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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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之初，夏花还在开，叶子仍旧俏生生地缀在枝头，凉爽的空气穿过半开的窗子袭人心头，若有若无的撩拨。乔磊就坐在靠窗的后排，天高皇帝远的位置，高大的杨树离他很近很近，风起云落间，摇晃的树影投射在雪白的书本上，别有一番情趣。
早上八九点，他分不清自己是更困一点，还是更饿一点。两者权衡，他索性将十六开的书本挡在头前面，趴着睡觉。大段大段鼓捣文言文的无聊科目，耗费精力耗费青春，不睡觉多可惜！
有人小声敲他的桌子。乔磊抬头，坐在他前面的孙阳头都没回，反手从桌子底下传给他一包康师傅夹心苏打饼干，外加一张小小的粉红色贴纸，上书：弟，饿了就吃，不许睡觉，你的语文不能再挂了啊啊啊！！！
乔磊望了一眼坐在第三排黄金座位、专心致志听课，不时回答几个刁钻问题的亲姐，想象着那包三加二如何经历数人之手、跨越半个教室、在老师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他的嘴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撕开封口，他把头尽量低下，掩着嘴塞进了一枚饼干，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咀嚼。
“乔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语文老师的提问犹如晴天霹雳，登时劈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嗓子一紧，嘴中满当当的饼干渣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了。站起身的他，鼓着腮、瞪着眼，噎得小脸通红，桌子上的课本平摊，书页在风的吹拂下哗哗乱响。
刚毕业的女老师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勉强维持住师长的威严，她扶了扶眼睛，说：“课后去办公室找我。”
他蔫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悲叹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连最可亲最好欺负的小于都找他麻烦！呜呜。
大课间是出操时间，学生们涌向操场，实践那套苦逼到家的广播体操。逆大潮而行的只有两人，他们一人耷拉着脑袋，一人抱着作业本，在语文组办公室前碰个正着。
“嗨。”乔磊要死的心都有了，挨批之路竟然看到昨天才认识的人，等会一定被看笑话了。
“嗨。”季辰泽露齿一笑，令人嫉妒的成绩、身材和脸蛋，无一不深重地打击着乔某人。这种人就是和他不一样，不用刻意讨好作势，都能轻易获得人们的喜欢，艳羡和追随。
体委兼着语文课代表的季辰泽，每天大课间会定时将作业抱给老师，巧的是，小于老师同时教二班和四班，她接了一大摞本子，向季辰泽叮嘱了几句当天作业的注意事宜，而后就将全部注意力投给了受冷落的乔磊——即使乔磊希望她能够忘记他的存在。
季辰泽在一旁帮忙检查作业，没有立即离开，从头到尾旁边了这场教育与被教育：小于的嘴巴开开合合，冗长的句子不带逗点，将乔磊说得头越来越低，杏核眼睛下垂盯着地板砖，菱唇抿成了一条线，像是极力抑制什么。这大男生的小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像极了欠揍的小狗真的挨了揍，给人一种委屈而不服软的倔强感觉。
漫长的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季辰泽低头看乔磊低垂的脸，笨拙地安慰道：“于老师人不错，你别太介意。”他很少安慰别人，说出来都不太顺口，怕刺激了这个貌似很受伤的孩子。乔磊应了一声。下了楼梯，向左拐就是教室，二班在靠外的位置，四班则要再向里面走一段，两人各回各班。在乔磊进门的时候，季辰泽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那么脆弱，都能被向来温柔的小于老师打击至此，想必他平常的日子在班主任的监管下并不好过。
教室里，下了操的同学刚刚回来，正三五成群地谈论着各自的话题。走到座位附近，乔磊停下脚步，扬起脸来仰天长笑，哪里有丝毫阴沉的影子。
“喂，冷静，兄台！”孙阳语重心长地劝解。
乔磊弯下腰，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我都快憋死了……哈哈哈！”
他多痛苦啊，在笑料频出而不自知的小于老师面前要憋笑，在半生不熟、一本正经的季辰泽面前要憋笑，二十分钟的折磨里他险些憋到内伤，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地盘，必须发泄出来。
后排的几个表情兴奋的损友凑上来，“快点笑，等会儿给我们讲讲。”“对啊对啊~”
孙阳掩面，他怎么忘了这个小子的本性，记吃不记打的家伙，根本不把任何人的话放在心里……
秋天的白日越来越短，太阳西沉在五六点钟，灰暗的底色朦胧了整个天空，唯有西方实验楼的后面橘色光芒散开，最后的绚烂。乔磊单肩背着只盛了两本书的书包，两三步跨下台阶，准备放学后再跑几圈。乔蓓还在教室做板报，估计没有半个小时不会下来。
他放眼望去，跑道上没有其他人，只有慢跑中的一个，白T黑裤，上午还好好穿着的宽松校服完全不见踪影。上午出的丑也没消，傍晚就又碰了面，乔磊下意识地放慢脚步，随即在心里自我唾弃了下——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难道真的被乔蓓同化了不成？大步上前追上了那个身影。
季辰泽颇为意外地转过头，摘下耳塞，展颜一笑，“晚上好。”语调之正式，让乔磊想到了新闻联播里的程式化问候。
“我不知道你会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
乔磊和季辰泽几乎同时开口，声音碰撞激起了层层尴尬无措的涟漪，又同时住口，各自在半米的距离间跑步。丛丛树影越来越朦胧，夕阳早已沉浸在不知名的角落，青黄不接的昏暗时刻，路灯还没有开启。周围的一切，包括跑道，球场，和身边的人，都变得似真似幻，仔细盯一会儿，眼睛都会有眩晕的感觉。乔磊挫败地长出一口气，他从没有和别人这么不自在过，即使和有好感的漂亮女生在一起，他都没有……这么局促和紧张。
偷偷瞄了一眼目视前方的季辰泽，他的侧脸挺漂亮没错，可他是男的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对了，自己一定是羡慕嫉妒恨，才对两人独处感到别扭的，嗯。
“咱们比一场，怎么样？”乔磊打破了冰封般的沉默。
“算了吧。”停顿了一会儿，季辰泽很体贴也很不客气地说，“……我怕进一步打击你。”
靠！算你狠！乔磊脱下校服远远地甩到草坪上，不服气的脸略微扬起，对着季辰泽一字一句地宣言：“我就要见识一下你的真正实力，你要是放水，就是……瞧不起我！”眼前就是有些模糊的俊颜，他硬生生咽下了不得体的脏话。
比试的结果毫无悬念。在第三圈的时候，乔磊便发现自己被甩开，矫健修长的身影逐渐成为夜晚的一个黑点。他不得不提高速度，顾不上为后面积蓄力量，企图接近，哪怕只有十米。
路灯亮了。喉咙如火烧，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第五圈的乔磊，步速被迫下降，而相反的，季辰泽稳中有升，距离重新拉大，大到令乔磊麻木的程度。六圈半，乔磊被季辰泽超过。他咬紧牙关，猛然想到了昨天季辰泽说过的话，不要慌不要赶，身体协调起来，你的步伐已经凌乱了……
等他冲刺之时，季辰泽远远地站在终点位置，不用说话不用手势，默默无言的鼓励。不服输的意念冲上头顶，乔磊在一股力量推动下飞速地向少年的方向冲过去，掠过标志性路灯的阴影，带起的风吹乱了季辰泽微卷的头发。
乔磊喘着气，缓缓停下。
“如果你没在初期冲得太猛，成绩会更好。”
乔磊的喉咙仿佛被撕裂了，肺部难受得要命，根本没有余力接话，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被晚风吹来，乔蓓银铃般的声音清晰而美好：“磊磊！”
咳了两声，半弯腰的乔磊直起身子，待乔蓓羚羊似的飞跑到近前，给两人介绍：“这是我姐乔蓓。这是季辰泽。”
相互问好之后，季辰泽的神色如常，眼光在乔蓓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小女儿态的乔蓓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地接触到风闻已久的人物，有点小羞涩，纯净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光下绽放着美丽的晕光。乔磊的心咯噔一下，她不会喜欢上他了吧？天啊，如果乔蓓早恋，他岂不是撮合两人的大媒，老爸会杀了他的……
乔蓓和季辰泽共同语言不少，聊得很开心的样子，乔磊插不上话，只站在一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忍受了五分钟后，他拾起书包和校服，拉住乔蓓的胳膊，“不早了，爸妈会担心的。”
“嗯。季辰泽，我们先走了，拜拜。”
“明天见。”季辰泽礼节性地以微笑作结束。乔磊必须承认，这个在他认知中假惺惺的无意义笑容……其实挺养眼的。
背对着季辰泽的乔磊，扬起手摇了两下，背着自己和乔蓓的书包洒脱地远去。乔蓓回了一次头，见方才路灯下站得笔直的人，已经向相反方向走去，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你喜欢他？”乔磊直白地问。
乔蓓拂过柔顺的刘海，水润的眼睛眨了眨，嘴巴俏皮地一勾：“你姐是什么人，卓文那种极品小白脸都没能迷惑我，何况是完全陌生的季辰泽？不过是比你帅了一点，高了一点，有气质一点嘛，小孩儿自卑个什么劲呢！”
“我没有……”乔磊无力地应声。直到乔蓓坐上他的后座，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又被乔蓓摆了一道，她压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到底喜欢不喜欢？陌生人不成，难道煮熟了便可以？以前都没纠结过的问题蜂拥而来，罢罢罢，反正他只负责把纠缠乔蓓的登徒子打跑就好，别的感情烂问题，他才不管呢！
他机械地蹬着车子，掠过一盏盏路灯，一颗颗大树，一座座高楼，乔蓓在后面晃动这双腿，低声哼着忧伤的歌。
夜风习习，清灵的女音萦绕不去，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稀疏的星光像燃尽的火焰，零星的，隐没的，行到尽头的希望，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缩短的距离。
乔蓓靠着弟弟尚未宽阔尚未健壮的后背，脸庞和手指，都感受到了硌人的骨头。她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那一段我们曾心贴着心
我想我更有权力关心你
可能你已走进别人风景
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
努力为你改变
却变不了预留的浮现
以为在你身边那也算永远
仿佛还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遥远
但闭上双眼我还看得见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距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