安踹第一脚的时候童沐舟还有些苦中作乐的想，接下来要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侯睿从电梯出来，不远处是保安围着的童沐舟。
　　“真可怜。”
　　他能猜到他一定又被揍了一顿。
　　就在这时，一团白色毛球从侯睿脚边跑了过去。

　　汪，汪汪。
　　白色大狗冲进保安群里，它对着围住童沐舟拳打脚踢的几个保安大吼几声后把地上的青年护在身后。
　　“我擦，”老宋站在侯睿身后大喊，“是谁把宠物带进来的！”
　　侯睿皱眉，这只狗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我。”
　　伴随着这个温文尔雅的声音，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道房门完全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