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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她死了,却没有渡过忘川,没在冥河的漆黑中,很久以后才苏醒。耳际有欢愉的鸟鸣,鼻端有清雅的花香,微凉的空气缓缓流动。
      睁开眼,视界逐渐清晰。青罗帐雅致红丝络妖娆。
      传来小丫头的欢快的声音:“服姐姐醒了。”
      一月后,她方知道她姓楚。她是元光二年的巫女楚服,最终因巫蛊被诛的巫女楚服。
      那一日春光正好,流动的风中浮着淡雅的香气,庭院中流水脉脉。活着的感觉真好,她合上眼让日光洒了一身。
      还是做了决定:“我要去长安。”
      她想她不是去顺应运命只是为了逆行那个命运,她试着去改变,让那个曾让病榻上的她无比欣羡的女子不会郁郁长门。
      所以元光二年的春天她踏上前往那座千年都城的道路。她是巫女楚服,能够预见未来的巫女楚服。在这个蓬莱阁藏书万卷的时代,她带着历史的未来而来,来破坏既定的历史。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她们初次的见面,也许是在未央层层的宫墙之中她伏在玉阶之下那名女子俯视着她;也许是在甘泉的草木中那名女子露出略略悲伤的脸……但绝不是这样,她坐在茶楼里,看着那名女子与儒生争论,声音微微上扬驳得对面的人面红耳赤。还是是认出来,那样明媚的眉目高傲的眼眉,已经刻在瞳眸中淡淡的悲伤。那样肆意而悲伤地活着,全天下也许只有那个人。“三十六宫秋夜深,昭阳歌断信沈沈”“须臾宫女传来信,言幸平阳公主家。”即将遭遇这样命运的女子却还可以这样肆意地生活。突然间觉得她还来得及,她还有三年,不由自主地微笑却是泪流满面。
      她不再是躺在病榻上等死的女子,还可以肆意地活着去证明自己的存在。她走上扬着笑,对着那名女子鞠礼:“巫女楚服,见过陈翁主。”
      她踏入了长安最混浊漆黑的水中。
      那个宛如凤凰一般高傲的女子看着她,微微地笑了:“你不应该来。”
      如果不来,那么依旧可以用捡来的命继续生活,可以周游四海放达天地。但是,如果连凤凰都被锁于牢笼,她的自由又是什么呢。
      没有办法说出口的话是:阿娇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透过对你无限污蔑的史书爱着那个肆意高傲的你。什么专横独断都与我无关。

      她曾经梦想过看尽蓬莱阁的书籍,那些关于方术的书籍。直到她站在那位武皇帝的面前表演御仙术时,她才觉得也许没有那个必要。面前的帝王英俊而威严,面容极好,薄唇紧抿,威严感十足。也许在前一刻她还会恐惧,但是下一刻她的目光变得无比平静。阿娇,这就是你所爱的人,薄唇者薄情果然不假。
      也许有楚服的记忆也是好。她微微地笑:“巫女楚服便为陛下招来棋仙。”
      看着她手法的变换,棋子的飞舞,帝王的面上展开了无限的惊异。
      她合上手,跪了下来:“楚服,最善的并非如此,而是通晓未来。”
      “六月,将屯将军王恢于马邑围剿匈奴善于败,从此战频。”
      年轻的帝王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她却没有发抖。女子的声音传来:“陛下,听闻有巫女觐见。”
      抬眼便是红衣的女子,那片红色仿若燃烧起来,从阴暗的殿中看去女子笼罩在日光下仿若凤凰。
      她的目光有微微地痴迷,便转眼看年轻的帝王,帝王的目光似刀刺向女子,但是没有厌恶,没有憎恨,带着几乎捉摸不到的……爱恋。
      她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后来她方知道这是他们二个月来第一次见面,当初阿娇知卫子夫有孕便与刘彻大吵一架,之后避居甘泉。
      那个女子的眼眉依旧高傲,却不压住思念和悲伤。
      如若卓文君未有《白头吟》,陈阿娇更无《长门赋》,那么世间如此美好。
      “巫女楚服,见过皇后娘娘。”
      从此,她便入局。

      她成为居于未央的巫女,未曾入过椒房。她冷眼看着宫中一切,见过楚楚可怜温柔可人的卫子夫,见过温和的卫青。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卫子夫的确不算什么,武帝执位方三年,纵然手段非凡,朝中依旧暗涌动荡。依旧只见陈皇后盛宠骄横,独霸后宫。卫子夫依旧什么也不算。她想若是阿娇让她死也是轻而易举,刘彻还不能为此与馆陶长公主翻脸。
      她站在柳下对着那个女子微笑:“娘娘,卫婢此胎必为女。”而且,不得幸福。
      那个女子转过头,目光的通彻:“那又如何。”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去嫉妒,去渴望。世人都道陈皇后骄横,谁又知道你的悲伤。“此时阿娇正娇妒,独坐长门愁日暮。”原来如此。
      “娘娘如若陛下到访,请许我暗查。”
      “不必。”干净利落地拒绝。
      “为什么?”她不懂。
      那名女子却什么也没有说,神色却暗了下去,转了转又是骄纵的神色,声音却无比地低:“我相信彘儿。”
      她觉得什么堵在了心口,眼泪要涌了出来,原来你也会害怕,不是那么一直勇往直前,害怕自己被抛弃。
      “那时当然,娘娘是陛下最宠爱的人嘛。”

      马邑之围败,汉朝与匈奴的全面战争开始。
      年轻的帝王再次召见了她,她跪在玉阶上任着陈黑的气压盘旋。
      “陛下,巫女楚服有言。”
      “道。”
      “卫仲卿可以为将,但是卫子夫当弃,平阳公主不可亲,不然未来朝纲将乱!陛下将才将折,宏愿半途而废!”
      话至半年轻的帝王已怒,镇尺砸向她,打在她的额端,击得她头脑一片昏黑血气上涌,却依旧把字一字字吐出。
      然后倒在地上。
      醒来却不是在牢中,帐顶奢华,空气中浮着冷冷的香。楚服的记忆告诉她,那是龙涎。
      女子微微地叹息声响起,她爬下床:“谢谢娘娘相救。”
      然后有宫女的声音:“娘娘,陛下来了。”
      她看着那抹红色的影子走了出去,背影却消瘦了许多,似乎不胜衣裳。
      宫女走到她的身边,声音无比地冰冷:“三日前娘娘为了你和陛下大吵了一架,还差点砸了陛下的玉案,然后陛下盛怒便去找了那贱婢,娘娘气得砸了许多东西,其中有很多是陛下送给娘娘的。”
      她楞了楞,然后冷哼了一声:“你又知道什么。”
      她爬起来慢慢地挪去看那一双人。二人玉立,是那番相衬,面上全是倨傲的神色,谁也不肯软下一份。阿娇敛去了那分脆弱,刘彻更收去那点爱恋,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连她看着也有些倦了,那么他们呢?鼻端却绕了多余的香气,杂乱的香气在龙涎的香氛下几乎察觉不到。她却知道了,脑海中闪过的光告诉她,那是麝香,专对男子的避孕药。她的脸白了几分,果然如此……
      然后,她听到阿娇说:“彘儿,我累了,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就我们两个好好的。”红衣的女子盯着年轻帝王的脸。
      年轻的帝王侧身退了一步,拂袖而走,如此绝情。
      她却知道,他怕自己在那一瞬动了情。到底但是江山为上,童年的少年的阴影不可磨灭。
      那名女子却脱了,变得无比疲软。那一刻她的姿态那样低,声音那样柔顺,脱去了她所有的骄傲,匍匐尘埃中。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当夜,她和阿娇喝尽了椒房的酒,醉倒了两个人躺在那种神圣的宫殿顶上看星星。她听着阿娇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要我的孩子。”“为什么,我们少年时的爱恋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
      她拂过那个女子的眉,“阿娇,你不应该困在长安这座金笼里啊,你是翱翔九州的凤凰啊。”“阿娇,我们在长门挖一条地道可好。”“阿娇,我们可以去洛阳,去燕云,去看灵渠可好……”

      陈皇后到底是失宠了,即使卫子夫生下的是女儿。她不过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凭什么还那么骄傲。那样的话在宫女间传开了。
      那个女子却越发地骄横胡闹,把自己心硬生生往刀子上撞。但是无论外表怎样地鲜艳内力却越发地枯败。馆陶长公主却在这时舍弃了她,她不再争斗,只希望和自己年轻的情人相亲相爱,把那个高傲而天真的女子丢在了冰冷的后宫。
      她看着卫子夫抱着卫长公主楚楚可怜地叫着姐姐,就没有由来地恶心和厌恶。那样明目张胆地炫耀,拿着软刀子割在阿娇的心上。
      看着卫子夫鼓起的肚子,她恶毒地笑了:“卫子夫,你这辈子只有生女儿的命,而且,不得好死。”
      看着卫子夫惊恐地后退她笑得越发张狂。谁不知道楚服平日不言,出言必准。
      也许,她也曾看到刘彻看着阿娇背影的脸,微微有些落寞和疼惜,但是之后一定会被深不可测的冰冷所覆盖。
      她想她已经无能为力,既定的未来无可改变。
      她想也许应该把那个女子放出这个笼子,在她彻底死去之前。

      元狩五年的新年,跳完新年祝祷之舞的她跪在了雪地了,匍匐在年轻帝王的足下:“楚服命不久已,此次给陛下献上最后的预言。”
      不理会背后女子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卫将军今年大破龙城,大汉从此常胜。霍去病将为陛下完成愿望,迎回南宫公主。卫子夫的第四子将为皇长子。”一字一字全与卫家有关。
      那个女子倒退几步黯然走开了,他的未来终将与我无关。脚步踉跄了几步,欲哭却无泪,长笑着跑开。
      她,合上了眼,一字都在割心:“我可助陛下废掉陈后。”
      年轻的帝王许久后才发了话:“退下吧。”
      “诺。”
      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红衣黯然,侧卧在软榻上,眼眉间飘渺而高傲,似乎游离于世间。“楚服,我们是朋友吧。那么为什么?”
      她微微地笑了,“因为,娘娘你快死了,心快死了,你也倦了吧。”她已经看够了,三年宫禁生活她已经厌倦了阿娇和刘彻的角力。阿娇想用年少时的情谊绑住他,不断提醒他最初六年里的爱恋和相持。可是那名帝王却总可以看到那个女子背后强大的外戚,然后把所有的爱恋抹杀。她已经累,那两个人怎么可以不累。
      “娘娘,断了吧,君若无心我休这样便好。”你为他折断所有的骄傲已经够了,十几年的缠绵眷眷已经够了,那个独断专横的男子已经不能够妥协了。
      千金难买相如赋,此情脉脉与谁诉。
      已经够了。
      “阿娇,姜岳一直在等你。”你若舍不得,我便助你。

      八月秋风正胜,椒房搜出小巫人,圣上震怒,令酷吏张汤彻查。后诏“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她在秋风看着张汤,高高地扬起头:“走吧。”
      再也不需要说什么,馆陶长公主彻底舍弃了阿娇。长门还是变成了金屋。
      她静静地跟着微微地笑,慢慢地念着首诗“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不是后世诸多的《长门怨》,只是《卫风·氓》。
      中庭见到卫子夫,身边是会跑会跳的卫长公主,她想,可惜现在她肚子里的不是刘据,不然她的预言便可以成真。
      终于不用忌讳什么:“卫婢,兴于斯,亡与斯。”我等着你的下场。巫蛊当然不是她放的,她想刘彻的犹豫也许阿娇还有希望,可是终究是错。椒房的巫蛊,还能做手脚还有一人,被她忘记在长乐宫的某人。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亦已焉哉!”
      阿娇,你要离开长门,舍去与刘彻的纠缠,翱翔于九州的凤凰啊,应该困死在长门。
      她咬下了嘴里的毒药:“刘彻,我咒你终身孤寂,永远去做孤家寡人,再无人为你付出真心!你就孤老而死吧。”
      她是巫女楚服,刘彻,你就守着你冰冷的玉座和冰冷的江山孤零零地区死吧!这是作为楚服的她发出了唯一诅咒。
      阿娇,请你在九州的土地上自由地翱翔,而不做拘于长门禁鸾。
      三年前的一幕出现在她的面前,春光正媚,上林苑林间女子和男子并肩而骑,笑声肆意而真挚,如此景象如此美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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