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百年陈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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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煞诞世，那雪一下便是三年。
荒茫的大雪覆盖在这片土地上，万物生灵奄奄一息，天下民不聊生。
所有人，艰难地度过了这三年，在三年后的第一摊雪被阳光融化的时候，枝桠探出头来，所有人也探出头来，享受新生的气息。
阳光的到来，是福，是厄？
十七年后。
“抓住她！快抓住她！！抓住那丫头可以卖很多银子的！”
身后是一群彪形大汉，是一群恶魔。她竭力地奔跑着，尽管她知道不可能逃得掉，可是那种乌烟瘴气全是人贩子的地方谁又想回去呆着呢？不见天日，不见天日，自从一直抚养着自己的姨娘死去以后，她的生命便只剩下了不见天日。
骑着白马的公子就这么停在树下，那绿树下的他就一袭白衣，一把白扇，静静地停在树下，望着远方。那女子真美，他这么想，或许就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打算，要救。别浪费了自己这一身武功，别浪费了自己这雄才伟略，还有这张英俊的脸。
英雄救美，这不正是千古流传下来的美德吗？
“扑通！”那女子一头栽在马身上，马儿受惊，提起后脚又往她脑袋上踹了一脚，直截了当地把女子踹晕了！白衣公子连忙开扇挡住双眼，同时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在心里怜惜道，“真疼！”
“你、你、你是谁！为什么跟我们抢人！”为首的汉子朝白衣公子吼道，可别人却没当一回事，轻轻地下了马，轻轻地走到她身旁，轻轻地看着她的一脸冰霜，沉默着。
“喂！”那汉子又喊了一声。
白衣公子站起身，温文儒雅地笑道：“请问大侠，哪只眼看到我跟你抢她了？”
“你……！”
“她，我收下了！”他温柔地笑着，手中慢慢聚成一阵气流，随手送出，那气流竟变成几把风刀，直直往那几个彪形大汉的喉间飞去，还未等那些人喊出声来，已皆倒地……
夕阳西下，森林的绿色被染成一片金黄，吕轩然骑着马，摇着白色的折扇，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怀里女子的面容。
真美啊。
他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这等国色天香，就连当今皇帝宫内的三千佳丽都要略低一筹，这女子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用白雪捏拿而成，与其说是天仙，不如说是不可触及的冰美人。
没想到啊，被爹爹使唤出来前往四大世家排行第三的慕容山庄的路上，会碰到此等好事，看来，爹爹还是有点先见之明嘛！
“来者可是吕大公子？”那山涧突然传来一把老者的声音，看来赶了一天的路，到底还是来到了。
吕轩然翻身下马，抱拳鞠躬道：“吕氏山庄，吕轩然。”他腰间那枚只属于吕家的玉佩，因剧烈的晃动而琳琅作响，声音清脆，如同水声潺潺。
“吕大公子有请。”
眼前的山间大石突然开了一道口子，刚好只容一人前往，吕轩然牵着马，看了一眼马上的女子，那沉睡的面容真让人赏心悦目！如此大的动静都不为所动，想必是真的累了吧……吕轩然笑了笑。
来到慕容山庄内，一片春光祥和的气息也蔓延开来，吕轩然深吸一口气，享受这日暮下最后一抹阳光，只可惜，当他抬头仰望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男人，脸上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是眼里透漏出的寒光，全然不负慕容世主的盛名——慕容羿天！
“吕大公子此行可顺利？”慕容羿天客套地问了一下，那布满寒光的双眼看着吕轩然，看得他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男人不太好对付！
“托慕容世主的福，轩然此行一路顺风，爹派我前往慕容山庄寄宿几天，一是为了联系两家的往来，二是让轩然来向世主学习，还望世主照顾。”吕轩然端端正正地鞠了个躬，依旧保持着他温文儒雅的微笑，那是可以融化冰雪的微笑吧。
“吕贤侄请随我来，天色不早，鄙人命人为你接风洗尘。”
天色全暗，皓月当空。
房间内桃香盈溢，香床上的女子紧闭双目，额角还是一块紫青，看来那马儿下脚不轻，最好还是别把这女子踢傻了，否则，倒是折损了一朵出水芙蓉啊！
“澜哥哥，她为什么睡了那么久还没醒啊！”一名身着红衣的香艳女孩儿整个人扒拉在这个被称作“澜哥哥”的男子身上，紧紧地黏着他。
慕容澜皱皱眉头，道：“听说是被驴踹了。”
“啊？这么可怜，那她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啊，而且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儿并没善罢甘休，从刚才慕容澜亲自命人为这莫名女子洗浴更衣，再到他亲自到药房取药为她额角那块青紫上药，女孩儿就开始对这个昏了半天的女子看不顺眼。
究竟为何，澜哥哥要这般对她服务周到！
慕容澜拍了拍女孩儿的脑袋，道：“她是客人，再说府上，大哥二哥还有我都是男人，总不能让慕容山庄的女客人穿男人的衣服吧？息儿，等她的衣服赶制出来了，再换下来还给你好不好？”
袁息儿嘟着嘴巴，佯装发怒一般甩开慕容澜的手臂，叉着腰独自在一旁生闷气。不为什么，就为了她的澜哥哥能够哄她，只要他哄她，她就开心！这不，眨眼的时间，慕容澜便伸手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就在她以为有甜头吃的时候，慕容澜把她扯到那女子的床前，笑道：“你看！她眉心那点梅红真美！”
什么？！袁息儿这下真的怒了！她一把甩开慕容澜的手，尖声道：“澜哥哥！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子，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夸赞别的女子！”她原本粉嫩的小脸转眼变得通红，两只脚跺着地板发出一阵怒斥的声音，着实吓了慕容澜一跳。
好像也是，他刚刚有点太入迷了……
“好啦好啦，我错了，可是未婚妻子什么的，都是小时候开的玩笑吧？”慕容澜只记得，十年前五岁的袁息儿已经像一串不得饶人的小辣椒整天捣乱，每天闹得整个山庄都不得安宁，可袁家历来都是慕容山庄的世交，大人们也不能拿这娇小姐怎么样。最后，只有袁息儿的青梅竹马慕容澜才能制止这女孩儿的疯狂行为，那代价，那拯救整个山庄的代价，就是这不成文的婚约。
“你们是谁……”
慕容澜回头望去。
冷若冰霜的眼神侵蚀着慕容澜的意识，从刚才他为她上药那时起，他就知道，这女子冰冷得只剩下一具空壳，她的心，或许是被暴风雪吞噬了。
就在慕容澜走神的时候，醋意满满的袁息儿又整个人一下子扒拉在他身上，骄傲的对眼前这个“狐狸精”炫耀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慕容澜轻轻推开袁息儿，道：“慕容山庄三公子，慕容澜。”
袁息儿呆了，她第一次见到面无表情却眼露柔光的慕容澜，虽然很想生气，很想发牢骚，可是此时若是在澜哥哥面前撒娇不懂礼的话，或许，这辈子都会被他讨厌吧……
“虞心。”她轻轻说道，便撇过头不再理会慕容澜二人。
“抱歉打扰到虞姑娘休息。”慕容澜稍稍低头，便往门外走去，“息儿，出来，把门关上。”
慕容澜？
虞心躺在床上，暗黄的烛火摇曳着，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回想着这个男人的面容。乌丝长发，褐眼薄唇，在这片天下，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精致了，可为何，在他的眼里，能看见与寻常人不同的沧桑？
为何，在这个男人身上，她能找到一种殊途同归的感觉？
好熟悉，好熟悉。
可是转眼想想，她嘲笑自己，或许是出了错也说不定，他那一袭青衣佩玉，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又怎么可能会经历过与自己一样的身世？这一定是错觉。
父母在自己出世不久便双双与世长辞，转手交给姨娘抚养，可是不出七年，姨娘又在家中被恶人所杀……这些，全因自己是一个灾种！全因自己天生便是一个灾种！
虞心把头埋在手臂里，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就这么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度过。她不但是个灾种，竟然还是一个人人都想得到，人人都想诛杀的灾种，可笑！那种古老的传说，毁了她的一生，白天黑夜，她躲躲藏藏，就是为了生存。
因为躲不过的命运。
夜凉如水，慕容澜坐在琴心亭下，手中握着百年佳酿呆呆地望着天空。
今晚的圆月真美，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像他这样静静地坐在凉亭下，斟着美酒，赏着凉风，悠然而坐？自从十七年前那阵狂风，那场足足下了三年的大雪，天下日益混乱，动荡此起彼伏。
父亲虽贵为世家之主，暗中操持，平衡着江湖与朝廷各方的势力平衡，可是，父亲还是老了。四大世家的霸主，毕竟岁月催人老，他们的后代是否都能在这不休的动乱之中把持天下？
至少他不能。慕容澜笑笑，又将刚斟满的烈酒一饮而尽。
“是谁。”慕容澜笑着回头，他知道，那人躲在柱后。
“虞心无意打扰三公子的兴致，只是碰巧路过。”身着淡红纱裙的虞心从那足以挡住她两个身子的柱子后轻轻走了出来，她眼里，除了冰冷，便是淡漠。
看得慕容澜一片心惊。
这女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悲伤，才能将自己层层冰封？
见慕容澜没有什么反应，虞心稍稍鞠躬，便要继续往前走去，前方，又是另一片陌生的黑暗。
“虞姑娘，请留步。”慕容澜站起身，一袭青衣在风中随风飘起，虞心回头看着他，看着他深不可测的微笑，“你的步子不稳，是额上的伤痛么？”
她摇摇头，继而点了点左肩，“灼痛。”
“那是幻骨。”慕容澜笑道，同时也拍了拍自己的左肩。
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某些人便被上天赐予了一种力量，那便是幻骨。拥有幻骨的人，在幻骨觉醒之时，可以催动体内的气加上自身幻骨的力量施以幻术，每个拥有幻骨的人，必会拥有自身的属性，而这些属性，就是幻术的基本。
然而，吕轩然“英雄救美”时手中凝聚的那股气流，以及被甩出去的风刀，都是他自身修炼的幻术，而他的幻骨，是风。
“我有幻骨。”虞心紧紧掐着左肩，神色不变，毫不出奇，就像在陈述着某种事实，然而，她憎恨。
“幻骨是不会轻易脱离本体的。”慕容澜依旧微笑看着虞心的右手，一句话便道破了虞心的企图。
虞心皱了皱眉，道：“不需你管。”没想到，长得俊俏，嘴狠，眼却更狠，为什么他只需一眼便可看破她的全身上下？
虞心放下右手，任凭那可憎的幻骨继续酝酿着这种疼痛难忍的灼烧感，她轻轻转身，淡红的轻纱撩起一片清淡的桃花香，随着她的人渐行渐远。
慕容澜坐着，放下笑容，继续他的赏月之旅，变了的，只是那清淡的桃香在他身边环绕。
血煞鸣珠
啪嗒、啪嗒、啪嗒……
布满棋子的棋盘上，黑白二子张牙舞爪毫不退让，吕轩然轻笑，不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慕容羿天。
“世伯，不知您是否听说过血煞鸣珠这件稀世奇宝？”吕轩然放下白子，抬起头看着慕容羿天，等待着他的下一步。
“血煞鸣珠”四字钻入慕容羿天的耳中，他握子的手抖了一下，继而放下黑子，低头沉声道：“血煞现世，风云惊变。吕贤侄所想的，是十七年前那场风雪么？”
吕轩然笑道，“正是。”那时他才八岁，看着爹爹仰天长笑，可转眼，又低头沉思。
“血煞降世，必然会让天下更为动乱，血煞鸣珠的力量可惊天地泣鬼神，得到那股力量的人，称霸天下简直易如反掌。为了争夺血煞鸣珠，必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然而，血煞鸣珠的力量太过险恶，得到它并能控制它的人，却从未听说过。”说到这，就连历经沧桑、阅历丰富的慕容羿天也忍不住捏一把冷汗，血煞鸣珠已经在天下沉默了近两百年，如今却突然在十九年前醒来，不知道这次，还要引起多大的动荡才会休止。
“噢……”吕轩然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可慕容羿天却低声劝道：“那种险恶之物，还是少碰为好，历来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这邪物丢了性命，唉……”
“轩然谨记世伯教诲。”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轮明月，悄无声息地又落下了一子白棋。
“虞姑娘，您需要早膳么？我们给您送到房间里来。”一大清早就被慕容澜安排好的侍女替虞心洗漱好后，把连夜赶制的襦裙放在床头，对虞心微笑道。
虞心勾勾嘴角，揉了揉疲倦的双眼，轻声说道：“我不饿，饿了自然会拜托你们。”
“那奴婢们就先出去了。”
虞心换上新衣，在梳妆镜前随手用丝带绾好了一头青丝，到最后，那抹视线停留在眉心的那点梅红上。这与生俱来的标志，也是灾祸吧？她，就是一个灾祸的诞生，从她出生时就决定好的了。
“虞心！”门外响起一把男声，只是她从未听过，更不是慕容澜的。
她提起裙角，轻轻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子，带着清爽的笑容看着她，那袭白衣，亮了她的双眼。
“你是谁？”
“你醒了？太好了！”吕轩然没有理会虞心的问题，一见面就握住了她的手，但虞心只是更快地把手缩了回去，又认真的问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英雄啊！你是美人嘛，我救了你，在那棵树下。”
虞心扶着疼痛沉重的额头，似乎，在她晕过去之前，她的确是撞上了一匹白马，还被那匹白马踢了一脚……所以呢？如果这就是英雄救美的话，那么在她的印象中，英雄应该是那白马吧？
“你长得真好看。”吕轩然抬起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撩起虞心耳边的发丝，当他想要进一步靠近虞心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慕容澜的声音。
“吕公子。”
自知无趣，吕轩然在心里厌恶地骂了一声“该死”，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回头看去，道：“你应该就是慕容三公子了吧？在下吕轩然，请多指教。”
“慕容澜也请吕公子多多指教。家父在厅堂设了宴席，还请两位客人及早过去，以免误了早膳的时辰。”慕容澜一脸浅笑，看着虞心穿上了新衣，微微点头便转身而走。
慕容山庄的一切建筑都显得那么雄伟壮阔，而厅堂里，一把由千年树干精制而成的藤椅显得特别气派，慕容羿天坐在千年木椅上，与两个儿子还有不得安宁的袁息儿讨论着如何以礼待人的基本常识。这一刻，这个从来都板着面孔让人肃然起敬的男人，更显得像一位慈祥的父亲。
待慕容澜领着虞、吕二人进入厅堂时，慕容家的大少爷慕容宇和二少爷慕容珏双双站起，向客人抱拳，道：“久仰吕公子文武双全之大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昨天没有及时待见，是我们失礼了。”
吕轩然依旧挂着他的招牌笑容，“不敢不敢。”
“二哥，你别这么文绉绉的，听着多别扭啊……”慕容澜在慕容珏身边坐下，在他耳旁悄悄留下这句话，转眼又变得正经八百的，实在让慕容珏哭笑不得。
“吕贤侄，容老夫向你介绍一下。这是长子慕容宇，次子慕容珏，排行老三的是慕容澜。”慕容羿天逐一介绍，吕轩然笑而颔首。
“素闻慕容大公子才德双馨，慕容二公子武功奇强，不知三公子……”
“小儿不才，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慕容羿天像是护着慕容澜，出其不意地打断了吕轩然的话语，吕轩然只是笑笑，下一步，他抬头望向了慕容澜。
“叽——！”
就在那一瞬间！一把无声无息的风刀飞向慕容澜，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却有一只麻雀突然出现在慕容澜的眼前，不偏不倚挡住了那把风刀……麻雀尖叫一声，化为墨色的青烟消失在众人眼前，全场都陷入了沉默与惊讶，只有吕轩然笑脸依旧，还有那淡淡的墨香残留于此……
再回过神来时，只见慕容澜耳边的几根发丝飘散落地，而他整个人倾斜着，顺着角度望去，是慕容珏拉着他的手臂。若不是二哥眼明手快，若不是二哥的“武功奇强”并非虚无，恐怕慕容澜那张精致的脸就要被添上一痕了。
“吕轩然，你别太过分了！”袁息儿见自己最爱的澜哥哥险遭毒手，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双眼狠狠的瞪着吕轩然。
“息儿，不必动怒，各位也不必紧张，吕公子只是试一试我的能力罢了，但也请别杀生啊……”慕容澜单手托着下巴，一眼迷离的看着吕轩然，直到刚才那只麻雀突然出现，并落在他的肩头上。
“呵呵，吕公子若想一试小儿，也不必急于此时，用完早膳，多的是时间。”慕容羿天无奈地笑笑，催着众人脱离刚才的紧张状态。
虞心回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吕轩然，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尽管他一直笑着，但这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她不经意的想起昨晚与慕容澜之间的对话，如果她也拥有幻骨的话，那么这些令人生畏的幻术，她也能施展出来么？
为何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拥有幻骨？
像她这样危险的人物，再加上这种危险的力量，不管怎样，都是一个不好的存在吧……有跟没有，又有何差别……
虞心放下碗筷，轻声道：“各位慢用，虞心告辞。”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时，虞心的脚步已经走到门口了，慕容羿天看了一眼吕轩然，接着便回头对慕容澜说道：“还不知道去送客吗？”
他“哦”了一声，挣脱了袁息儿的束缚，走向虞心，“我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百年陈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