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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   白木涵回屋后便紧闭房门,谁也不见,一日茶饭皆由小虎端入房内。成才不敢回家了,生怕一不小心整出什么响动再惹他老人家生气,只好时不时隔着竹篱向自家院子里探头探脑。吴哲又经历了一回中毒解毒的过程,被许三多强行按回床上休息,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呆望着天花一动不动。过不多时,成才和许三多一前一后进了屋,坐在桌旁相对叹气。
      许三多神情郁郁,目光在吴哲和成才身上转来转去。
      成才对着他翻白眼,小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让吴哲一人承担,你心里过意不去,是不是?”
      许三多点头。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成才压着喉咙吼了一嗓子。
      吴哲忙道:“三多,你和成才顺着我的话说正合我意。我出手那叫路见不平,白老前辈没有杀我便是不再怪罪了,你若多想岂不是自寻烦恼。”
      话虽如此,但许三多心里还是不舒服,却也只好闷坐不语。
      吴哲继续发呆,成才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青石斋客房门户轻启,白木涵背起包袱牵着孙子悄然离开。许三多在屋里隔窗看得清楚,他正欲追出门去,却被成才一把拉住了。不过片刻,又一个人影闪身出了院子,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
      白木涵领着小虎出了梨花谷,走不多远,听见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飞快地追了上来。
      “白老前辈,请留步!”
      小虎挣不开爷爷的手,只好扭着身子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吴哲哥哥!”
      白木涵既不停步,也不回头,冷声道:“武当派的小娃儿,昨日饶你一命,你如今又来找死不成?”
      吴哲跟在他身边抱拳道:“多谢白老前辈不杀之恩!但昨日之言未尽,晚辈尚有一事请教,如能坦言相告,晚辈感激不尽!”
      “你果然是来找死的!”
      “白老前辈,飞龙堡一案看似了结,其实疑惑未解,至今仍有人受到牵累,只怕过不多久武林中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你鸹噪够了没有?还不赶快滚开!”
      “白老前辈,晚辈并无私心,只是想查清真相,让无辜者不受毁谤,再不会有性命之忧!”
      白木涵“呼”地挥起木杖直指吴哲。吴哲不敢挡架,更不敢还手,被逼得连退两步。忽见白木涵松开小虎,劈手虚掷,忙向斜下里闪身急退,眼前“砰”的爆开一阵烟雾,四下里随风散漫。七彩羽翎的毒烟飘得快,吴哲身形更快,他屏息提气接连几个纵跃,轻轻巧巧地绕过毒烟拦在白木涵的去路上。小虎本欲出声提醒,刚叫了声“小心”,却不知怎的就见人已晃到眼前,他心中惊叹,拍手直笑。
      白木涵只瞥了他一眼,“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吴哲躬身又施一礼,朗声道:“白老前辈,晚辈终于明白白云峰何以如此丧心病狂,贪婪嗜杀,视人命如草芥!原来老前辈虽为白家宗长,却不明是非,不辨善恶,一味偏袒循私,纵容他肆意逞凶!晚辈斗胆问一句,七年前的惨祸在您老人家看来是否已似过眼浮云?如今晚辈欲求一真相尚且不能,飞龙堡三百余口竟是白白送掉了性命!”
      白木涵面无表情,目光却更加冷冽。
      “晚辈听闻白老前辈管束门下向来严整,但飞龙堡案发后,您明明见过出逃已久的白云峰,又知他得了赤金剑,却为何放走了他,更对此事只字不提,这不是循私袒护又是什么?老前辈尽可以现在就杀了我灭口,梨花谷与叶澍潭相交甚深,成才和三多绝不会再提此事,从此天下无人能知,您老人家心里就更不用有什么愧意了!”
      回想起当年之事,白木涵实是痛心疾首,只其中内情何以对外人道?吴哲胆大包天,竟敢拦路出言质问,他多少年来都不曾遇到过这样不知死活的小子。眼下若想取吴哲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如此一来更显得自己理亏心虚。白木涵纳罕之余心里气恼已极,脸上不由得青一阵白一阵。
      吴哲却一撩袍摆跪了下去,“白老前辈,晚辈无礼冲撞,甘愿领受责罚。只还有一言,容晚辈讲完,任由您老人家处置!晚辈太师父曾经提到,叶澍潭和梨花谷以毒防身拒敌,杀人于无形,令无数武林英豪闻风胆寒,但正因如此,习毒者世代遵循祖训,修德正身,行止严谨,反较常人多了一分仁慈之心。从来刀剑无情,重创之下或即刻毙命,或不治而亡,而擅毒者往往给对手留下一线生机,既容人悔过,又不致错杀、误杀。世上更有浅见愚人,只知畏惧,却不识毒家便是医家。太师父亦曾训教,叶澍潭和梨花谷多少年来殚精竭虑,非图滥杀立威,无论药毒,皆可愈病疗伤,救治生灵,他老人家每每言及皆感怀悲悯,心存敬重。”说到这里,吴哲伏身叩首,又道:“老前辈年事已高,不欲再理会纷争俗事本是情理之中,晚辈心急之下大胆冒犯,虽事出有因,亦自知死不足惜。只不过,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眼下又有人因前事受累,百口难辨,而且事隔多年,查访不易,如老前辈知晓一二,还请垂怜赐教,以宽厚济世之心解救危困!”
      白木涵默不作声,盯了吴哲半晌,冷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求生不易,求死却简单得很!小娃儿,不要以为你口口声声把松泉老道挂在嘴边我就会饶你。不过现在我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吴哲闻言大喜,又磕了个头,这才略去与兴州相关之事,将天玄门逐杀贾承江一伙盗匪,齐桓反遭陷害,他与齐桓同行终被毒所伤等等细细讲了一遍。
      “白老前辈,齐桓也是我的好友,也许只有找到那批东西,才能让他脱掉干系,不至于随时陷入险境。”
      白木涵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小娃儿无礼!我与飞龙堡并无瓜葛,如何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你来问我究竟是何居心?”
      吴哲忙道:“晚辈失言,但我绝无毁谤之意!飞龙堡案发后白老前辈才寻到白云峰,期间或也听了见了一些别的事情,您老人家当时意不在此,未曾留心也不足为奇。但如果还记得什么,无论大小事,我自会去一一查访。”
      “你以为你还有命离开这里吗?”
      吴哲苦笑,“晚辈死罪!若白老前辈不恕,且容我托成才和三多代为转告,然后便由您老人家随意发落!”
      白木涵冷笑道:“你盘算得不错,但老头子的记性一年不如一年,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你这回可是白白丢了小命!”
      吴哲又是淡然一笑,轻轻摇头,“晚辈言尽,自是不能勉强白老前辈。我也算是为朋友尽心了,死而无怨!”他站起身把小虎招呼到跟前,“小虎兄弟,之前许了你一件好玩的东西,现在不给你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吴哲哥哥!”小虎拉着吴哲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爷爷,白木涵始终一脸木然。
      吴哲拍了拍小虎的头向四周张望,一眼找到了什么便微笑道:“看仔细了!”他一纵身陡然拔高数丈跃向前方的一棵大树。小虎以为他是找借口逃走,遂低下头神色黯然,忽听树上枝叶乱响,忙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颜色艳丽的小鸟冲天而起,但它尚未飞离树冠,吴哲的掌风已至,竟逼得它向下回旋。吴哲人在半空,双掌接连几下虚劈撩按,那鸟儿使劲拍着翅膀,却始终无法逃离,不过片刻便被那股掌力裹携着落到树下。吴哲也不抓实那鸟儿,足踏九宫,双臂轻舒,运手如球,一套破空混元掌使将开来,兜带着它上下翻转,却好似那鸟儿有了灵性,在他臂间掌中飞舞穿梭,与他嬉戏玩耍,不欲离去。小虎看呆了,张大了嘴却忘了喝彩。
      忽听吴哲一声清啸,掌力一收即刻紧追着那鸟儿跃上树冠,手臂一长又将它裹进怀中。他施展轻功,于树上闪展腾挪,劲力随意收放,带着鸟儿在错落的枝叶间轻盈盘旋,煞是好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鸟儿累得越飞越低,吴哲右手向上一托,掌力所至,将鸟儿送到更高处,那小小的身影在天上打了个晃就扑楞楞地飞走了。
      吴哲刚一落地,小虎已满脸兴奋地跑上前去大声道:“吴哲哥哥,这是什么功夫?太有意思了,快教教我!”
      吴哲笑道:“你年纪小,现在还学不了。叶澍潭的轻功也是一绝,只要你好好练功,假以时日,不难做到。”
      小虎点头道:“那我们说好了,等我长大些你再教我!”
      吴哲尚未答话,白木涵已不耐烦地瞪起了眼睛,“小虎,过来!大街上打把式卖艺的也比他耍得好看!”
      小虎拉着吴哲不放手,转头对白木涵道:“爷爷,你若伤了吴哲哥哥,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白木涵眉头一皱,怒道:“好你个小娃儿,竟敢挑唆我孙子跟我作对!”
      吴哲愣了一下又只得苦笑。
      小虎眨巴眨巴眼睛,两三步跑回白木涵身边,整个人钻进他怀里扭来扭去,“爷爷,吴哲哥哥是好人,又重情义,为朋友连命都能舍了,我们就帮帮他吧!爷爷是最有能耐的,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爷爷却一定知道,爷爷若不说又怎么显出自己的本事,不如就告诉吴哲哥哥吧!”小虎抬眼偷看白木涵的脸色,见他依然沉着脸不出声,嘴巴一扁眼泪立刻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爷爷若杀了吴哲哥哥,成才哥哥和三多哥哥一定会生我的气,保不准以后再也不和我玩了!就算爷爷不杀他,却不把知道的事告诉他,他的朋友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不痛快,以后自然就不理我了!我可是爷爷的亲孙子,爷爷却一点也不顾惜,我现在就把人都得罪光了,交不到一个朋友,长大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小虎说到后来已是满口胡柴,百般无赖只为保住吴哲的性命,也真难为这小家伙了,白木涵不禁既好气又好笑。
      其实自昨日再次看到赤金剑,七年前那段往事便历历在目,却都是他最不愿记起的,白木涵心里止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那年,白木涵在梨花谷盘桓了一月有余,离开时突然念起了晋中的汾酒,不由得口舌溢香,遂取道西北,直奔汾州。没想到这一路上听到尽是段家遭屠灭的传闻,惊诧间自是免不了暗暗揣度凶手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将固若城池的飞龙堡毁于一夕之间。
      到汾州后,白木涵立刻找了间大酒楼解馋,自斟自酌喝到微醺之处,夜色已渐渐浓重。见窗外月色大好,更助酒兴,白木涵心绪甚佳,正想叫伙计再添一壶酒,忽然瞥见对面房脊上暗影一闪,他心里“咯噔”一下醉意全消,随手撂下酒钱就追了出去。
      这时,除了饭庄酒肆,其余店铺早已关门打佯,这条街虽处闹市,来往行人却也稀稀落落。那人影在房上躲躲闪闪,原来正悄悄尾随在另一人的身后。白木涵伏在暗处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一个男人身上。只见那人四十出头,中等身材,颏下三绺髯须,相貌敦厚稳重,他腰上系了把长剑,行路四平八稳,不急不缓。又走了一阵,他横穿过街市,去到一家店铺门前,借着月光隐约辨出门上“悦和酒庄”四个大字。那人左右看了看,然后轻叩门板。店家闻声过来开门,见了那人显是微微一惊,他却也没说什么,只连忙把人让了进去,再仔细地关好店门。
      房上那人影一动不动,白木涵便也耐心等待。只一柱香的功夫,店门又开,微光下,那人面上似有不豫之色,他告辞出门,沿原路折返。那人影又跟着他到了偏僻处的一家客栈,见他进了客房,遂从暗处跃出,整衣正冠,空着两手堂而皇之地敲了敲门,那人见到来人同样大吃一惊,立刻拉他进屋掩上房门。
      白木涵心下愈发奇怪,却也只能继续等待。这次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人影竟携了把长剑自窗户跃出,踏着房脊施展轻功疾奔而去,白木涵随即紧跟了上去。追至郊外一处破败的宅院,那人影翻墙而入,白木涵心里冷哼一声纵身跃上墙头。那人影站在院子当中,见白木涵现身便跪倒行礼,口中道:“师父,多年不见,您老人家一向安好?徒儿不肖,不能侍奉左右,还请师父降罪!”
      白木涵一撑木杖飘落院内,冷笑道:“老头子不配作你的师父,你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
      白云峰道:“师父不认徒儿,徒儿没有怨言,但在徒儿心中,师父永远是师父,养育教导之恩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意!”
      白木涵怒道:“你又来哄我!你若当真把老头子的话放在心上,如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莫说你在外面滥伤人命,更可恨那时你为求脱身竟对自己的师弟下手,若非救治及时,叶澍潭便又多了三条冤魂!但老五为保性命自断一臂,老六双目全盲,老八内伤难愈,形同废人!他们可都是与你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啊!”说到这里,他心痛难抑不由得一声长叹,“要怪却也只能怪我小看了你,只道你是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没料到你居然变得如此狠毒绝情!”
      白云峰一个头磕在地上,青砖闷响,“那时徒儿被逼急了,心中惶恐万分,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失手伤了三位师弟。这些年在外漂泊,似无根浮萍,每念及当日之事,心中煎熬,悔恨不已!徒儿有违师训,伤及同门,罪孽深重,今日既遇见师父,要杀是剐,悉从师命!”
      “哼,你若天良未泯,真心悔过,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只要你此刻自行了断,前事从此一笔勾销!”
      白云峰闻言既不惊慌也不哀求,怔了片刻,对白木涵凄然一笑便又磕了个响头,“多谢师父成全!”他反手一掌击在自己胸前,紧接着“哇”的吐出一口乌血,“师父莫怪,徒儿……徒儿留了……三分力,只因……尚有一事……要禀告师父。”他不顾乌血不停地从嘴角淌出,手握长剑用力拔出鞘来,“师父……可认得此剑?”
      白木涵恨极了白云峰奸诈狠毒,让他当场自绝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心中料定他不会轻易就范,而这恶徒的武功和毒技当年在叶澍潭已罕有匹敌,一别十年,也许又有进益,白木涵也少不得小心提防,没想到他竟没有二话,抬手便以毒掌将自己打成重伤。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目光涣散,身躯微微颤抖,这些都是中毒已深的迹象,便以为他果真幡然悔悟,打算以死谢罪,神色不由得和缓了许多。月光下,又见那宝剑寒芒闪烁,一道金线贯通剑身,白木涵不由得心中一震,“这难道就是……赤金剑?”
      “正是!徒儿早年胡作非为,心内愧疚,只盼多做些善事,以赎罪衍。近日,偶然得了飞龙堡的消息,便去打探,刚刚查到些线索,今日既毙命于此,就只能将此事拜托……拜托师父了。”他越说声音越弱,身子摇晃着渐渐垂低,几乎伏在地上。
      白木涵又叹了口气,“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师父,这剑……就是当日……”白云峰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声嘶力竭地咳了起来,眼看一口气续不上来便即刻毙命。
      白木涵微微皱眉,心道:这恶徒该死,但也不妨让他把话说完。他踏前几步,挥杖去点白云峰身上的几个要穴,护住他的心脉,杖尖刚刚伸出,垂死的白云峰猛然抬头,右手宝剑疾刺,左手掩在袖中斜斜一划,身形倏然后退。白木涵暗道不妙,急忙撤回木杖架开宝剑,另一手袍袖挥动,将迎面射来的毒针尽数卷走,数枚毒镖直取白云峰。
      听见白木涵连声冷笑,白云峰只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如此近距离偷袭都不能得手,他身上带伤,再无胆量与白木涵过招,躲开毒镖后,双足用力一点飞身上房,仓皇逃窜。
      白木涵作势欲追,只觉脚下虚浮,忙柱杖站稳,见白云峰已逃无踪影,这才伸手拔去右肩上的一枚毒针,左手食指连点,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又立刻取出一粒药丸服下。他不敢挪动一步,盘膝坐下运功,将毒逼向右臂。小半个时辰后,只觉胸中烦闷难当,整条右臂肤色乌青,他遂以匕首划破掌心,黑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片刻后,血液慢慢变成鲜红,皮肤颜色也渐渐浅淡,知道性命已是无碍,他终于松了口气。
      白木涵到底中了白云峰的暗算。距叶澍潭百里外的一处深谷中,有种极罕见的小蛇,通体乌黑,长不足三寸,俗称“三寸钉”,最擅于腐叶下游走穿行,极难捕捉,毒性却比锦萝香还要厉害三分。白木涵早年间数次入谷,也只捉到过两条,各取了一小瓶毒液。这毒得之不易,白木涵从没打算用它,只收在家中珍藏,多年前也曾动过研制解药的念头,却因其他事耽搁了下来。白云峰觊觎此毒已久,逃离叶澍潭前终于偷走了一瓶。
      这晚,白云峰觉察到白木涵跟在身后,料到此番相遇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便一心要致白木涵于死地。他面对白木涵之前已偷偷服下解药,打到自己身上的那一掌不过用了三分力,虽然不是重伤,但加上七分做作,却也骗过了白木涵的眼睛。白云峰不惜损伤自身,孤注一掷,以为一击必中,白木涵临危不乱,身中毒针也没露出半点破绽,终以威慑气势吓跑了白云峰,又幸亏他随身带着成才祖父所赠的紫玉丹,这才保住了性命。
      白木涵急于离开这个险恶之地,慢慢站起身来,忽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心知皆因身中剧毒,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致。又细想一回,要彻底解这蛇毒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他身上有伤,体力不继,无法走远,也不方便四处采寻草药,不如就在汾州城内落脚,所需药物皆可向城内药铺购得。若白云峰发觉蹊跷又回来寻他,他伤成这个样子,躲与不躲结果没什么两样,不如就赌上一把,看看老天是否决意让他死在这里!于是,白木涵复又坐下,摒弃杂念,专心运功,直到天色微微泛白,觉得已恢复了些力气,便用力撑着木杖走出废宅。
      白木涵无奈之下在汾州城里的一家小客店住了下来,每日根据身体情状配药煎服,打坐疗伤,所幸白云峰从此又没了消息,事后想来必是已经逃离此地,不会再回来了。两个多月后,白木涵终于痊愈。这回非但没能清理门户,反被逆徒所伤,险些丢了性命,他一生中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挫折,思来想去,百般懊恼。这一日,听闻飞龙堡灭门案已经告破,三名主谋案犯被抓获,但“毒杀”二字和亲眼所见的赤金剑,却不得不让白木涵又联想到白云峰,——令堡内数百人同时毒发,有这般手段又如此残忍,除了那人还能是谁?不过这事做得实在隐秘,飞龙堡已成废墟,无人能寻得到任何证据。
      白木涵离开汾州后四处打听白云峰的行踪,一心除掉这个祸害,以免日后又掀出飞龙堡这桩公案,使白家成为众矢之的。但一番苦寻始终无果,他只好黯然返回叶澍潭,从此绝口不提汾州之事。
      这趟来梨花谷,白木涵又见到赤金剑,便知成才和许三多之前所言不实,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他用毒逼迫那三个道出实情,真相却更让他震惊痛心。心灰意冷之际只觉得丢人已经丢到家了,遂带着小虎不辞而别。忽见吴哲赶来纠缠不休,为追问往事甘愿赔上性命,又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模样,心中暗道:若非如此,那孽障也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见小虎一味胡搅蛮缠,白木涵斥道:“小孩子家,你懂些什么!再多嘴,先打你一顿!”
      小虎道:“我年纪虽小,知道的事却也不少!我只问爷爷,吴哲哥哥这样的朋友我该不该交?”
      白木涵闻言一愣。
      “爷爷非但不帮吴哲哥哥,反而要杀他,这分明是要我以后与那些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为保全自己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做朋友!是不是只有这样爷爷才会高兴?”
      白木涵怒道:“胡说八道!”他抡开巴掌作势欲打,见小虎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手掌终是停在了半空。
      吴哲见状忙叫了一声,“小虎兄弟!”他解下腰间的赤金剑递了过去,“你既喜欢这剑便送与你吧,日后防身却也不错。”
      白木涵那一巴掌没打下去,这时顺势推开宝剑,冷着脸道:“休来讨好卖乖!这剑染血太多,我白氏子孙是不会用它的,你自己留着吧!”
      吴哲尚未回过神来,小虎已拍手笑道:“爷爷这样说,就是不会杀吴哲哥哥了!”
      吴哲望着那祖孙两个,脸上却不见喜色,他怔了一会儿,又跪了下去,“白老前辈……”
      “你这小娃儿快把老头子烦死了!”白木涵气得呼呼直喘,一杖杵过去将吴哲捣了个跟头,“汾州的泰丰大街上有个悦和酒庄,你想查就尽管去查个够!再来鸹噪,谁求情也没有用!小虎,走!”他拉上孙子抬腿就走,嘴里兀自喋喋抱怨,“这就松泉老道教出来的蠢东西!一根死脑筋,不知道他如何活到现在……”小虎只好拧着身子向吴哲挥手道别。
      吴哲立刻站起身来一揖到地,“多谢白老前辈!”
      小虎撅着嘴,见吴哲对他无声道“后会有期”,又因有一事始终念念不忘,终于真心哭了出来,“我的鹿,成才哥哥和三多哥哥说好今天带我去捉鹿的!爷爷,我的鹿……”小家伙伤心欲绝,不甘不愿地被白木涵拖走了。

      那祖孙两人的背影随山路一转,被岩壁挡住,再也看不见了。吴哲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听见身后脚步声渐近,回头一看,正是成才缓步走来。
      吴哲道:“白老前辈和小虎已经走了。”
      成才叹了口气,“白爷爷不告而别并非一次两次了。我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吴哲心下感激,“托大家的福,暂时还好。”
      “白爷爷早就不轻易杀人了,昨日的情形倒是有些凶险。既然他昨日都没有杀你,以你的口齿,今日想保住性命应该不算太难,我便没有拦你。更何况,想拦……便拦得住吗?”
      吴哲笑而不语。
      成才又问:“你为何如此肯定白爷爷当年见过你想知道的事情?”
      吴哲便又微微一笑,“不问清楚,怎么可能知道。”
      成才双眉轻蹙,喃喃道:“天玄门,齐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三番五次拼了命去帮他?”
      一丝茫然从吴哲眼里闪过,他摇头苦笑,“有些事想做就去做了,倒也没想太多。”
      “我却很想知道……”成才眼中满是玩味的神色,“齐桓日后如何还你这份人情?”
      吴哲略一沉吟,目光狡黠,“你以为,飞龙堡一半的财宝……够不够?”
      成才盯了他片刻,然后装模作样地托起下巴,点头道:“似乎还说得过去。看来过些时候,我和三多可以找你们要欠下的诊金和药钱了!”
      吴哲闻言瞠目,成才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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